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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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數月而過。
秘境中一切飛速進展,儼然不知歲月長短。
杜子騰並不具體知道這些妖魔枕骨到底何世明是怎麽弄到手上的,可他既然說有門路,那想必就是有門路,隻是這幾人一去這麽久再次杳無音訊,杜子騰掛心之餘卻也有些無奈。
鞭長莫及,說的便是現在。
可杜子騰不是那等坐待事情變化之人,既然簡澤想做成這件事,為秘境將這枕骨的供應源頭弄個清楚,那他就絕不會讓簡澤一人孤軍奮戰。
思慮已當,杜子騰竟然召來了小木棒與包子,罕見地同時動用了兩小的力量,主動朝秘境之外傳了一封信。
此時的破曉秘境中,早是另一副場麵,放眼望去,早已沒有昔日那種荒涼淒清的景象,一隴隴的靈田被開墾出來好好耕耘著,不時可以看到仙緣鎮鎮民忙碌其間,禾禾草地若碧綠絲毯一望無垠,絲絲靈氣撲麵而來,天高地遠,好一副人間仙境。
王滿才此時早不複當年追隨在章老四身邊唯唯諾諾的模樣,他此刻眉飛色舞地朝杜子騰匯報著工作進展:“東麵簡鎮長已經領著鎮民開出了三百多畝禾禾草田,我估摸著,這二階禾禾草的產量會翻上一番,屆時整個秘境中的靈氣還將更加濃厚,上次您轉交給我的種子我也已經在學會裏尋覓到可靠的人手繼續琢磨了,就是這位周道友與陳道友,禾禾草的種植上我們已經累積了足夠多的經驗,其他靈植雖說各有特點,這找法子的過程卻是大同小異,我看,隻要花費足夠的時日,這些靈植定也能同禾禾草一般種出成效的,而且我們還發現,這修真界中對於靈草的等階劃分其實有誤!”
這個話題是杜子騰沒有接觸過的,他有些感興趣:“有誤?”
王滿才肯定地點頭:“是的,有誤。咱們修真界劃分靈草時動輒以一年生、十年生、百年生、千年生來劃分,可那忍陰靈芝我們種植不過四月,實驗組中那生長得最好的一組上已經生出了第一圈靈輪——這分明是一年生忍陰靈芝才會有的!可見,若是條件得宜,較短的時日內一樣可以種出表現上佳的靈植!那以年份來衡量靈植等階之舉,根本就是謬誤!”
說到後來,王滿才的語速已經是越來越快,瞳孔中也是滿滿的興奮之色:“杜道友你早就說過,沒有標準便無法改進,若我們想要重新提升這些靈植的種植技藝,首先要做的便是推翻這些靈植等階的標準,既然不同的條件下,一年生和幾月生的靈植生長狀況能做到完全一致,那純粹以生長時日來作為等階標準就不再適用!”
這番話令杜子騰驚訝又喜悅,他忍不住笑讚道:“王道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很好!你能有這番想法實在再好不過!就你方才這短短數言恐怕就會顛覆整個修真界對於靈植種植的根本!”
王滿才第一次收到杜子騰這樣的高度讚揚,所謂顛覆整個修真界靈植種植的根本一說,王滿才甚至沒有覺得杜子騰有半分誇大,字字屬實,他此時亦是一副榮幸的模樣,竟是全盤收下了杜子騰的誇獎。
而他身後那些修士亦是興奮地彼此對視了好幾眼,顯是這個結論他們早在內部達成了一致,如今王滿才代表整個團隊專門來向杜子騰陳述便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而杜子騰也確實如他們所料一般,不似修真界那些庸碌之輩,一眼就看出了這件“小事”對於整個種植體係深遠的影響!
因為現在,整個修真界不論是名門大派還是那些小門小派,對於靈植的價值、等階向來是按年份來分,可殊不知,不同年份的靈植可能生長情況一樣,反向推知,同一年份的靈植也完全可能生長情況不一致啊!
這樣的劃分方式之下,連等級好壞都不清晰,又怎麽可能衡量得出種植方式的優劣呢?
