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連個屁都沒有的人最後成了如瑾她們的鄰居，是個專門紮紙人的，平日裏就愛說些閑言碎語，別看是個五尺來高的漢子，家長裏短的倒騰起來，也不比那些長舌婦們差。

    如瑾有時候若是無聊了，也會趴在窗戶口上聽幾耳朵，這十句裏頭也有那麽兩三句是管用的。

    說來，這一晃她們的壽衣鋪子就悄默聲的開張了。

    沒有放炮也沒有人來恭賀，如瑾自己寫了塊兒匾，拿到下兩個街口的鋪子裏尋匠人雕琢了一下，就掛了起來。

    奈何居”也是臨時起的，總之和陰曹地府有些關聯，又顯得不那麽陰森，如瑾自己是十分滿意的，所以幾人買了些東西就開了門準備接活了。

    咱們這樣下去就是坐吃山空。”

    暮草無聊的拍了拍架子上的布匹，又到一旁的木案子上擺弄了幾下針線和花樣子，隨口說了一句。

    飛廉倒是沒什麽想法，聞言看向了嘴裏托著腮正看向遠處的如瑾。

    不急不躁方能成大事。”

    可是現在，小事都沒影兒呢。”

    如瑾笑了笑，說道：“那日我給一個老婦人做的壽衣最近可有人在私下裏傳。”

    沒有，我去打聽了一下，沒人知道奈何居，大家還是去咱們後麵那條巷子的兩家鋪子裏訂做。”

    嗯，我知道了。”

    又是一陣的沉默，如瑾敲了敲窗戶，說道：“我的貓兒呢？”

    飛廉站起身到樓上看了一圈兒，說道：“不知道，現在花臉正在曬太陽，黑皮不曉得去哪兒了。”

    如瑾撇了撇嘴，說道：“上次我聞著它身上有酒菜香，估摸著是跑到誰家酒肆去了，嘖，這些小東西怎的這麽嘴饞，要是哪天被人家發現，不得擰斷它的脖子！”

    飛廉笑了一聲說道：“黑皮護妻的本事一流，它偷偷含回來的肉都藏在花臉的飯盆裏，自己都不舍得吃。”

    如瑾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吧，今日肯定是沒什麽人來，我再待一會兒就走了。”

    暮草和飛廉知道她是想自己靜一會兒，便一起離開。

    如瑾回到二樓去看了看那隻舒服的伸展著身體的三花貓，蹲下身將它抱到懷裏靠坐在窗口看著遠處的店鋪。

    花臉，原來做買賣也不容易，以前在那小小的鄱陽縣混出了名頭，倒是覺得做事容易了許多，然而在這洛陽城裏，真是步步艱難，可憐暮草和飛廉還要跟著我吃苦，這都多久了，連頓像樣的飯菜也沒吃過。”

    這貓兒比黑皮要溫和的多，被抱著也不掙紮，隻是動了動身子將兩隻前爪搭在如瑾的胳膊上，抬起一對琉璃般的眼睛看著她，似乎能聽得懂似的。

    如瑾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也低估了這洛陽城裏頭的盤根錯節，有了鋪子價格也低，比別處做的好多了，卻始終沒有人來。

    她就那麽一直坐著看著，直到夜市開始燈火點燃，市集的人多了起來，尤其是對麵五層樓錦玉山莊的酒樓，遠遠看去還能看到窗戶裏隱隱綽綽的人影。

    凶肆這頭反而冷清的很，大晚上沒什麽人敢來。

    喵……”

    如瑾猛地回神，脖子上被花臉的肉墊拍了兩下，她探出頭看向外頭，是黑皮回來了。

    你倒是會找地方，這是從哪裏偷來的。”

    黑皮一雙綠色眸子亮晶晶的盯著她，胖臉上還掛著一層油，聞著是一股肉香，如瑾抬手摸了摸它的頭，總覺得它又吃肥了，吃的油光毛亮沉甸甸的。

    花臉啊花臉，你可真是好福氣，有這麽個對你死心踏地的男子，你看這風裏來雨裏去的給你尋吃的，沒餓著一頓。”

    如瑾有些羨慕的看著花臉，把它放到角落的飯盆邊上，黑皮把嘴巴裏含著的一隻雞腿放到碗裏。

    看著真香，黑皮你是從哪裏尋來的？日後謹慎著些別被逮了，到時候我都沒法子救你。”

    如瑾兀自絮絮叨叨的同兩隻貓說了半天話，黑皮見花臉吃完正舔著爪子洗臉，上前咬著如瑾的衣角拉著她往外頭的躍去，夜黑風高這麽一隻黑貓倒是真看不出來。

    你要帶我出去？”

    喵……”

