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送暖，簌簌而落，如一場細雨。

    單薄的少年抬手拈起少女發髻上的一片，“等我，六年後，我來找你。”

    嗯。六年後，阿九一定要來找我哦。”

    放心，到那時，我必定將求娶你的國書送到你父皇案頭。”

    咯咯咯……父皇和母後最疼我，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傻丫頭！”

    阿九，”少女將脖子上戴著的琥珀吊墜塞入少年手中，“師父說，這琥珀裏的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你要保重。”

    我，一定會的。”

    阿九，北漢，是不是很遠？”

    很遠。”

    阿九！阿……啊……”

    驟然的疼痛將楚青衣硬生生從遙遠的夢中拖出。

    這疼痛來的迅速又，仿若身體中驟然生出無數蟲子在鑽來鑽去，隻片刻功夫，她已大汗淋漓。

    來人……來人啊……”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楚青衣因疼痛而眯起的眸。

    母、母後，我好疼啊……救我……”

    皇後望著蜷縮著身子打滾的楚青衣，既沒有喊人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唇翕動著，“快了，快了。”

    什麽快了，母後……去找師父……”

    嗬嗬嗬！”皇後突然輕笑起來，“師父？你師父現在怕已到了北漢，本宮去哪給你找？”

    北漢？”楚青衣怔了下，又被疼痛刮了一刀，“啊……她……她去北漢做什麽？”

    能做什麽？自然是殺人，順便取回她的琥珀。這六年，若不是為了守著你，她早去了。”皇後踱著步道。

    母後？”幾乎疼昏過去的楚青衣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了。

    她喊了這麽久，竟沒有一名宮婢上前，而素來疼愛她的母後也對她的疼痛視而不見，更沒有露出半分關切之色。

    她慌忙伸手扣住自己的脈息，本就慘白的臉色愈發慘白。

    蠱？”

    看來你師父還真是傾囊相授，不過她也是算準了你學了也是枉然。”皇後語氣飄飄，好似隻是在談論今晚的夜色寒如水。

    你……你下的蠱？”明明身體中的疼痛仿若將她放在烈火中焚燒，可她的心，卻在這一瞬跌入了寒潭，沁骨的涼。

    本宮又不會醫術，怎知如何下蠱？是你師父。”皇後的話，更是將她拉入寒潭之底，“不過，本宮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你，是本宮選的。你看，你這身子將它養的多好。”

    楚青衣的眸子驟然撐大，震驚壓下了這刮骨的痛。

    雖皇後不是她的親生母親，但她親生母親在生她之時便死了，之後她便一直被養在皇後身邊，皇後待她一直甚好。

    那，那我母親……”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心底躥出。

    本宮要的是你，她自然沒活著的必要。”

    你……你如此狠毒，父皇知道嗎？”

    皇上？嗬嗬嗬。”皇後又笑起來，“我的公主殿下，這蠱就是為了煉丹，為了讓他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你說他知道嗎？”

    楚青衣的心像被毒蜂蜇了，一下緊縮了。徹骨的寒意，更是從心底泛出，將她周身的疼痛全都凍住。

    原來，她活著，隻是為了一隻蟲子。

    其實，”皇後看著她胸口漸漸鼓起的蟲形包，“你也該知足了。這十五年來，本宮與皇上對你一直寵愛有加，誰不知道你是我南楚最尊貴的公主？”

    嗬！”楚青衣眸中是滿滿的譏諷和恨意，唇翕動著，卻已痛的說不出話來。

    寵愛有加？他們要寵愛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體中的蠱蟲吧？他們是怕她這個飼主在蠱蟲成熟前出意外吧？

    恨意驟然如烈火般在心口焚燒，她忍著痛，反手摸向自己的枕下，匕首的寒光斬斷了皇後眸中的驚喜。

    不！不要！”皇後驚呼著向楚青衣撲去。

    噗——”

    鮮血濺皇後一臉。

    匕首準確無誤的紮在楚青衣的心口。

    還好還好，隻是斷了兩條觸角，賤人！”皇後小心翼翼的帶著蠱蟲離去。

    楚青衣的意識漸漸渙散。

    她好恨，恨自己怎麽從來沒有發現皇後笑容背後的惡毒？

    她好恨，恨自己怎麽從來沒有留意父皇慈愛背後的？

    她好恨，很自己怎麽從來沒有探究師父的閃爍其詞？

    可是，此刻，她卻連恨都來不及了。

    嗬！嗬嗬……

    一滴淚，順著楚青衣的眼角留下。

    這一生，唯一還讓她覺得溫暖的，便是那個曾經中毒的單薄少年，那個曾經被送來做質子的北漢九皇子。

    阿九，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

    阿九，若有來生，我……

    阿九……

    意識一點點模糊，又漸漸清醒。

    頭痛的厲害，而且渾身的疼痛也灼燒著楚青衣，確切來說，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

    她緩緩睜開眼眸，入目便是一個男子猥瑣的笑容。

    美人，別怕，我會好好疼你的。”

    猥瑣的麵容混合著陌生的記憶與這一起向楚青衣漫來。

    北漢右相之女墨輕衣……親生母親病死……三泉寺……祈福……九皇子……

    下一息，驚喜就在她眸底綻開，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死而複生，更是因此刻她就在北漢。

    而北漢，有阿九。

    美人，如此良辰美景，我們就不要辜負了。”眼前的男子說著已向墨輕衣撲來。

    墨輕衣身形一轉，堪堪避開，手臂卻無意擦到男子的手臂。

    瞬間，清涼就從那手臂上傳來，讓她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種渴望。

    魅毒！

    墨輕衣瞬間就意識到她中了魅毒。

    我看你還往哪躲？”男子眼眸微眯，眸中是毫不掩飾的。

    等一下！”後背冰涼的牆壁，墨輕衣突然開口，聲音沙啞的厲害，“我，我自己來。”

    自己來？”男子微征之後，臉上的猥瑣之色又濃了兩分，索性將眼睛閉上，“夠味道，我喜歡，美人，來。”

    墨輕衣扶著牆壁緩緩起身，眸光極快在廂房中掃過，如玉的小腿驟然一抬，狠狠朝男子踢去。

    啊——”

    男子的慘叫剛剛溢出唇，便啞了聲。

    墨輕衣將手從男子頸後風池穴上的啞門穴收回，極快從榻上跳下，腿一軟，卻又咬牙將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披上。

    母親，您別擔心，妹妹不會做出格的事情的。”恰在此時，一個鶯啼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