杜子騰看到王滿才與他身後這些興奮得情難自已的修士,笑著道:“能有這般的想法,足見你們在這種植一道上早已走得超過整個修真界太多,不過,這想法也隻是千裏之行的第一步,若按照你們的想法,要真正衡量清楚靈植的等階,恐怕每種靈植的標準都不一樣吧?要詳細地為每種靈植定下標準……這可不是易事。”
對於杜子騰的這個問題,王滿才也顯得胸有成竹,顯然,這段時間係統的訓練早已經讓他跟上了杜子騰的邏輯體係,他此時認真的解釋道:“若真是凡間植株恐怕還真不好論,恐怕得有數十上百個特征方可清晰地描述出一個等級的植物所應有的特點,可杜道友,修真界中的靈植不同,就以這禾禾草為例,一階禾禾草隻是內含靈氣,遍地可見平凡無奇,二階禾禾草已經能釋放靈氣,改造天地,三階禾禾草更是能隱匿自身,影響同伴……每一個等級之間都有更為分明的層次與特征,這是靈植與凡植不同之處。就好比修士與凡人,若我們要將凡人分成三六九等,還真不好分,可修士卻十分簡單,按修為劃分,一目了然,絕無錯漏。所以,我們需要發現的,便是這些不同等級的靈植身上那些明顯的特異之處……”
杜子騰卻是搖頭道:“世事無絕對,我並不是反對你們按這種明顯特征來劃分靈植等級,隻是,等級存在的意義本來是為了衡量種植技術的好壞,那麽種植的目的是什麽?”
杜子騰目光一掃,這些學會修士個個陷入沉思,他卻微微一笑:“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種植的目的是為了對修士有用!或者太過功利了一些,可這就是現實,如果禾禾草不能產生靈氣,我們還會辛辛苦苦地來種它,甚至要研究如何種好它麽?”
“雖說萬物有靈,可我們種植這些靈植不過是為了修士更好的修行罷了,或許有悖於道法自然的天地之道,但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再回到王道友你方才所說的等級之事,你所說的明顯特征固然有用,可你方才以禾禾草為例,你有無想過?禾禾草這些所謂明顯特征,不過是於我等修士更有利的‘特征’,因此在你看來,它更‘明顯’罷了!可對於禾禾草自己而言,或許並非如此,也許早在這特征出現之前它便已經進階,隻是沒有表現出這般特征我等並不知曉罷了,也許在禾禾草中間,什麽算進階,它自有它的方式呢!”
看到這些再次陷入震撼與沉思的學會修士,杜子騰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白費口舌,這批人注定是要在一條漫長永恒的道路上孤單前行的一批人,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人會理解他們的許多想法,但杜子騰卻是那麽高興地看到他們的出現,因為也許他自己已經獨自在這條路上太久太久,因此,他絕不吝惜與他們交流的時間。
“我方才所說並不意味著禾禾草一定是這般,我隻是想說,任何事情都不要先入為主,將我們束縛在修士的眼光中。劃分等級之事,你們大可以從各個不同的角度來查探,似方才王道友所說以明顯特征來劃分以便研究之利,我絕不反對,劃分之後自然可以更迅捷地比對出種植方式的優劣。
但我希望諸位知道,這世間萬物皆有無窮奧秘,哪怕是等級劃分之後,也永遠不要膚淺地以一二特征或者些許等級就將對方概括,否則,你們將會錯過太多太多世間玄奇。”
杜子騰一番話,這幾個修士心悅誠服,這不禁叫他們想起修真界那些流傳至今的傳奇故事,那些主角未必都是大修士,可都做成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可見,不要輕易以等階來概括,修士亦是這般。
一時間,這幾人都有些豁然開朗,他們雖是在說種植之道,何嚐不是在探討這世間大道。
而王滿才卻更是覺得,長久以來,他們研究三階禾禾草無甚進展,是不是也因為他們將自己局限在了所謂的“三階”這個定義上。
若是跳出所謂的“三階”定義呢?他們其實要尋找的是那種可以影響周圍的禾禾草,可以令它們產生更多靈氣的特殊禾禾草,這種禾禾草是不是隻在二階禾禾草中產生,這種禾禾草是不是產生了之後就立即會影響周圍的同伴,在打破了約束與局限之後,許許多多新的研究問題湧向腦海,讓王滿才覺得興奮不已。
這種興奮不同與被杜子騰肯定的興奮,這是一種滿足好奇、走向未知的興奮,這是一種漫漫旅程之中隱約要見到新景物的期盼興奮。
看到這一幕,杜子騰心中十分欣慰,這幾人哪怕未來不能成為大修士,但他們繼續走下去,帶給整個修真界的影響必將遠遠超越所謂的大修士。
送走這幾人,杜子騰長長籲了一口氣,練劍坪上,橫霄劍派的弟子早已經恢複了雲橫峰上的作息,在場地上分組練著劍,庚金之氣的強勢回歸下,這批弟子的進步速度甚至已經超過了雲橫峰上的平均水平。
這裏麵,也許有他們見過了門派起伏人情冷暖,內心更渴望強大的緣故,也許有孔雲諸人孜孜以求誨人不倦的緣故,也許有太多榜樣在身旁誰也不敢懈怡的緣故……
而杜子騰遠遠看到一個鋒芒刺目卻始終低著頭的身影,忍不住出聲道:“靳寶!”
