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除夕日。

    一早的時候，暮草就催著兩人梳洗，還備了新衣裙。

    如瑾的是一件鵝黃色的窄袖襦袍，在胸口處係著一條彩繩編的帶子中間綴了顆銅質小花，做工粗糙，一看就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不過被暮草這麽編起來倒是可愛了許多。

    下頭是一條細棉布的墨綠色裙子，裙下縫了一條綢緞窄邊，如瑾看了看，原來是用了給武旭做的壽衣剩下了些邊角料。

    雖然不是什麽多貴的衣服，卻是暮草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如瑾穿好後，阿葵連連誇讚，羨慕著她身上的衣裳，說道：“你們一家子真是好，過年過節都是在真心的恭賀對方，送的禮物也這麽有心意。”

    暮草一邊給如瑾梳頭，一邊笑道：“節日不就圖個熱鬧喜慶，我們先前在饒州也沒怎麽熱鬧過，畢竟不如這洛陽城繁華。所以我們每年都會互相準備禮物，阿葵姑娘明年早些來，我也給你做一件。”

    阿葵高興的從榻上站起來湊到暮草跟前，囑咐道：“那我要綠色的裙子，翠綠色的，或者緋紅色也行，上麵還要有石榴花，就如瑾這袖子上的花樣子。嘿嘿，可以嗎？”

    行行行，這有什麽的難的。”

    阿葵總算開心了在如瑾身後看來看去，誇讚暮草的手藝好，聽暮草說可以給她梳個忘仙髻，自己就手腳麻利的把頭發拆了。

    紅綢端著熱茶進來，看著大家說說笑笑也抿了抿唇站在一旁。

    如瑾這次梳了個百合髻，兩邊墜了飛廉給串的奇奇怪怪的珠子，起身去書案後頭拿出一個匣子。

    給，你們都是忽然出現的，所以禮物沒有來得及準備，不過這些也是我閑來編的，戴著玩兒。”

    紅綢和阿葵都接了如瑾編的鏈子，麻繩搓的細繩上麵綴著很小的貝殼，還有小鈴鐺。

    多謝。”

    謝謝阿瑾！真好看！暮草你的是什麽？”

    暮草撩起裙子指了指腳上的鞋，說道：“阿瑾給我做的，最好穿的鞋。”

    大家穿戴一新，說說笑笑一時間真有過節的熱鬧勁兒，樹上掛了好幾個小燈籠，樹枝上係著紅布帶。

    飛廉那個傻子去哪裏了？”

    去給朋友送月果。”

    阿葵瞪圓了眼睛，和懷裏的貓兒有八成像，都抬頭看向如瑾。

    你可別小瞧飛廉，他已經有好些朋友了，而我也就認識你罷了。”

    阿葵撇了撇嘴說道：“我就是好奇誰這麽奇怪願意和他做朋友。”

    如瑾笑了笑沒有說話，把柏葉、柿子、桔子都擺在院子裏，寓意“百事吉祥”雖然隻是個祈願，但是家家都會準備，又在旁邊點了一爐香，幾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你們先去玩兒吧，我在這裏等人。”

    暮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說道：“你等著就是了，不用管我們，等你出去了我們自然會尋樂子去。”

    先前說過，除夕元日是每年大節，勢必不太平，所以有慕容昭陪著如瑾他們才能放心。

    外麵是如何熱鬧的景象如瑾不知，反正整條巷子都安靜非常，她一直等到天色全黑下來。院子裏偶爾能聽到一些來自屋後的雜音，她側著耳朵聽了聽好似在挖土，有鐵鍬碰到石塊的聲音，一下一下聲音很輕但是很急。

    如瑾翻身立在房頂朝後頭黑暗中看了看，也沒看到什麽活物，其他街道都亮亮堂堂，唯有貓兒巷這一代沒有光亮，就好像滿口白牙裏忽然的缺口，黑洞洞的一片。

    嚓嚓……”

    到底是哪裏的聲音，還不待如瑾細聽，院門開了，她往下看去正好看到慕容昭穿著一身常服走進來，手裏拎了東西，大大小小的匣子不知道裝了什麽。

    他依舊是冷著臉，目不斜視的衝著主屋走來，忽然頓腳抬眼看過來。

    如瑾立在房頂，衣帶翻飛，身上穿了帶著毛邊的裼，底下穿著一件碎花的裙子，笑眼彎彎。

    這位俊郎君來找誰？”

    下來，我帶你出去。”

    你可真是無趣！”撇了撇嘴提氣躍下，立在慕容昭的身側，伸手接過那些東西。

    來就來還拿什麽東西！”

