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小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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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中保有的善,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馬蹄踢踏,玉姝依靠在秦王肩頭,耳邊回蕩的,是波若大師最後說出的這句話。眼前浮現的,是波若大師似笑非笑的慈祥麵容。
大約,是吧。
所有疑惑,皆為假設。待她真正見到柳媞,才會有答案。
很可惜,她不能與這位剛剛結識,就要生死相隔的高僧再做深談。不能把所有難解的疑惑一一向波若大師討教。
此時此刻,她心中滿滿全是對波若大師的不舍。
慈曄駕著車直接駛入敬亭別院的棠梨小築。
張氏、封石榴、金釧銀釧一幹人等,先玉姝一步過來打點。
金釧銀釧回到別院,就像回了家一樣,指揮仆役把從小院裏帶來的應用之物搬進來。
棠梨小築每天都有婢女灑掃,隨時恭候玉姝到來,所以並不見絲毫雜亂,就連被褥都鬆鬆軟軟,帶著好聞的棉花香。
馬車一到,等候許久的張氏便迎了出來,幫助秦王把玉姝抱到裏間床上,安置妥當。
這就是她在涼州城的家了。玉姝平躺著,好奇的打量這間屋子,比起兩進小院的西廂,又大又闊亮。
花醫女為她診脈。三指一搭上手腕,花醫女略略驚訝,沒想到玉姝出去轉了一圈,脈象更加平穩。當下鬆了口氣,背上藥箱,去找高德昭支取藥材,為玉姝熬藥。
玉姝頗覺疲累,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的極為踏實香甜。待她再睜開眼,夜色更加籠鬱,茯苓和金釧坐在桌旁,一人拿一個繡繃子,就著燈火做些簡單的繡活。
玉姝輕輕喚道:“茯、茯苓。”
聽見玉姝叫她,茯苓喜上眉梢,忙丟下繡繃子跑到床邊,俯下身子柔聲問道:“小娘子醒了,渴了吧?喝點水?灶上溫著粥,要不要用一些?”
她在真泉寺吃了一小碗粥,這會兒還不太餓。可是嘴裏又苦又澀,便道:“喝水。”
話音未落,金釧就端了碗溫水過來,小心翼翼的用羹匙喂給玉姝喝下。
玉姝喝了幾口,嘴巴裏的還是苦苦的,澀澀的。目光在床上四下逡巡。去真泉寺之前,玉姝看見阿豹趴在高德昭懷裏,乖巧老實,心說它總算出息了。
這個時辰阿豹該是吃過飯,守到她枕邊的,怎麽沒看見它?便問,“阿豹呢?”
茯苓一指對麵,“阿豹在那屋呢。”
那是與裏間相連的屋子,平時用作婢女值夜,或是烹茶準備茶點。
“在那兒?”玉姝顰了顰眉,“在那兒幹嘛?抱它過來。”
茯苓說的不清不楚,金釧忙補充,“小娘子,阿豹在那屋玩的可高興了。那裏邊都是給它預備的小繡球什麽的,地上還鋪著厚厚的羊毛地衣,又暖又軟。”
“阿翁還命人給它做了個小床,玩累了就睡。”茯苓和金釧語調歡快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
竟然還給阿豹專門預備了玩樂的地方,看來秦王喜歡極了這小貓。
玉姝微微頜首,“那就等它玩夠了吧。”
張氏陪著阿豹玩了好一陣,也該夠本了。茯苓應了聲是,一溜小跑的就去了。
不一會兒,茯苓手裏攥著個羊皮縫製而成的小皮球,同張氏進來。
張氏把懷裏
的阿豹放到玉姝跟前。阿豹像是知道玉姝受了傷,對她喵喵叫了兩聲,便乖乖蹲在枕邊,也不淘氣的抓玉姝發梢了,懂事極了。
茯苓把小皮球擺在阿豹爪邊,“張娘子說,阿豹追這小皮球追了好一陣,我看就讓它摟著睡吧。”
玉姝忍俊不禁,曲起手指摸了摸阿豹胖乎乎的小爪子。
張氏坐在床沿,跟玉姝叨咕從小院搬來別院都帶了什麽,沒帶什麽。覺得有些東西還是舍不下,打算叫慈曄明天與她回去再拿。
正說著,一股豐沛細潤的香氣從窗戶滲到屋中。
“這什麽香?”金釧用力吸吸鼻子,“真好聞。”
張氏神情戒備,如臨大敵,連忙屏住呼吸,用手掩住玉姝口鼻,“小心有毒!”備不住是迷魂香之類。誰這麽大膽子,竟敢來秦王別院行凶?
張氏眉眼豎起,在房中左顧右盼,想找件趁手的物什迎敵。
有毒?金釧學著張氏的樣子,雙手捂住臉,緊張的不得了。
茯苓是個有心的,一手顧著自己,另一隻手堵住阿豹的小鼻子,生怕它有個三長兩短。阿豹不識好歹,氣的小腦袋直搖晃,非得逃開茯苓的手掌。
茯苓哪裏肯依,一人一貓在那撕扯,誰也不讓誰。
這是檀香。
玉姝歎一聲,對張氏道:“阿娘,沒事的。是波若大師圓寂了。”嘴巴在張氏的掌心之下,聲音悶悶的,可也能聽出個大概其。
張氏赧然,將手拿開,反問道:“啊?你說波若大師圓寂?”雙手在胸前合十,“喔唷,這可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確實是好事不假,可玉姝卻倍感失落與哀傷。
原來是虛驚一場。金釧茯苓同時鬆了口氣。阿豹被茯苓惹惱了,一躍身跳到裏麵去,後背衝著人,細溜溜的小尾巴不耐煩的左右搖擺。
茯苓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叨念一句,“哎呀,阿豹生氣了。”
“沒事,小貓氣性沒那麽大,轉頭就忘了。”這也是因張氏而起,她趕緊出聲安慰。
真泉寺與敬亭別院相隔半個多時辰的路程,波若大師坐化的異香能夠傳到這裏,想來,整座涼州城都聞得見。
用不了多久,真泉寺就會名揚天下了。
無濟盤坐於蒲團之上,手撚佛珠,輕聲念誦經文,他想藉由佛經平複悲痛之情。
然而,終歸於事無補。
波若大師紅潤的麵龐,與在生時一般無二。無濟雙目緊緊鎖住波若大師,淚花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水,肆意湧下,不一會兒,就遮擋了視線。他多麽希望,下一刻,波若大師便能伸出手,為他拂去熱淚,笑著對他說,“你這愚徒,不算太愚。”
麵對已入極樂的師父,無濟忘了所有爛熟於心的佛經,隻能仰首怯怯的喚一聲,“師父。”
然而,師父再不能與他談笑,再不能與他出去化緣。
思及至此,無濟肝腸寸斷。
師父是他在這世間最親的人,師父走了,他便身如飄萍,無依無靠。
無濟從袖袋裏摸出那條白玉帶,淚珠一滴兩滴,落在溫涼白玉細膩刻紋之間,緩緩如溪水四散流淌。
京都皇城,端坐龍椅之上,享盡世間榮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陛下,是他的父親。
無濟卻想用那人所有福澤,向上天換來與師父半日相處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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