依舊是那雙灰色的眸子,卻莫名讓杜子騰遠遠停下了腳步轉開了視線,那雙眼睛竟叫杜子騰有些心驚肉跳,好像再看下去便會被拽入裏麵那個灰色的世界中一般可怖。
靳寶後知後覺:“哦……我剛剛出關。”
所以還不能很好地收斂劍氣。
杜子騰:……
然後他忍不住吐槽道:“你這樣真的能上台講課嗎?”
不怕底下各個師弟被你的劍氣玩死嗎?
靳寶想了想,認真道:“不知道。”
杜子騰有點懷念他們三人組一直充當翻譯和大腦的沈仁,然後他有些疑惑:“你都出關了,沈仁和聞人淩呢?”
靳寶的回答永遠那麽簡潔有力:“閉關。”
這回答叫杜子騰既期盼又有些擔憂,閉關這麽久……當日他們三人俱是築基大圓滿,恐怕也是在衝擊金丹吧,但靳寶都出關了,那兩人也不知道順不順利。
遠遠地,孔雲和寒遠山已經看到他們二人,杜子騰上前打了招呼,問了問情況。
孔雲簡短地說明了一下近日情形便道:“杜師弟,你來得正好,上次你曾提過,想讓諸弟子上一上‘實踐課’,我琢磨了許久,與幾位師兄弟亦商議了一番,這些煉氣弟子困守秘境,對劍之人皆為同門,長此以往殊為不利,這‘實踐’一課確有必要,你也來瞧瞧,我們這‘實踐課’可與你當日所提是否相符?”
杜子騰點頭,這提議是他提的,本義也隻是希望,哪怕是破曉秘境中走出去的劍修,戰力也不能在雲橫峰之下。他放眼看去,隻見這所謂的“實踐課”也是如平時練劍一般,所有弟子分組,但不同的時,在組內這些弟子是要互相攻擊練習的,贏下三場者便可進入下一組,如此這般,一組組之後自然分出了優勝者——這分明就是另類的競技嘛。
杜子騰點頭道:“這法子挺新穎的,怕是能激發他們不少鬥誌吧?”
都是年輕人,誰願輕易服輸呢?
這辦法是幾位金丹劍修結合自己年輕時的口味琢磨半天才琢磨出來的,充分利用了年輕人的好勝心,此時聽主意最多的杜子騰這般肯定,他們自然亦是有些得意。
然後孔雲道:“杜師弟你既然也在,便一道參加吧。”
杜子騰:!
“我都築基了,怎麽好意思和一眾煉氣師弟一起……”
孔雲卻是一臉似笑非笑:“杜師弟,非是我等瞧不起你,就你那鬥法的水準,若非借助符籙,恐怕還不如你眼前這些煉氣期的師弟呢。”
杜子騰一臉懵逼,我擦,孔師兄我沒得罪你吧,為何朝我開炮!
然後,這番話直令周遭許多劍修弟子紛紛起哄,要求杜子騰下場玩玩,並且再三保證他們不怕杜子騰境界比他們高的,真的!
杜子騰欲哭無淚,媽蛋你們一群劍修要蹂.躪我一個符修居然還敢說不怕……
於是,被蹂.躪得很慘的杜子騰再次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杜子騰一邊悲歎自己許久沒有抓緊修行,老是耽於俗務,果然身手都退化了!他才不承認他一個築基被一眾煉氣虐了許久很窩囊呢,明明是他們都甩賴皮停下了互相交手集體圍攻他一個好麽?!
