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是他的，他願意給誰就給誰，我們還管得了那麽多嗎？”

    尚芷雪淡淡瞥了段淩天一眼，道：“淩天，你從什麽時候起，竟也如此好管閑事兒了？肚子裏還懷著孩子呢，何苦多思多慮？

    子卿那頭，我會每個月將用度和例錢都派人送過去。為了不讓九泉之下的秦叔擔心，那一封休書，我亦不會寫出。

    隻是，這種‘病態’的關係，能結束，我便不再盼望拖著。這一點，我望你能懂。亦望你，莫再為他尋借口了。”

    說罷，尚芷雪笑笑，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再沒踏出一步。

    她何嚐不知道，東西一旦送去了莊子，林氏幾人定會時時刻刻惦記著。

    知曉她的，是明白她有心要斷了這種‘病態’的夫妻關係。

    不知曉的，指不定得罵她惡毒呢。

    可這些東西，都是林子卿的啊。

    能不能守得住，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既然他選擇了走這條路，那麽有些事兒，便隻能讓他自己去做。有些人，也隻能靠他自己去識清。有些坎，他得自己跨。有些坑，他得自己跳，或自己邁？

    別人，誰又能幫得了他呢？

    縱使她是他的妻主，也終究無能為力。

    ……

    段淩天看著發財拿了東西往莊子那頭送去，心裏酸酸的。總覺得尚芷雪與林子卿二人，不必鬧得如此下場。

    他知道，尚芷雪堅強時有獨當一麵的氣勢，軟綿時，又總渴望有人依靠。

    看似大大咧咧的一個女子，卻是個極其有想法，且有著自己驕傲的人。

    他不意外尚芷雪今日的處理方式，卻又難免有些傷感。

    傷感？

    嗬嗬……

    曾經那個殺人不眨眼，對人對事對物都極其冰冷的少年，竟也有了多愁善感的一麵。

    或許，當真是要做父親了。

    所以，性情上的改變，竟大得有些讓他慌亂。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林子卿時的情景。

    尚芷雪被人追殺，傷了脖子。他跟尚芷雪回‘紫竹林’，林子卿急急忙忙從屋裏頭趕來，身子瘦弱得讓人可憐。眸子裏的擔憂，隻看一眼，便能知曉感情二字，究竟為何物。

    他喜歡尚芷雪，可又活得極其乖巧，且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會犯了錯，惹尚芷雪氣惱。

    一開始，段淩天當真是厭極了這種性子。

    所以，當他在尚芷雪那裏要到了‘我會娶你們’的承諾後，便有心與林子卿親近。試圖以自己的性格，來幫助林子卿漸漸走出自卑。

    事實上，他做到了。

    林子卿的話越來越多，膽子越來越大，再不若最初見他時的那般，畏畏縮縮，小心翼翼。

    而他，也因為被林子卿所影響，漸漸沾染了些人間的煙火氣息。

    隻是……

    當時的他，並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日啊。

    倘若他一早就知道，林子卿會變成這樣。那麽，他倒寧願林子卿一直都是那個小心謹慎活著的男子。

    至少那樣，他便沒有膽子做主，將林氏幾人留下。更沒有膽子，自己做出這些寒人心的選擇。

    因著秦叔才離世幾日，現在又添了林子卿這麽一檔子事兒。

    所以‘雪頂含翠’這頭的氣氛，一直都十分低沉。

    就連素來最愛惹是生非的王蕭，也終日將自己關在屋裏，不敢輕易出門招惹對麵那兩個炸藥包。

    而莊子那頭。

    林子卿才請了大夫給林小妹看病。

    心裏還正盤算著，回‘雪頂含翠’以後，該如何跟尚芷雪解釋今日的事兒。

    卻從未想過，他人還沒喘過一口氣兒來，發財便將他在‘雪頂含翠’的衣物都送了過來。

    並不僅僅是常穿的那幾件。

    而是……

    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和靴子、襪子。

    平日裏自己所用的文房四寶，自己最喜歡看的書，自己置辦下來一些小物件兒。甚至，是自己那些嫁妝中的房契、地契、田契、以及自己的賣身契，都一並被送了過來。

    林子卿看著滿滿一馬車的物件兒，臉色慘白成了一張紙，絲毫沒有半點血色。

    他懂啊！

    他什麽都懂！

    早在尚芷雪當著秦叔的牌位，與他說出那些話時，他便明白，尚芷雪是要他斷掉與林氏幾人的關係。

    她說：這話我隻與你說一遍兒，你可想清楚了。

    是真的。

    不是一個玩笑。

    她不會再由著他的性子來了！

    不會再顧念他是陪伴在她身旁，從苦走到甜的人。

    不會再寵著他，慣著他。

    所以，他今日不打招呼便來了莊子，終究是讓她寒了心吧？

    她……

    不要他了嗎？

    林子卿嘴唇顫抖不已，盯著自己的賣身契看了許久，才問了一句：“休書呢？”

    發財微愣，並不知主子們在鬧什麽別扭。

    隻得老老實實應道：“回林公子話，家主讓奴婢送來的東西都在這了。”

    林子卿心中一顫。

    林公子？

    嗬……

    他這一次回‘雪頂含翠’雖才住了幾日，但腦子卻沒糊塗。

    如若他沒有記錯的話，府中的公子，隻有王蕭一位。

    而段淩天和他，都已經被下人們換了稱呼。

    林主子。

    是他這幾日來，聽得最動聽的話了。

    可現在，他的東西都被搬來了。發財，也重新喚他為公子。

    倘若不是上頭人交待，她又怎敢將公子與主子二字兒叫混？

    休書……

    怕是沒有的吧？

    按照尚芷雪的性子，她怎麽會寫休書呢？

    像她這般負責任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給他寫下休書的。

    隻是，她的做法，又清清楚楚的告訴了他，她對他不再有所期盼了。

    而他，既高興於尚芷雪沒有絕情的寫下休書。讓他在名義上，依舊還是她的夫郞。又痛苦於，這終究也隻是名義上罷了。

    他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日子，怎麽就過成了這樣。

    隻是覺得，被人拋棄的感覺，真真是難受極了。

    從秦叔讓他搬到莊子裏開始，到秦叔搖著頭離開，說：“你既如此有主意，那以後我便再不會提，讓你回府的事了”，再到尚芷雪命人將他徹底‘趕’出家門。

    這種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拋棄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活得可真是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