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鈴兒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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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裏裏外外收拾宅子,可把茯苓累壞了,沒等她喘口氣兒,玉姝一行人就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陣忙碌。

    待晚間玉姝和張氏各自歇下,茯苓才回到房裏,一屁股坐在床上就起不來了,尋思著迷瞪會兒,一下睡死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綽綽有說話聲音自西廂傳來,茯苓一下驚醒了,猛然間想起忘了下鑰。抓起枕頭邊上的銅鎖,翻身而起,開門出來,見西廂門口有人提著燈籠,凍得來來回回直跺腳。

    借著微弱的光亮,茯苓大約看清了,壓低聲音問一句,“是彩春嗎”

    “啊,是我。”

    “這麽晚你不睡覺過來做什麽?”茯苓心下狐疑。

    從別院調撥過來,彩春仗著比茯苓年長一歲,總要拔個尖。幹活偷奸耍滑不說,還自作主張宿在前院。說後院耳房一股子黴味兒,她受不了。

    茯苓生怕玉姝以為王府出來的婢子沒規沒距。好一通勸說,彩春就是不聽。茯苓無法,隻得先由著她。

    “池郎君醒了,要見小娘子……”

    “小娘子連日趕路必定疲累,你不為小娘子著想,倒給那池郎君跑腿傳話?究竟池郎君是你主子,還是小娘子是你主子?”

    “誒?你還教訓起我來了?池郎君好歹是小娘子的救命恩人!我的主子是郡主……”跟著郡主多風光,她才不願意伺候小娘子。

    後半句,聲音幾不可聞。更闌人靜,玉姝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郡主?安義郡主?!

    玉姝心中有了計較。打開門,彩春立馬收聲。

    茯苓白了彩春一眼,對玉姝歉疚道:“小娘子恕罪,怪婢子不記得下鑰,才叫彩春擾了小娘子安寢。”

    玉姝莞爾一笑,“無妨。”轉而吩咐彩春,“去叫花醫女,還有慈曄他們一同去廂房。”

    彩春應了聲“是”,挑著燈籠走了。

    走就走,連盞燈都不給小娘子留?茯苓氣的跳腳,另去點了燈籠隨玉姝來到前院。

    廂房裏,桂哲、秋曇、慈曄以及花醫女都到齊了。花醫女剛給池昊把完脈,見玉姝進來,便道:“池郎君無甚大礙,悉心調養很快就能痊愈。”

    玉姝點點頭,攏緊蓮蓬衣,對池昊道:“花醫女都說悉心調養即可,你也不用太過擔憂。”

    茯苓瞟一眼彩春,怨她分不清鬧不清楚尊卑主次。為這點事就把小娘子叫醒?像什麽話?!

    池昊眸中含淚,望向玉姝,“不、不是我,是幺妹……”

    幺妹?小胖子提起過的,說要搶走阿豹給幺妹作伴的那個幺妹?

    玉姝撇撇嘴,她對這幺妹沒好感!

    茯苓給玉姝搬來錦凳,又忙前忙後給一屋子人斟茶遞水,聽池昊娓娓道來。

    池昊的父親池端是戶曹,母親夏氏在他十歲,幺妹六歲那年去世了。

    過不多久,池端續弦費氏。

    費氏剛剛嫁進來,很是賢良淑德了一陣。對池昊和幺妹和善慈愛。費氏相繼產下子女之後,便對池昊兄妹倆動輒打罵。費氏霸道,打罵池昊兄妹倆,還不許池端護著,要護著了,打的更狠,甚至連池端一起打,比母老虎還凶橫。

    池端在家受窩囊氣,在外被人恥笑,說他難振夫綱。如此鬱鬱,到底病了。

    費氏不但不盡心伺候,打罵池昊兄妹倆愈發厲害,硬把池端活活氣死了。

    池端一死,費氏更加肆無忌憚。

    幾天前,費氏趁池昊出外會友,把幺妹賣給牙婆。池昊回家不見了幺妹,一問才知被費氏賣了。

    池昊找到牙婆,想要贖回幺妹。誰知牙婆已經把幺妹賣給城西的雷寡婦家。

    那雷寡婦遠近聞名的刻薄狼毒。死了丈夫又死了兒子,孤身一個人。五十多快六十了,有些活計做不動,就把幺妹買回去當牲口使喚。池昊找了去,幺妹正給那雷寡婦洗衣燒飯,這樣冷的天,幺妹一雙小手凍得跟蘿卜似得。

    雷寡婦花半貫錢買的幺妹,非得叫池昊給他兩貫錢才肯把幺妹賣還給他。並且僅僅給他五天功夫湊錢,否則,就把幺妹賣給妓館賺上一筆,再買個歲數大點兒的,能幹的。

    小白胖子得知此事,便說服池昊去給大壯小壯望風。

    池昊走投無路,隻得去了。

    陰差陽錯的,池昊救了玉姝一命,中箭昏迷。掐指算來,今天就是五日頭上,若再不拿錢去贖回幺妹……

    池昊說到此處,放聲痛哭。

    彩春也跟著哭。想不到池郎君是個苦命人呢。

    玉姝歎口氣,“天一亮,慈曄跟秋曇帶上錢,一定把幺妹贖回來。要是那雷寡婦不給麵子……”

    “揍、揍她嗎?”慈曄問的挺沒底氣。那雷寡婦再如何可恨都好,也不能打女人呀。

    “她要不給麵子,就多給一貫錢!揍什麽?在此地惹上官非,誰吃虧?”

    慈曄放下心來,點點頭,“小娘子言之有理。”

    幺妹有救了!池昊欣喜不已。

    他臉上的傷還沒好,淚水一殺,又疼又癢,有心想撓又不敢,難受極了。

    彩春見狀,抓起桌上的藥膏,坐在床沿幫他仔細塗抹。

    玉姝顰了顰眉,不做聲。茯苓看的一陣陣膩煩,就連花醫女臉都沉了下來。

    秋曇、桂哲偷眼觀瞧玉姝麵色不豫,再把目光投向慈曄。宋成昨兒夜裏沒回,定是宿在別院。他不在,有事就得慈曄拿主意。

    慈曄煩死彩春發花癡那樣兒了,幾步走過去,橫在他倆中間,一把奪過藥膏,對彩春道:“我來吧,你去伺候小娘子。”

    彩春緊抿嘴唇,依依不舍又看池昊幾眼才從床上起來。

    被池昊這一鬧騰,玉姝也睡不著了,回到西廂,阿豹睡醒看不見玉姝,急的它滿屋亂竄。玉姝開門,阿豹一個高兒撲進她懷裏,喵喵嚎了兩嗓子,委屈的要命。

    玉姝摟緊阿豹,茯苓在一旁逗它,“你都是大貓了還這麽黏人,不知羞!”阿豹緊緊抱住玉姝胳臂不撒開。它明明還是需要主子嗬護的黏人小貓,才不管什麽羞不羞。

    玉姝一陣心酸。想來這小家夥也懂得了生命無常,害怕一時見不著,就再也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