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百足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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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圓不知何時被抱走了,如瑾坐起身一件外衫從肩頭滑下,看來是暮草中間過來給她蓋上的。
搖頭失笑,睡得太死,這要是有人來暗殺,如今命都沒了。
將衣服疊好放到櫃子裏,如瑾撥了撥頭發便慢吞吞的走了出去,這一覺睡的很沉,也沒有從噩夢裏驚醒,父兄之事即便已過去兩年,但始終是他的心頭痛處。
伸了伸胳膊,感覺骨頭都被睡軟了。
暮草又大聲的喊了一句:“阿瑾,快下來!”
肚子裏咕嚕咕嚕的叫了一通,如瑾晃到飯堂門口的時候,便看到了座位上的胡廉正。
阿瑾休息的可好?”
如瑾點了點頭,坐下先喝了一碗清水,抬眼便看見暮草懷裏抱著李圓在給他喂奶。
哪裏來的。”
剛買了一頭奶牛。”
如瑾心疼了一下銀錢,不過轉彎又被小娃兒的笑容給軟的沒了脾氣,咬了咬牙,說道:“行,買就買了。”
師父如今在外,時不時的就會讓如瑾給袁門送銀子,而且零零散散算下來還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約莫從五六年前,他出了一次遠門,回來自己關了有大半年的時間。再出來的時候已經胡子拉碴精神癲狂,這些年已經好了許多,所以如瑾也是有求必應。
師父一直都在南方四處走動,也不知道銀錢都做了什麽,三個月前她才往袁門送了一萬貫。
她攢了許久,想給暮草和自己換一身新衣裳,買兩根姑娘都戴的金釵。還想給飛廉換一雙新的短靴子,還有從胡人那邊傳過來的皮質腰帶,可以將佩刀插在上,又結實又好看。
三個人歡喜的計劃了許久,師父輕飄飄的一份信,便全部要走了。
如瑾甚至懷疑,他莫不是養了什麽青樓女子之類的人,所以花費如此大……
需一萬貫,三日內送至袁門。”
信上就這麽龍飛鳳舞的幾字,簡潔明了,毫不客套,她拚死拚活掙來的就這麽一次次的被掏幹淨。
怨嗎?
在她吃著白粥啃著糙餅的時候,確實會委屈。
但是一想到,是這個人將自己撫養長大,教自己本事,一切的抱怨便都化成煙霧,消散開了……
知道的人,了解如瑾緣何小氣摳門。
不知道的人,卻以為價值千金的鬼手阿瑾早就已經腰纏百萬貫。
想必這幾天慕容昭他們也看的出來吧,所以現在吃的喝的都是他們自己出錢。
胡廉正也隨著眾人笑了笑,看了眼李圓說道:“這孩子就由我來替他尋一戶人家吧。”
好,辛苦胡主簿,大人認識的人多,必然可以個小圓子找個好人家。快趁熱吃飯吧,咱們這些人難得聚到一起,這是我釀的桂花酒,助助興。”而如瑾自己卻喝了碗清水,
吃過飯,移到了院內,山風習習倒正好夜談。
胡廉正從懷中拿出一卷紙遞給慕容昭,說道:“這李正十八歲就出了外麵,是個有骨氣心眼大的,頭一年便往家裏拿了不少銀錢,之後更是越走越遠,每年在家的時間都很少。去年冬日回來一趟,卻沒有出門。”
赤一聞言哈哈大笑,說道:“人家出門做啥,那不是造出一個小娃子。”
在座的都是些還沒有婚嫁的人,被他這麽毫無遮攔的說了一句,都垂頭不做聲,胡廉正更是臉紅起來,慌忙擺手岔開話題,“先前跟李正交好的,四鄰八村的人都有,他以前混得不錯就將這些朋友也帶出去,所以名聲本事不錯的,隻是後來聽說是有幾個出了事沒回來,便有人罵他黑心腸害人。”
如瑾坐在木欄杆上,吃著一個果子,聞言便諷到道:“拿著送回來的錢倒是歡喜的不得了,這出了事便成了黑心腸,這也不知道該怨誰。”
