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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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辰的判斷,杜子騰並不懷疑,域外天魔對修真界的覬覦貪婪由來已久,久遠到修真界尚未成形之初,橫霄劍派第一位祖師踏足天人之島時便有端倪,橫霄劍派數千載中,幾乎所有化神修士皆為抵禦妖魔而殫精竭慮,最終卻是還是妖魔叩開了修真界的大門。
隻是,杜子騰有一個疑惑,已經很久了:“這些妖魔圖謀的……到底是什麽呢?”然後他撞了一下蕭辰:“說來,你現在跟他們也算有點關係,打聽一下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啊。”
蕭辰:……
寰埏盯著那血蟲,見蕭辰絲毫沒有放開任它吞吃的意思,便有些生氣了,此時聽到杜子騰的話,它毫不猶豫地抬頭哈哈大笑:“有點關係?主人他根本就是@¥#%……”
後麵明顯被人消音的話讓杜子騰十分疑惑地看向蕭辰和包子這一主一仆。
結果杜子騰一個眨眼,蕭辰就一臉淡定卻動作神速地把寰埏收了起來。
然後他還特別淡定地道:“它出來得太久,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歇。”
杜子騰:……
這tmd找個敷衍的借口能不能找個真誠點的!!!
你到底跟妖魔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要這麽此地無銀、迫不及待地把寰埏那個大嘴巴囚禁起來啊啊啊啊啊!!!!
杜子騰快爆棚的好奇心簡直要噴發了。
而一旁的小木棒在好基友被關禁閉之後,也是嗖地一聲跑得離蕭辰遠了些,好像生怕也遭遇同樣的命運一般。
蕭辰卻直接視而不見地轉移了話題:“於那些域外妖魔而言,修真界對它們來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牧場。”
杜子騰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轉移:“牧場?”
他的疑惑隻持續了一秒,隨即勃然色變:“你是說,這修真界所有修士在它們看來,都不過是牛羊之類的牲畜一流?”
蕭辰不答,卻是默認了。
杜子騰心中的怒意簡直咆哮欲出:“那血戮老祖在西荒為所欲為之時,將凡人中的青壯悉數製造成血奴以供驅策……”
蕭辰知道他要問什麽,肯定地回答道:“我們現下已經知道,血戮身上有域外天魔一道分神,在漩鏡塔中時,我已經將這道分神徹底絞滅……那血戮老祖所謂的什麽血戮大.法,還有那製造血奴之法,恐怕皆是來自於天魔。”
杜子騰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本質:“也就是說,天魔手中定然還有更高階的血奴製造之法……甚至可以用修士……?”
蕭辰沒有說話,杜子騰卻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然後一番話竟是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你既然知道這些,為什麽我們不先在修真界中扼製妖魔,還要到這漩鏡塔中來……”
然後杜子騰後知後覺地想到,彼時他那個身、魂分離的狀態,蕭辰必是因為擔憂他才緊追著碧月、雪亦兩個蠢貨來了霄河之中,他現在卻是這樣一番指責,未免將道侶置於這等不公的評價之下,顯得太過無情。
蕭辰卻是心平氣和地道:“不隻是因為你的緣故,也是因為我懷疑有這個東西的存在。”
蕭辰指尖,那縷細細的血蟲,不知是不是杜子騰的錯覺,好像現在已經蔫了不少,就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極大地削弱了、又好像是先前的掙紮耗盡了力氣,軟搭搭地在那裏,就好像一根完全無害的紅線一般。
說到這個東西,杜子騰又有新的疑惑:“你剛才說的,我完全明白了,這個玩意兒反正總有辦法影響雪亦、甚至利用雪亦去影響碧月,讓他們知道橫霄劍派阻攔他們飛升、進而算計我們劍派……甚至以這兩個蠢貨的道心,能修煉到化神也許都是這東西的作用,可是,如今修真界時裏,不提血盆口、碧月城與大雪宮這三處空間裂隙,就是其他地方也幾乎處處都是妖魔入口……你為何還要追擊這小東西呢?”
隻是為了替橫霄劍派報仇雪恨?
論起與碧月、雪亦二人結下的仇怨,整個橫霄劍派都是山一樣的高,但以杜子騰對蕭辰的了解,在掌控修真界局勢與進入霄河這樣的大決策麵前,蕭辰絕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
這裏麵或許也有自己的緣故,但依杜子騰看來,他身魂分離就算再多持續一段時日亦無妨,而修真界的局勢在妖魔入侵之下卻是變幻莫測,隨時可能發生難以逆轉的變化,能讓蕭辰這樣決定追擊進來,定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蕭辰好半晌才道:“我懷疑,它們是想要整個漩鏡塔。”
杜子騰怔住了,整個漩鏡塔?
