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利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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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心耿耿?”柳媞截住有根的話頭,輕笑道:“等一陣,我還要梳妝打扮,去往興慶宮飲宴。無謂再兜圈子了,有話不妨直說。”語調輕快愉悅,絲毫不加修飾似得。

    貴妃娘娘居然比皇帝陛下更難揣度。有根額角滲出些些細密汗珠,輕聲言道:“奴婢對陛下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他一邊言辭空泛的表達著對皇帝陛下的心意,一邊撩起眼皮看向柳媞。

    此時,殿中昏暗到隻能模模糊糊分辨出柳媞的坐姿,有根的心墜了又墜,局促不安的扭動著腰身。

    “都說了,別再兜圈子了!”柳媞聲調拔高,喚道:“萬寶,掌燈!”

    此言一出,有根的心定了。

    萬寶在門口早就準備好了,聽見柳媞吩咐,忙帶宮人入內,燃起燭火。

    昏暗的大殿霎時光亮,柳媞的麵孔在有根眸底漸漸清晰。有根不敢直視柳媞,時不時的偷偷睨一眼,足夠他猜度柳媞喜怒。

    萬寶一進來,就瞧見了坐在那裏的有根。

    他在柳媞身邊伺候這些年,賜座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的過來。貴妃娘娘口口聲聲說親疏有別,可怎麽瞧著,娘娘待這小子更似親信呢?!萬寶鼻翼間噴出兩股熱氣,極是忿忿的退了出去。

    殿中燭火一掃方才的壓抑氛圍,有根也提起了精神,懇切說道:“請貴妃娘娘明示。”

    聞言,柳媞笑了,話鋒一轉,問道:“有根,你今年二十四了吧?”

    貴妃娘娘必然早有準備,年歲家宅也並非隱秘之事,有根沉聲應了聲“是”。

    “二十四,也不小了。若在宮外,已是兒女繞膝了。”說到這四方天之外的世界,柳媞略顯憂傷。

    奴婢定是要在皇宮孤獨終老的。命好的,像田貞那樣認個義子,日後逢至生死祭日還能給他燒些元寶蠟燭。命不好的,死了死了,真就是一了百了。

    有根頗為惆悵,垂首不語。

    “我送你玉如意,不是想讓你為我賣命,我想讓你,為你自己賣命。”柳媞語調肅穆,落在有根耳中,卻好似噬心魔咒。

    貴妃娘娘所言與他所想居然不謀而合。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有根仰起臉,直視柳媞,正色言道:“奴婢願聞其詳。”

    “你為三郎辦事,卻還是個小黃門,你可知為何?”

    身份不起眼才能做更多的事!

    言猶在耳,有根並沒忘記。可是,貴妃娘娘有此一問,定然有她的說法,聽聽看也無妨。

    有根答道:“奴婢,不知。”

    柳媞莞爾一笑,“因為你是塊擋箭牌!差事辦好了,三郎賞你跟骨頭啃啃,辦的差了,你就要背負罵名與罪名。三郎為何還要費心提拔你,重用你呢?讓你做個小黃門省心又省力。哪天用不著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你棄了。不是嗎?”

    是、是嗎?

    有根一直對皇帝陛下所言深信不疑。經由貴妃娘娘剖析,皇帝陛下確實當他傻子一樣耍弄。

    難道說,皇帝陛下對他流露出的信任的目光以及溫煦的笑容都是做戲不成?還是他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到家,連真假都分辨不出?

    轉念又一想,也並非全無可能。

    皇帝陛下舍不得田貞做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體,所以才交由他去辦。其實,皇帝陛下最信任,最鍾愛的還是田貞呐!否則,也不會讓他做內侍監了。

     

    ; 想明白這一切的有根神情惴惴,豆大的汗珠自他額角冒出。

    柳媞見火候差不多,又問他:“有根,你想不想真正在皇城之中站住腳?”

    是凡奴婢,恐怕沒有一個不想的吧?有根更是做夢都想。

    但是,麵對柳媞的問話,有根不能也不敢作答。像他這種懷揣野心的奴婢,言行稍有不慎,就得掉腦袋。

    就算有根睡著了說夢話,都不能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

    柳媞也沒指望有根回答,柔聲說道:“若是你想的話,就與我聯手。我不是主子,你也不是奴婢。我能得到高出,你也絕不會吃虧,你以為如何?”這頭暗影中的惡狼,披上名為燭光的外衣,搖身一變成為溫馴綿羊。

    不動聲色掘出萬丈深淵,隻等有根縱身躍下。

    有根想都不敢想,能與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聯手。隻要他點個頭,就能成為現實。有根猶豫了。

    有的人胃口刁,有的人胃口大。在沒搞清楚貴妃娘娘屬於哪一種之前,他絕不會輕易允諾。

    “娘娘……”有根欲言又止。

    柳媞放下身段,正視有根,“你說。”語調和緩有力,讓人感到被尊重,被厚愛。

    “奴婢鬥膽問一句,娘娘希望得到多大的好處?”

    柳媞眸光遽然一亮,問的好!

    吐了口濁氣,紅唇輕啟,“天大的好處。”

    我的乖乖!天大的好處?!有根嚇的差點從座上滑下來。抄起茶盞喝了個底朝天壓驚。緩口氣,才說:“娘娘請恕奴婢無能為力,還請娘娘另謀他人吧。”

    柳媞拈起一顆糖,淡然說道:“此事非你不可。你若不答應,我就與三郎說,你偷了我的玉如意。”眼角瞟向有根,把糖放入口中。

    塗著腥腥暈的兩片嘴唇,一張一合,落入有根眼中不啻於猛獸血盆大口。

    從他得了那柄玉如意,就如獲珍寶,將其放在枕邊,晚晚摩挲不停才能入睡。

    且不說皇帝陛下信不信柳貴妃,從他屋裏確實能找到所謂贓物。

    不、不對!皇帝陛下必定相信柳貴妃所言。畢竟匿藏長春宮的小黃門直接聽令於他。

    串謀偷盜貴妃娘娘愛物,他還能有命嗎?

    有根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從座上滑下,跪倒在地,癱成一團,口稱:“奴婢惶恐!奴婢惶恐!”

    在此時刻,唯有惶恐二字才與有根心境完全契合。

    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蠢貨!柳媞冷冷在有根頭頂瞟一眼。

    “有根,你這是作甚?我不是說了嘛。你我聯手以後啊,你不是奴婢,我也不是主子!”柳媞笑盈盈說著,像是在與有根聊冷暖聊天色,親切和藹。

    奴婢就是奴婢,怎麽會不是奴婢?

    一滴清淚自有根眼角滾落。從他淨身那一刻起,注定一世為奴婢,終身為奴婢。

    若浮萍飄搖,於皇城隨波。

    “有根,快快起身。坐下說話。”

    起來,坐下。看似簡單的動作,卻是定奪有根命運的決擇。

    起還是不起?

    “若然成事,我許你侯爵。”柳媞信誓旦旦。

    閹人封侯?起還是不起?有根胸臆間那團權勢欲火烈烈燃起,燒的他神智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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