胡廉正抬頭看了她一眼,也點點頭繼續說道:“可不是,那些出去的大多是年輕後生,也有幾個壯漢,他們先前也有傳信回來,說是做一些粗活,搬卸貨物,修建道路、房舍等等。那些大的州縣,給的銀錢不少,所以家裏人也就沒多問。”
慕容昭將那一卷零零碎碎的信息看完後,轉手遞給如瑾,然後沉聲道:“很詳細,辛苦胡主簿了,剩下的就交由我們來做,隻是縣衙不要聲張。召集附近村落的裏正,告誡他們密切注意來往陌生人,看到後不要驚動,隻管到官府告知,殺人者很有可能與那些當初跟著李正出村的人有關。”
胡廉正神情緊繃,一想到還有這樣的禍事,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如瑾讓飛廉將他送回去。
將那卷紙上的東西看完後,陷入沉思。
李正亦是二哥身邊的平安,他的身份詭異,與其說是幫人做工,還不如說是替人潛伏在那些大戶人家賣消息。
這些資料上看似沒有明確的顯示他到底在做什麽,但是從他的做工經曆來看,但凡他到一個州城,就會將那些帶出來的人分派到各個城中大戶人家,長工、小廝、護衛甚至是喂馬,做什麽的都有。
而他自己一定會混到那戶人家的主人或者繼承人身邊,更巧的是,隻要他進了什麽地方,不出一年這家子必然出事。
身後傳來慕容昭的聲音,他走過來靠在對麵的木柱上,說道:“確實有這樣的一批人,被稱為‘蛀蟲’,他們的人數無人知曉,但是每個地方分派的左右不過十幾個人,任務明晰,各司其職,他們聽從調遣,潛入某戶人家,從內到外一步步的蠶食,直到……那家族轟然倒地。我還未上任的時候,曾聽聞全數被絞殺,沒想到這次盜竊寶圖,竟然是他們犯案。”
如瑾手指緊緊的抓住腿下的木頭,好不容易才平複怒氣。
如果真的是這個鬼東西又死灰複燃,那麽李正與父兄之案必有關聯,即便他的作用沒大到左右他們意誌,但一定在背後謀劃了不少東西。
她吸了口氣,緩緩吐出,說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人家也懂留的青山還有棄車保帥的道理,如今看來,他們一直都存在,從來就不存在‘被剿滅’一說。”
慕容昭聞言垂眼看了如瑾一眼,她一直看著遠處山巒,麵色冷凝,雖然極力掩蓋,但是繃直的脊背還是顯示出憤怒與怨憎。
她是在恨這些手段卑劣的蛀蟲麽?
還是幕後那隻操縱一切的黑手……
他支起右腿坐在如瑾的身側,沉聲道:“不過這種計劃也有個缺點,那就是必須得環環相扣,如果中間有某一處發生變故,很容易對後續的事宜產生難以預估的影響。李正以及之前我們發現的揚州那人,在蛀蟲裏麵應該是老人,但是卻接連被殺,很明顯核心正出問題,”
如瑾側頭看了慕容昭一眼,轉過身麵對著他說道:“你說會不會是李正想退出了?你想想,他在刀口上舔血了這麽多年,去年冬日卻回家閉門不出,家中老母、妻子,如果還有點良心都該心酸吧。現在還有了孩子,你看這上麵,他近大半年屢屢托人往家中捎錢。應該是想安定下來。”
我不認為他是個有什麽良心的人。”
那是你就沒什麽心,一個對家人如此掛念的人,拋開別的不說,起碼還存著一點點的良心。不然,一走了之便好,為何千裏跋涉非要回這個小村子。”
慕容昭挑了下眉頭,垂手在刀鞘上敲了敲。
如瑾緊接著又說道:“我的意思是,假設有人給了他一筆大價錢,命他背叛蛀蟲,而他確實做了,那麽是不是就說得通為什麽被滅口。”
是。”
我懷疑這個寶圖是被李正給藏起來了。”
慕容昭抬眼看著她夜色下亮晶晶的眸子,問道:“哦?那你順便猜一下,藏在何處。”
慕容大人這麽聰明,何需試探,如果我猜得沒錯,或許現在你的那些手下已經到了錦衣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