然後他恍然間想到,他們口中所說的漩鏡塔是一個隻有他們知道的名稱,在修真界更多的人口中,他們心中所指的地方應該是整個霄河,那個在星潮之日才會開啟的、在開啟之時能令整個修真界的高階修士為之瘋狂、甚至為了進入這裏還打造了專門的交通工具進而衍生出一個頂尖門派的地方。
“漩鏡塔中,不隻有高階修士進階之秘,甚至可以這樣說,它幾乎影響著修真界對外的空間通道——界壁。當年祖師選擇將寰埏囚於西荒,除了它確實來曆存疑之外,便是為更好地利用漩鏡塔來控製天人之島、進而更好地與妖魔作戰。”
畢竟,寰埏是漩鏡塔之靈,一個不怎麽聽話的塔靈在對戰之中會發揮什麽樣的作用,沒人知道,這種風險當然是要及早扼殺。
“現在,修真界的界壁之所以會如此脆弱,固然是因為妖魔入侵,何嚐沒有漩鏡塔在衰敗的緣故?若是妖魔得逞,恐怕還有更糟糕的局麵出現,令人防不勝防。”
杜子騰沉默了。
這幾乎是整個修真界影響最大、最重要的秘密了,這其中寰埏與修真界的關係,幾多陰差陽錯,因果交纏,已經再難去說它與祖師當年誰對誰錯,可結果已經是現在這般。
然後,杜子騰古怪地道:“所以,我們難道還真的應該投喂那隻包子,讓它更強大一些,好恢複界壁抵禦妖魔?”
蕭辰卻搖頭:“沒有那麽容易,就好比一個完整的雞蛋,若要打破一個口子,需要費盡力氣全力突破才有可能,可若是這雞蛋上已經有了幾個口子,要再想將之恢複到先前的狀態,不知要多少力氣,更何況,已經有髒東西順著這些口子進入了雞蛋之中……”
杜子騰想到那包子專挑神魂之力這種全然不知如何下手的東西食用,挑食程度簡直令人發指,若是要達到蕭辰這要求……想到包子好像一直以來,吃的最滿意的就是方才在秘境中……蒼天大地,他們要到哪裏去找那麽多罪孽滔天的化神修士來投喂?
杜子騰果斷掐滅自己這可怕的想法,轉而問道:“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如何應對?”
蕭辰果斷地道:“自然是斬妖除魔!既然已經無法再恢複修真界的原狀,那便和天魔一戰到底,待到所有妖魔全部覆滅的那日,無論這界壁是否完整,都已經不再重要。”
如果有他人在場,聽到這樣狂妄的決定必然會嘲笑說話人不自量力。
杜子騰這樣狂妄慣了的家夥亦是聽得一愣,就是他也沒有想到這麽霸氣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啊!
修界壁,修個屁啊!
界壁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抵禦妖魔嗎?行,老子不抵禦了,老子把你們全部消滅,這就是最好的抵禦!
如果沒有妖魔在側,界壁有沒有根本就不重要啊。
然後杜小爺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主意小爺喜歡,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恩,在整個修真界缺席的情況下,這麽一個狀似妖魔的家夥和這麽一個無法無天的家夥就已經決定了整個修真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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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蘭舟盟不似一直以來予以外界的形象那般與蘭舟輕盈斑斕的形象想符合,反而是建在一座黑黢黢的、灰撲撲的、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之上。
數千年以降,便是這個其貌不揚的火山之旁,誕生了整個修真界數量最多、質量最高的煉器大師,間接影響著整個修真界的戰力水平。
這並非玩笑,除開劍修這種逆天的存在之後,普通的修士,法器的威力直接決定著他們的戰力,似蘭舟盟這樣煉器大量聚集之地,便是修真界的普通修士們夢寐以求的自己的法器誕生之地。
這火山之下挨著修建了密密麻麻的眾多屋舍,在精晶塵光的產量尚可、蘭舟盟的名聲依舊響亮之時,哪怕是這麽多屋舍也難以滿足前來求煉法器的修士們的需求,往往還能在更遠的露天處看到修士們的住處。
可現在,這曾經熱鬧喧攘的、哪怕是在蘭舟盟名聲下滑也依舊繁華的住宿區卻是一片古怪的場麵。
這片住宿區原來認山而建、錯落有致,好歹也是蘭舟盟籠罩範圍內的地盤,在這種煉器師多如狗的地方,不說完美,至少也是靈氣盎然充滿童趣,兼具實用與美觀,是蘭舟盟相當著名的景觀之一。
現在,這片錯落有致的住宿區卻像個破了相的美人——自半山腰,一道灰樸樸的,沒有半點美感的城牆將這片住宿區一裂為二。