另一邊,杜子騰又覺得,自己該不會是在哪裏得罪了這群劍修,從孔雲到底下的煉氣弟子,居然對自己下這麽狠的手,呸,一定是某人不在,沒人鎮壓他們了!
這麽憤憤地想著,一道流光突自天外而來,杜子騰凝神一看,竟是那隻包子頂著一道傳訊符飛速而至。
而杜子騰打開傳訊符,卻突然神色凝重。
這竟是一道求助之符!
杜子騰本來傳訊於元國國君,那昔日的世子殿下,今日的皇帝陛下,希望對方在緊鄰西荒的某處按他吩咐安排一二,沒想到,這返回的符信裏,筆跡剛硬卻筆畫潦草,顯是對方亦處十分的緊急狀況之中。
回信之人赫然是當年那位宋大將軍,可杜子騰這訊息分明是傳予那元帝的!莫不是中間又生出了什麽岔子?思及當日他們還在那小小村落時,為著是否應該插手凡間一事,他曾與蕭辰生出的一番爭執,杜子騰忍不住眉心隆起,凡間世事更迭之快,於修士一切不過眨眼間,也許凡間又再次變換了天地?
那信中,先是言明,杜子騰的吩咐他們已經安排下去,不日之內便會布置妥當,隨即便是急急提及,元國自上次他們會麵之後,帝君勵精圖治,一切本已經有了起色,但數年前,不知何故,突然間天災地禍接踵而至,竟沒有一時消停,元國才略略恢複的一縷生機又受阻擾。
那些災禍十分古怪,一年之內,隻元國一境,那洪水滔滔竟赤地千裏輪番上陣數十次,足以令百姓顛沛流離的地動山搖亦是不下雙十之數,而這等恐怖的災禍竟然不隻限於元國一境,周遭方圓數千裏的大小國一並如此,直要絕百姓之活路!
宋明鈞的信中雖未如何陳情,可那慘烈情況直從字裏行間傾瀉而出,叫杜子騰想忽略都難,這直比任何痛哭流涕的求助都要動人心魄……這可是整個西荒的百姓呀!
杜子騰越看越是皺眉,若這宋明鈞所言屬實,其中必有蹊蹺!
縱是那等水深火熱不宜凡人居住之地,亦絕無可能變化如此之劇,更何況,這秘境便在西荒,若真有什麽變故,他們怎麽可能一無所知!
杜子騰捏著信紙突然一怔,等等,秘境……?
杜子騰再次火急火燎地一把揪住正在杜子騰桌案上流連、一臉嫌棄地挑選著符籙的包子:“你……你是不是自從被祖師束縛之後便一直待在這裏?”
包子十八個褶都在瞪著杜子騰,難道要它親口承認寰埏大人被個下界修士給困住了嗎?!
杜子騰此時根本不及去顧慮包子這些小情緒:“我問你,這秘境同西荒是什麽關係?”
包子茫然,關係?什麽關係?
杜子騰強令自己理清思緒道:“秘境與西荒在空間上是否鄰近?在靈氣上呢?可有關聯?”
包子這次聽明白了,無所謂地道:“算不上毗鄰,不過靈氣相通罷了。”
杜子騰一屁股坐倒在地苦笑:“這可真是……造孽啊!”
他沒有玩笑,這是真正的造孽,那可是西荒億萬黎民……
修士講究因果,若因為他們之故,引得整個西荒的百姓顛沛流離,這其中的因果,杜子騰簡直不寒而栗。
到得現在,對於這種冥冥之中的命數牽連,杜子騰依舊將信將疑,但是,他的道德與責任亦絕不會容許他在犯下這等大錯之後,輕易置身度外。
可是,有些問題要先弄清楚,杜子騰突然開口再次向包子問道:“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弄明白,狗不理,你雖然看不上靈氣,一口一個那什麽‘靈源’的,可是,沒有靈源之息……哪怕是在沉睡之中,你總是要消耗靈氣的吧?”