    哦？那我拿走。”

    如瑾連忙抱在了懷裏，沉甸甸的，瞥了他一眼說道：“既然都給了人，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嗯。”

    慕容昭跟在身後，如瑾迅速的將東西拿回去，又匆匆跑出來，像一隻忙碌的鬆鼠搬了三趟才拿完收拾好。

    她搓了搓手指，抻了抻衣角很滿意的衝慕容昭笑了一下。還真沒想到這麽大方，拿來的東西這麽多，若不是著急走，她還真想打開看看，有些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了一眼書案旁的一疊盒子。

    回來再看吧。”

    如瑾扭頭看向慕容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卻把一條珠串掛到了頭發上。

    別動。”

    冷香襲來，如瑾小心的聞了聞，臉色紅了又白，最後歸於平靜。

    慕容哥哥？”

    嗯。”

    慕容哥哥，你家裏還有別人的親人嗎？”

    有。”

    你想他們嗎？”

    頭上的動作頓了頓，那根歪歪扭扭的珠串被撥弄好，慕容昭涼涼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好了，走吧。”

    哦。”

    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向著巷口走去，臨走的時候黑皮躍上如瑾的肩膀。

    帶黑皮去可以嗎？”

    嗯。”

    從什麽時候起，這人對她不再急言令色，不再冷眼相待，而是眉眼之間多了些溫和耐心。

    慕容昭，再這樣，我怕……喜歡上你怎麽辦……

    這麽想著又抬首看了身側的人一眼，如瑾的個頭堪堪隻到他的肩膀處，這麽偷著看過去，正好看到那完美到讓人嫉妒的側臉，和冷硬的下巴。

    兀自甩了甩頭，如瑾扭頭看向另一側，貓兒巷口有一處貓將軍的雕塑，貓首人身，目測高八尺有餘，身披鎧甲，一手持刀一手持槍威風凜凜，尤其是那雙眼睛應該是鑲了琉璃石，夜晚來看還真有些活靈活現。

    基座上不知道是寫了幾行什麽字，似篆非篆，似草非草彎彎曲曲的用朱紅色漆寫著，因為時間久了，不少地方剝落褪色，看著有些淒涼。

    如瑾瞅了幾眼收回視線，同慕容昭一起往花燈街走去。

    今日有送社儀式，還有河神祈福，洛陽城的女子會在洛河邊上祈禱，你也去吧，圖個吉利。”

    好啊，我就求財源滾滾來！”

    慕容昭低頭笑了一下朝前走去，如瑾也緊緊跟在身後，往大的街道走去就熱鬧起來了，街上掛起了燈籠，尤其是洛河邊上沿河星光點點煞是好看。

    在那有賣蓮燈。”

    如瑾往前頭跑去，見慕容昭沒動就伸長了手將他拉過去。

    姑娘來買盞蓮燈吧，洛水神顯聖侯會保佑姑娘心想事成！”

    如瑾也覺得有趣接了紙筆，寫了“財源廣進，長命百歲。”

    慕容昭，你也來寫一個吧。”

    女人耍的東西，不用。”

    如瑾撇了撇嘴，又要了一個蓮燈，寫道：“慕容昭，事事遂心，幸福安康。”

    落筆後很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走到河邊同別人一樣將花燈放了出去。水紋蕩了蕩，兩盞花燈隨著其他的等往遠處飄去。

    今晚夜色真不錯，人多了就顯得天也不太冷。”

    嗯，年年如此。”

    如瑾搖了搖頭，說道：“不一樣，以前袁如瑾不識慕容昭，現在……識了，而且還一起逛了大街，所以今年很不一樣！”

    慕容昭看著如瑾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看著圓月，整張臉上鍍了層柔光，美的不真實。

    他看的有些晃神，扭頭看著天空，總覺得那些星辰排列間有成了如瑾的臉。

    快看！放煙火了，哇！真漂亮！”

    如瑾高興極了，揮舞著手臂衝對岸大喊，就連她肩上的黑皮也伸直了脖子喵嗚亂叫。

    真是……”

    慕容哥哥，你快過來看。”

    你看吧，我……看著你們就好。”

    如瑾眼中映著漫天煙火，而她的臉因為開心紅撲撲的，好久沒有這般安心的玩鬧了，快忘記自己也不過十八歲的年紀。

    她手裏拿著搶到的花神福袋，正要遞給慕容昭，剛伸出手就被後頭一聲尖叫嚇住。

    啊！河裏有有有……有死魚！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