    見它回頭又對她叫了一聲，如瑾摸了摸鼻子縱身一躍跟了上去。

    黑皮與花臉是她初來這凶肆的時候，一日清晨路過一條巷子在犄角旮旯發現的，大發善心把病著的花臉和髒兮兮又瘦的兩隻貓兒帶回來喂養。這也就半個來月的時日，竟然長的這般好。

    如今，兒大不由娘，黑皮對這一帶的熟悉程度遠超如瑾，常常從外頭給花臉帶回來各式吃食。

    眼看著黑皮躍躍欲試又踩著窗欞跳上了旁邊的屋脊，如瑾跟了上去，沒曾想這隻膽大的家夥正好就落在了錦玉山莊酒樓的後麵廚房外頭，然後順著牆壁一路爬到了最上頭，鑽了進去。

    真是不怕死。”

    如瑾咬了咬牙，見黑皮探出頭向她叫了幾聲，趁著夜色幾個輕點便翻窗而入。

    以金玉堂的習性，想來會將屋子裝飾的金碧輝煌，可是進來以後卻發現很是素雅，唯一的色彩就是一旁衣服支架上掛著的那幾件大花衫。

    餘下的床幔、蒲團都是簡單的暗色綢緞，而所有的器皿、家具都是一般的陳設，與這人平日裏的張狂樣子大相徑庭。

    ……我知道了，下去吧！”

    外頭傳來人聲，如瑾慌忙躲在一旁的櫃子後麵，斂息直挺挺的貼在角落，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裏就是金玉堂休息的屋子。

    她看著蹲坐在書案上的黑皮，使勁的朝它揮手，那家夥隻是回頭看了她眼，便躍下書案屁顛顛的往門口跑去，“嘎吱”門被推開。

    如瑾從縫隙裏看到一隻好看的手把黑皮撈起來，然後慢步走了進來。

    黑子，給你的大雞腿已經吃完啦，還想不想吃？”

    你每天都出去是會小娘子了吧，這風雨無阻的架勢倒是像個情癡，它是什麽樣？白貓？花貓？還是和你一樣的黑炭頭？”

    如瑾撇了撇嘴，眼看著金玉堂一手抱著黑皮一手拎著食盒走進來，放到書案上一層一層的掀開。

    咕嚕……”

    糟糕！如瑾千算萬算沒曾想這個時候肚子忽然響起來，絕望的看了眼窗外的滿天繁星，拍了拍衣服走了出來。

    呦，小辣椒，你這不光喜歡做梁上君子，還喜歡擅闖民宅？”

    若不會你抓了我的貓兒，這個鬼地方誰稀罕來！黑皮，過來！”

    好在黑皮沒給她丟臉，即便大臉麵前堆了好些吃的，見如瑾喚它還是扭著屁股從金玉堂懷裏跳下來跑過來，抬起前爪扒在她的腿上。

    如瑾彎腰將他抱起來，走到金玉堂的身側。

    原來黑子是你的貓。”

    是啊，隻是最近時常外出，我有些擔心就跟著過來了，原來是被金大莊主的精致美食絆住了腳，沒法子這些小家夥跟著我吃不好，所以免不了對這些好吃的興趣多，是我教導無方，見笑了。”

    金玉堂倒是沒說話，反而支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說話，然後倒了一杯酒遞給如瑾，說道：“來喝一杯吧，越往北天氣越寒，不如你們饒州，入了秋就開始轉涼，何況這都快秋末了。”

    多謝了，我不喝酒。”

    上好的桂花釀你可真浪費，對了，你這貓兒能跑到我這裏來，難道說你在附近也開了什麽鋪子？”

    如瑾看了他一眼，“金莊主手眼通天難道不知道我在做什麽？”

    金玉堂斜斜靠著憑幾，手上端著一杯酒，說道：“小辣椒那般警覺，我怎麽還好意思在你麵前賣弄，我又不是那等變態之人，總跟著你做什麽？在南市置辦了什麽產業？”

    金莊主可有興趣同我合作？”

    當然，與美人合作，我當然樂意之至。”

    如瑾抓著黑皮的爪子晃了晃，笑著說道：“我開了一家壽衣鋪子，叫‘奈何居’金莊主打算怎麽合作？”

    噗……咳咳。這個倒也不錯，不錯。”

    時候不早了，金莊主早些休息，他日如有機會還請多多捧場，我一定親自操刀，力求獨一無二。”

    金玉堂用帕子擦了擦嘴，聞言笑著點點頭，一直維持到如瑾離開。

    本以為隻是一個笑談，可是第二日如瑾背著黑皮，抱著花臉從貓兒巷過來後就看到店鋪門口杵著一個翠綠色的人影，晨曦中那上頭的金線晃的她眯了眼。

    小辣椒，你這店鋪可寒酸。”

    你來做什麽？”

    金玉堂撫了撫如瑾肩上的黑皮，湊到她跟前，笑道：“我來做壽衣啊，還能作什麽？”

    給誰？”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