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香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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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陸峰,也就是波若大師肯聽他說話了。

    湯雋向酒博士借來食盒,在竹簍裏挑挑揀揀,選出一些肉厚水靈的大梨,剩下的全部送給酒博士們分著吃。之後,便回房沐浴更衣,收拾妥當,已近晌午。湯雋也不吃飯,雇了輛馬車直奔真泉寺。

    來在寺門口,抬眼就瞧見匾額重新描了金漆,真泉寺三個大字迎著日光,燦燦發亮。

    這裏,再不是之前那副頹敗模樣,有些風光寶地的氣派了。

    湯雋拎著食盒進來,廟祝正拿一塊打濕了的抹布,仔仔細細擦拭著波若大師坐下蓮台。波若大師肉身依舊紅光滿麵,宛若生時,湯雋微笑著與波若大師道一聲,“大師,我來了。”

    語氣這般親近。

    獨安停下手上動作,抬頭循聲望來,禮貌的問:“施主與大師是故交嗎?”

    湯雋遺憾的搖搖頭,“不是。”

    如此便問的唐突了,獨安對湯雋深感抱歉的笑了笑,便不做聲,擦完蓮台,又去擦功德箱。

    湯雋瞅瞅功德箱,尋思著他也該捐些出來聊表心意。便從袖袋裏拿出張飛錢,遞給獨安,“喏,這是我的功德。”

    聞言,獨安手上動作一滯,接過飛錢一看,整十貫!

    獨安呆愣片刻,這才說道:“施主,這並非功德,而是香火錢!”從頭到尾一個音兒說下來,跟背書似得。

    這人說話真逗!

    湯雋登時玩心大起,想叫廟祝多說幾句聽聽,故意板起臉孔,反問:“香火錢不就是我的功德?”

    誒?

    獨安吞了吞口水,一顆心咚咚咚狂跳,擂鼓一般,“非、非、非也!”下邊該說什麽來著?一緊張忘光了!獨安欲哭無淚,這怎麽辦呐?別急,別急,慢慢想,慢慢想。

    咦,有了!

    這當兒,有人叫他,“獨安……”聲音從後院傳來,應該是喚他吃飯。

    獨安都想起來了,被他這一打岔又忘了,獨安氣的偏過頭,衝後邊大喊一聲:“等著!”

    再轉過頭,與湯雋對視時,獨安滿臉堆笑,“嘿嘿嘿,施主……”

    十貫錢而已,至於嗎?這種人整天在波若大師跟前晃來晃去,隻會汙了大師的眼。

    當下對廟祝生出幾分鄙夷,尋思著趕緊把錢收好拉倒,別再跟他說話套近乎了!

    獨安這會兒又想起來了,樂的他差點原地蹦三蹦。趕緊清清喉嚨,竹筒倒豆子似得說:“非也,非也。武帝曾問達摩祖師,‘如何是真實功德?’尊者道:‘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於世求。【1】’所以,此並非施主功德,而是香火錢。”說罷,長長舒了口氣,向湯雋合十躬身,道聲:“施主自便。”

    獨安本想故作高深狀,飄然而去。奈何肚子不爭氣,咕咕叫了一長串。獨安幹脆也不裝了,撒丫子就往後院跑,邊跑邊喊,“無濟小師父,等等我,等等我!”

    一口氣跑回後院禪房,無濟、百裏恪和寧廉三人規規矩矩端坐桌旁,隻等獨安來了,就可用飯。

    百裏恪和寧廉體諒無濟難舍波若大師,便搬來真泉寺形影不離的伴他左右。閑時就與他說些京都趣事,朝堂之上各派明爭暗鬥的情形,但說的最多的是趙旭。

    無濟背誦佛經多年打下了功底,凡事說過一兩遍就能記得牢牢的。而且,無濟本性敦厚,又在佛門長大,心善寬和。百裏恪和寧廉與他相處幾日,都認為

    他比趙昕強太多。

    獨安感動的無以言表,“哎呀,你們真好!”

    百裏恪和寧廉心裏苦,嘴上說不出。

    大皇子說要等,他們哪敢不從?

    無濟已經開始蓄發了,不過還舍不得脫下僧袍。“人到齊了,吃飯吧。”端起飯碗,百裏恪和寧廉這才敢舉筷。

    獨安並沒有因為無濟身份的轉變而轉變對他的態度,仍舊親親熱熱的給他夾菜,“無濟小師父,你多吃點兒。”

    無濟吃了幾口,低聲叮囑:“獨安,等我走了,師父就由你多費心了。”

    他不願走,也不想走。可是,他得聽師父的話。如果有的選擇,他想在真泉寺寸步不離的陪伴師父一輩子。

    “無濟小師父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波若大師。”

    離別的傷感,並沒能侵擾獨安的快活。他大口大口扒飯,一邊吃,一邊偷笑,飯粒噴在前襟上,邋裏邋遢令人食欲大減。

    百裏恪皺起眉頭,“敢問居士,因何事開懷?”

    獨安立刻收了笑容,慎之又慎的回答:“佛曰,不可說!”

    誰稀罕知道似的!

    百裏恪碰了個軟釘子,悒悒不樂埋首吃飯。

    “端禮,這豆腐真香,你嚐嚐。”寧廉說著給他夾了塊豆腐放在飯尖兒上,“快要起行了,多多保重身子!”

    謝玉姝遣人送來書信,說是再過十日,就能動身。他們這邊一切都準備停當,日子一到,即刻上路。

    “晉堂!”百裏恪並不是個容易感動的人,可此時,他覺得與寧廉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寧廉對他溫煦一笑,低聲勸道:“吃吧,吃吧。”

    百裏恪吃著寧廉給他夾的豆腐,讚道:“嗯,確實很香!”

    寧廉就又給他夾了一塊,“多吃點。”

    獨安看看寧廉再看看百裏恪,抖了抖滿身雞皮疙瘩,小聲嘀咕,“我聽說京都時興分……“分什麽來著?話到嘴邊又忘了,哦,對!“杏子!你倆該不會就是分杏子那夥兒的吧?”嘴裏嚼著飯,含含混混說著,又噴的到處都是。

    分杏子?他倆明明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寧廉剛想反駁幾句。一想不對啊,這家夥是想說分桃吧?

    寧廉立刻怒從心起,不就是夾個豆腐嗎?這家夥膽敢誹謗朝廷命官?

    有心撂幾句狠話,嚇唬嚇唬獨安,可瞅瞅大皇子一口飯一口菜靜靜吃著。

    寧廉立刻癟了氣。

    百裏恪給他夾一條青菜,“晉堂,寬大為懷,快吃吧。”

    “嗯。”寧廉點點頭,委委屈屈嚼著菜葉。

    獨安一番說話,似乎令湯雋心有所感,呆愣原地良久,才得回神。

    然而,湯雋終究不明白話中意味,隻是有種難以言明的,心弦撩動之感。

    有心細問廟祝,可哪裏還有廟祝的影子?

    抬眼望去,座上波若大師雙目微垂,也在看他。

    湯雋盤膝坐在蒲團上,仰起頭,與波若大師對視片刻,歎口氣,打開食盒。從裏拿出一個大梨,托在掌心上下掂幾掂,自言自語道:“大師,老陸今兒早上啟程回京都了。”說話功夫,又掏出一柄小刀,刀法嫻熟的在梨子上雕來刻去,碎屑伴著果香紛紛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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