杜子騰這個問題太過尖銳,縱然是皮厚如包子,一時竟也支支吾吾,臉泛金黃,顯是不好回答。
可杜子騰已經知道答案了,他一聲長歎:“這破曉秘境中本身並不產生靈氣,所以,哪怕是沉睡於此,你其實也消耗了西荒的靈氣……”
這包子不知什麽來曆,明明看起來就是個軟萌的惡搞玩意兒,卻精通空間法則,明明被束縛於沉眠中,竟也能將西荒靈氣與秘境相連……難怪數千年以來,西荒一直靈氣匱絕。
傾盡一域靈氣而奉養一物。
杜子騰苦笑,這場孽中,真不知誰的罪更大。
祖師將包子困於此地,顯是對對方忌憚頗深,但這包子也許彼時又未做下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於是將對方困而不傷,孰料這包子依舊令西荒成為修行絕域。
而後,他們為避開修真界追殺避入此境,那些散修貪得無厭狂挖精晶塵光,令本就束縛將盡的包子驚醒過來徹底脫困,於是,一場大戰,他們徹底抽盡秘境靈力,自己差點山窮水盡,而秘境之外,西荒百姓水深火熱顛沛流離。
此時,再去追究誰犯下的錯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既然已經發現大錯,便要傾力挽回,杜子騰從來不是那種為灑掉的牛奶哭泣之人。
他隻簡單地將信中內容朝包子解釋清楚:“……所以,你知道了吧,因為我們的緣故,西荒現在的情況並不太好……”
可包子卻很困惑:“……故而???”
杜子騰耐心道:“所以我們要盡量彌補……”
包子更困惑了:“為何?”
杜子騰:“……因為我們做錯了事情……”
包子卻是無聊地翻了個身:“荒謬!若爾舉步誤傷螻蟻,難不成亦要停步朝那螻蟻彌補不成?!”
杜子騰一時怔住,當即反駁道:“那些皆是有靈智的人類,你怎麽能以螻蟻類比!”
包子卻是對杜子騰道:“於彼乃顛沛一生,於吾不過滄海一粟,豈非螻蟻?”
這種猛烈的三觀碰撞,在杜子騰進入這修真界以來,不是第一次,卻是最劇烈的一次。
因為包子這樣直接的評論中不含任何刻意的鄙視情感,就是那樣自然而然的視角與口氣。
眼前這隻包子,或許生於這世上之日起,便壽元無盡,萬載歲月於它亦不過大夢一場,何況凡人匆匆百年,就譬如凡人看窗外一隻蚊蠅,對方生命不過幾日,難道會值得自己花費心思去琢磨它的悲歡離合嗎?
這便是一種最自然不過的價值分野,杜子騰沒有辦法要求一隻這樣的包子設身處地去思索:生命的價值不論長短皆一視同仁。
因為在這隻包子近乎無盡的生命中,所有其他的生命都是短暫的過客。
直到此刻,杜子騰才明白,修真盡頭這種殘忍的衝突。
如果有一日,蕭辰的修為抵達盡頭之時,是不是在他的眼中,自己亦會如包子眼中的凡生一般?
杜子騰長長吸了一口氣,可他腦中那些混亂思緒依舊好半天才漸漸沉澱下來,他眼前依舊是那張淩亂潦草的信紙與一隻無聊亂轉的包子。
小木棒不知何時靜靜出現,浮在一旁,頭頂那片嫩葉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了一些,這會兒它安安靜靜不動作,便也真如一株植物般安詳美麗,仿佛歲月靜好。
忽然之間,杜子騰想起了在那星潮中,那驚鴻一瞥的偉岸身形,眼前這株美麗到有些荏弱的小木棒會長成那般仿佛可以支撐寰宇的的巍峨嗎?
然後他突然又想到,一切所謂無盡的、宏偉的生命又何嚐不是自這荏弱中來的呢?
看著自己的本命法器,杜子騰的思緒漸漸寧定,他突然有一種明悟,其實不必向任何人去分說自己的想法,即使是蕭辰都未必能全然讚同,可見在這修真界中,他的想法在更多的人看來都不過譫妄。
那些生命的價值亦不在於他杜子騰如何向修士們去解釋,他們曾靜靜地存在,如千萬祖輩一般,也許又慘烈地凋零,可他們畢竟曾經來過,看過,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皆曾體驗過。
杜子騰隨即起身一笑,淡淡朝包子吩咐道:“盡快把西荒的空間穩固下來,你辦得到的吧?”
