第八章 天鉞郎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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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姝的五髒六腑都像是摔散掉了,生疼生疼。她很奇怪後腦勺非但不疼,觸及地麵時還覺得軟綿綿的。
懷揣疑惑,偏頭一看,池昊那雙好看的手交疊在自己後腦之下。目光轉回,看向池昊被阿豹撓的不成樣子的臉時,頓生愧疚。
挺好看的人,若毀了容貌怪可惜的。
玉姝掙紮著,將下巴抵在池昊瘦削的肩頭,羽箭直立在他背後,駭心動目。
他為她生生擋下一箭。
生死關頭,他選擇了舍己救人。
這少年終究不是惡徒。
機會隻有一次,那人放完冷箭,以為十拿九穩,但見沒射中玉姝,心裏窩火,可也得撥馬就逃,要是被人捉住,更加得不償失。
老大循著羽箭飛來的方向眺望,那人衣著馬匹的顏色與這黃土地好似融匯在一處,不細看很難辨明。
追還是不追?
老大愣怔不過一息,便朝那人追了出去,張氏卻在後麵叫住他:“莫追!小心有詐!”她受了傷,底氣弱,說話斷斷續續。
即使如此,張氏說的每個字老大都聽清楚了,一把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向玉姝跑去。翻身下馬,小心翼翼的將池昊從玉姝身上搬至一旁,為他檢視傷口。
池昊不僅舍命為玉姝擋了一箭,在倒地的最後時刻,還怕玉姝頭部受到重創,以手護住。就連老大都對他生出十分好感。
張氏趔趔趄趄跑了過來,捧起玉姝花貓似得小臉兒,淚珠滾落,口中不住喃喃:“玉兒,嚇死阿娘了——”
阿娘?!
老大痛成篩子的心徹底碎成渣渣。
阿豹瘸著腿,一步一步慢慢走過來,忍著痛,艱難的爬到玉姝身上,帶著哭腔喵喵叫了幾聲。它方才用力太猛,前後四蹄上的利爪從根上斷了幾個,鮮血和著黃土,在玉姝髒兮兮的夾裙上留下一串小梅花。
張氏撫上阿豹毛茸茸的小腦袋,破涕為笑,不住誇它:“阿豹也能獨當一麵了……”
玉姝下意識的看向池昊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
封石榴和玉姝都是些皮外傷,沒什麽大礙。除了中箭昏迷的池昊,老包傷的最重。可他不嬌氣,衣服退至腰間熟練的包紮上藥,連聲疼都不喊,還不住嘴的說,“這點小傷算啥,都沒蚊子咬的疼。”
經此一事,阿豹格外黏玉姝,恨不得長在她身上。
這樣也好,玉姝給它小爪子上抹藥,疼的厲害都不跑開,頂多吭嘰吭嘰。
也是條硬漢呢。
老大為池昊上藥止血之後,再細看這一箭射中的位置,眉頭蹙起,“不知有沒有傷及內髒,我不敢輕易拔箭。”
聲音不大,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男女有別,老包把馬車趕了過來,封石榴在車裏為張氏包紮。不論如何,池昊到底救了玉姝一命,張氏絕不會眼睜睜看他喪命,“我去找大夫!”坐言起行,說走就真要走。
封石榴雙目通紅,厲聲喝止:“乖乖坐好!哪都不許去!”
她與張氏相交數年,早就情同姐妹一般,說話沒好聲氣,卻是滿滿的關切。
封石榴一向柔弱文靜,很少如此焦躁,張氏明白封石榴是擔心自己,唯唯坐下,不再堅持。
“遠水解不了近渴。去城裏找大夫一來一回耽擱不少時候,他恐怕拖不了那麽久。要不把磊叔叫過來給他看看?”磊叔懂醫術,走鏢時,但凡有個大小傷情,都是磊叔救治。
不過,磊叔認識張氏,老大怕她尷尬,所以先征得她的同意。
張氏一心救人,焦急道:“那還等什麽?”
老大點點頭,掏出竹哨,放在唇邊,抑揚頓挫的啾啾啾一陣,土丘另一邊馬上有了回應。
你來我往數次之後,老大收起竹哨,對馬車裏的張氏說道:“很快就到。”
從一開始老大飛奔來為他們解圍,封石榴就知他跟張氏關係必定不一般。這會兒,一個車內,一個車外,寥寥數語,足見老大對張氏非常在意。
封石榴唇畔含笑,壓低聲音問道:“蘭芬,他就是那個……”
張氏臉騰地紅到耳根,點點頭“嗯”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瞟了瞟悶頭給阿豹擦拭腹毛的玉姝。見她專心致誌的一邊擦掉阿豹腹毛上幹涸的血跡,一邊輕聲對阿豹說著什麽,並沒察覺自己的窘態,這才放心。
布上沾了點水,血跡暈開,越擦越擦不幹淨,弄得阿豹整個貓都粉瑩瑩的。玉姝單手包紮又不太利索,給阿豹四蹄纏的跟個小粽子似得。這還怎麽走路?難不成就這麽抱著?張氏眉梢跳了跳,趕緊別開眼。
封石榴知機的住了嘴,沒有再問。
靜默片刻,四人四匹馬從西邊追風逐電般朝他們狂奔而來。
所有人麵色一沉,西北是涼州城方向,難道那群賊匪還有後著?
張氏剛剛鬆弛下來的弦兒登時就繃緊了。封石榴示意她稍安勿躁,跳下馬車,手搭涼棚,循馬蹄聲望去,待看清跑在前頭通身黎色勁裝漢子的麵目,長舒口氣,道:“是宋成,自己人。”
眾人懸著的心才放下。
須臾,四人到了近前,翻身下了馬。
為首的正是二十八郎將之一的天鉞郎宋成。他四十來歲,膚色古銅,五官立體,目光如炬,體型健壯勻稱。
跟在他身後眉心一點朱砂痣的少年,名叫慈曄。長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的是桂哲。單眼皮,茶色瞳仁的是秋曇。
不等他走到近前,封石榴忍不住怨怪,“怎的才來?”
宋成緊抿嘴唇,不發一語,環視一圈。
池昊背上羽箭還未拔出,老大手上沾滿血跡,正在為他處理臉上的傷口。
宋成目光停在池昊臉上不動,一道一道傷口,橫七豎八排列,很不規則也沒規律。劃擦摔剮蹭?都不像。宋成仔仔細細把自己所知道的兵刃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哪個也對不上。
懊惱的甩甩頭,看了眼老包。那是封石榴的家奴,他見過一兩次,不算熟識。
張氏也從車上下來,傷口包紮好了,衣裳還沒換,柳綠衫子上血汙斑斑,容色疲憊,一看就是經過一番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