包子彈了彈:“自然。”
然後它費勁地在桌麵上打了個滾:“吾可以和木頭接著去找禾禾草了麽?”
杜子騰:……
他隻是突然覺得有點蛋疼,所以,他剛剛是幹嘛要和一個蠢蠢的萌物探討“生命的價值”這種深度問題啊,直接安排它幹活不就好了麽,真是!
是的,不必辯駁,不必探討,他隻需要以他想要的方式做到就好。
這一刻,杜子騰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些想法。
他簡單地吩咐道:“穩固好空間,再給我送封信,你們就去玩吧。”
那口氣若在凡間,儼然是哄隔壁家五歲幼童的架式。
包子歡呼一聲滿屋子打了一回滾之後,便老老實實地等杜子騰寫信,心中已經琢磨著等會兒怎麽去穩固空間了,做完了可以玩嘛~\(≧▽≦)/~
杜子騰的信回得十分簡短,有了動力,包子幹活十分賣力,兩小的身影再次迅速消失在視線中,但杜子騰心中,一切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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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晉國邊境。
“簡兄弟,來,這是聚神丹,你先前沒怎麽在外闖蕩過,這段日子累壞了吧?”
簡澤吞了丹藥打坐煉化藥力才起身道:“咱們這趟收獲不小,多辛苦幾次我也甘願哪。”
然後他與何世明同時笑了起來,一旁的馮三搖頭,終也是一同笑了起來,馮三也沒想到,何世明竟真有舊識就在六大派中負責銷毀那些妖魔首級,此次一路雖有波折也算有驚無險。
幾人說笑間,已是跨出了這凡間的晉國,接近西荒邊陲,荒郊野外沒有靈脈本就靈氣不多,可他們越朝西走,靈氣便越發稀薄。
而一旦邁入西荒,所有人就能清晰地感知:天地間再無一絲靈氣,可沒有靈氣便意味著沒有修士,那便意味著徹底的安全。
思及此,幾人的腳步都不由得輕快起來。
便在此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哼,你們幾人鬼鬼祟祟地收集了那麽多妖魔頭顱竟然要往西荒而去,說!到底是何故?!”
幾人大吃一驚,頓住步伐回身一看,對方碧色衣衫上繡著一輪月牙,竟是個碧月城的修士!
何世明心中一沉,他沒想到,原本無甚波折之事竟然橫起波瀾,對方此時才出聲,想必已是跟了他們一路,似這等名門大派的子弟,防身手段眾多,縱然他們能料理了對方,可必也會留下蛛絲馬跡,若再結合這地點,簡直是在給碧月城指路到西荒!
簡澤更是緊張得身子崩得筆直,額頭隱隱現出汗跡,馮三怕他現出跡象來,連忙不動聲色上前一擋。
何世明打疊起精神,拿出那在商會中長袖善舞的本事來:“這位道友不知如何稱呼?我們幾人不過是討口飯吃,若是無意中有什麽開罪之處,還請恕罪則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這修士卻全不領情,隻冷冷一嗤:“如今整個修真界都在斬妖除魔,偏偏你們幾人竟敢擅離戰線,似你們這些無情無義之輩,早就該清除出修真界,竟敢和我攀什麽交情,簡直不自量力!”
本來,他發現有人在私下收集這妖魔首級就十分奇怪,那東西不過是為計算各修士的功績所用,計過之後便打上標記無法再次計算,可竟然有人收這無用之物,他本以為是發現了什麽隱匿於修士中的妖魔線索,誰知一路追蹤,都快進入西荒了也沒發現什麽端倪,他耐心早已告罄,不過幾個散修,管他們什麽用意,先斬再查!
何世明大吃一驚,這架勢是要直接動手啊。
便在此時,一道呼聲遠遠而來:“少爺!”
然後片刻之後,那法器已到近前:“少爺,你們回來啦?老爺要的東西可收集齊了?咦?怎麽還帶了朋友來?怎地不到門裏坐坐?”
何世明、簡澤、馮三看到遠遠而來一副仆人打扮還十分進入角色的鄧老頭,一時間都有些呆滯。
鄧老頭兀看清那碧月城的修士後,轉頭一副誇張模樣對簡澤道:“哎喲,少爺你何時交了碧月城的大人物,竟也沒跟老爺說一聲!”
然後他不由分說就要上前拉那碧月城的修士:“閣下既然已經到了我們門口來,無論如何也請去坐一坐,我們窮鄉僻壤的,您肯屈尊大駕光臨,門主必是要掃榻相迎的!”
那碧月城的修士此時一臉狐疑,門主?
鄧老頭兀自對簡澤絮叨道:“少爺您也是的,門主讓您收集些妖魔首級來練功,您怎地去了那麽久也沒個音訊傳回來,要不是老爺讓我守在這兒,差點就要跟您錯過了!”
鄧老頭這番神級表現讓這碧月城的修士居然將殺意按捺了下來,他冷著麵孔跟著鄧老頭向前,竟真的看到一片坑坑窪窪的爛泥地,其中一個坑中,豎著一道歪歪扭扭的大門,上書:“禦獸宗”。
這碧月城的修士簡直牙都要笑掉了,這麽個破爛的門庭居然敢叫什麽宗!
裏麵三五個落魄修士似乎收到了那老頭傳訊,正趕過來。
遠遠的,一個一眼大一眼小鼻子歪嘴巴斜的滑稽老頭看到這碧月城修士連聲道:“哎喲,難怪今早就喜鵲直叫,原來是貴客臨門,快請進快請進!”
這碧月城的修士看著那院裏種的三五棵要死不活的靈植,和隨時可能坍塌的歪扭洞府,他立在原地根本不邁步子,進這種地方,他還怕髒了他的腳呢!
這麽五六人在場,他原本那殺人少麻煩的法子便不好做了,於是,他懶懶道:“不必。我隻問你們,那妖魔首級,你們這……咳,禦獸宗收集來做什麽?”
那滑稽老頭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道:“哎喲,這事、這事您知道啦?”
碧月城弟子隻斜睨著不說話。
那滑稽老頭歎了口氣:“想俺禦獸宗當年也是一個大宗門……”
看到碧月城弟子那嗤笑表情,老頭可憐巴巴地道:“真的,當年俺們宗門也不差的,隻是,唉,這些年門庭凋零,俺宗的法門是要靠靈獸血肉而行煉化之法,”老頭接著憤憤地道:“這修真界物價飛漲,活的靈獸就不說了,俺們連根毛兒都買不起,就是那新鮮的血肉也是一天一個價,簡直叫人沒法活!”
然後他就跟展示變臉絕活一般,腆著臉對這碧月城弟子道:“俺們也是沒法子,反正那妖魔血肉中亦有精華可供修行,這妖魔首級你們扔了也白扔,處置給俺們禦獸宗,你們也省下了這處理的麻煩,豈不皆大歡喜?”
這碧月城弟子本來對此心有懷疑,見到眼前這一切,倒是懷疑盡去,畢竟這種小宗門要想欺瞞他未免也太膽大包天,隻是,他終究心有不甘,千裏迢迢查證至此居然是這麽個結果,回去交待也根本無甚功績可言。
“哼!整個修真界都在竭力斬妖除魔,你們卻安居於此,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這老頭眼睛滑溜溜一轉,隨即一拍大腿道:“哎喲!您可是冤枉死俺們啦!俺們禦獸宗也是修真界一分子,怎麽能不參加這斬妖除魔的壯舉呢!鄧老頭,還不快將俺們禦獸宗那‘九天十地斬妖除魔符’拿出來給這位貴客看看!”
那碧月宗的弟子先是從鼻孔裏噴了口氣,隨即,他恨不得能把自己的鼻孔割掉——真tmd太臭了!
那種臭,就像在戰線上,三伏天裏,妖魔修士的屍首爛了一個月沒人收拾水乳交融不分你我的那種臭法!
可下一秒,這碧月宗的弟子卻是瞪大了眼睛,再也轉不開眼:
隻見那鄧老頭將那臭不可當的符隨手一擲,轟然巨響中,小院之外再次多了一個巨大的坑。
那滑稽老頭擠了擠較小的那隻眼睛:“整個修真界裏,您可是第一個看到俺們這‘九天十地斬妖除魔符’的喲?”
說著,還露出了一口黃牙:“怎麽樣?俺們禦獸宗可夠資格斬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