城牆以下,荒涼破敗,髒汙不堪,那些昔日精美大方的屋舍如今隻有斷壁殘垣和滿地的垃圾,令人直可以在腦海中推想出當日無數修士驚恐欲絕、無處可去的絕望恐慌之境。
偶爾在那些黑暗的角落時,不時能聽到桀桀的陰森笑聲、或是哢嚓哢嚓啃食什麽堅硬之物的聲響,更遠一些地方,還能看到那些可怖的妖魔哄搶些什麽的身影,光天化日下,看到這樣模樣詭異、形容恐怖的怪物,簡直令人覺得不似身在人間,而是人在煉獄。
而城牆之上,是另一種情形,無數修士忙忙碌碌,各式法器靈力的光芒耀眼奪目,在瘋狂地驅趕著那些妄圖攀上城牆的妖魔。偶爾,天空之上,可以聽到滋啦聲響,一道靈力劃破長空,狠狠命中什麽東西,不多會兒就能聽到呼啦啦一串重物墜落之聲。
不時地,也有修士被什麽東西擊中,就此趴倒在原地再也沒有聲息,直到同門前來換崗之時,才會發覺。可已經沒有修士會悲傷或是難過,並非他們冷漠無情,而是同門身故留下的缺口必須盡快填補,否則便會有妖魔趁隙而入,先前並非沒有發生過,為了奪回那段丟失的城牆,數十位同門身故。
哀悼悲慟,在這城牆之上,已經是一種奢侈。
頂多也不過是在喘息的間隙,飛快地替那位身故的同門略微打理一二,說一聲“師兄你走好,願來世再無妖魔……”
在蘭舟盟的核心火山口處,密密建好的無數煉器房中,不時可以看到進進出出的修士,不停有東西搬運來去,還不時可以聽到轟隆巨響,那也許是煉製失敗之聲,數年前的蘭舟盟,在這種聲響之後,總會有修士聚集到一處,討論一二總結一二,可現在,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一種焦慮惶急,飛來飛去忙著手上那些永遠忙不完、或者不知道該不該希望能夠忙完的事情,誰又會有那情誌去關注別人的煉製成果如何呢?
在這寥寥幾處忙碌之地外,卻是另一種恐怖至極的場景:擁擠不堪擁擠不堪擁擠不堪,許許多多的凡人,各式各樣的修士,雜擠一處,就那樣幕天席地,衣衫襤褸蓬頭垢麵,臉上是一種茫然到麻木的表情,似乎全然不知為何一切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一名執事弟子匆匆進入那氣氛已經凝重到極點的大廳之中時,竟忍不住頓了頓腳步,明知自己必須要入內稟報,但被大廳中的氣氛所懾,竟是邁不開步子。
好半天,待到裏麵人群散去,數位長老神情凝重地自裏麵出來之時,這執事弟子才一溜煙地跑了進去稟報道:“盟主,冰凝晶的儲存已經見了底,陳長老要向您稟告,如果沒有冰凝晶,城牆之上的防禦法器便沒有辦法煉製……昨日城牆修補三次,消耗烏金礦八十擔,靈石……火焰山大陣運轉正常……另外,昨日共有十四名修士收入了山牆之內……”
不待這弟子稟報完畢,司少文旁邊一個紫紅臉膛的修士猛然開口喝道:“十四名?!怎麽又有十四個!”
這修士轉頭就對司少文道:“城中早就已經人滿為患,盟主你是知道的!我們根本沒辦法再容納那麽多人了,光是每日消耗的靈氣都極其恐怖,現在火焰山下的靈氣抽取已經越來越困難,繼續下去,恐怕靈脈都會枯竭!”
司少文看起來已經蒼老了不少,眉頭上盡是抬頭紋,甚至兩鬢都多了許多斑白——於金丹修士而言,容顏永駐簡直輕而易舉,能有這樣的外貌變化,隻能說明:這位司盟主在這段時日內,殫精竭慮至心神耗盡,恐怕已是傷了道基。
司少文自己當然知道,此時應該閉關療養一段時日緩緩彌補損耗才不至於真正傷了根基,絕了道途。
可是,他沒有時間。他現在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閉關一段時日……司少文已經顧不上自己的道途了。
當初,按照蘭舟盟的慣例,四大家族輪流執掌門派,輪到司少文時,他亦是有一番雄心壯誌要展露頭角的。
可是,命運如斯殘酷。對司少文而言,先有破曉秘境封閉、精晶塵光斷絕、蘭舟市場不再而蘭舟盟也隨之江河日下的威脅。
司少文這盟主的主要工作從謀發展變成了保地位。
他殫精竭慮,連平江這樣的核心執事弟子都被派駐到修真界各處,為蘭舟盟開拓新的路子,他們也確實不負所托,為蘭舟盟找到了諸如血盆口這樣全新的市場,司少文本以為,自己身為盟主的考驗已經結束。
此時的他,已經不想什麽雄心壯誌,隻想安安心心地做好份內事,平平穩穩不出事地將蘭舟盟交到下一位盟主手上。
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一貫橫行霸道、在橫霄劍派消失之後更加肆無忌憚的大雪宮會做出這簡直蠢到極致之事!
天崩地裂,妖魔肆虐。
他們蘭舟盟是倒了血黴,當初先人擇地之時隻顧著看地火與礦脈,怎麽就不看看周遭有沒有蠢不可及的鄰居?!
總而言之,一夕之間,司少文這盟主的工作內容再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保地位直接變成了——求生存。
是的,生存。
司少文至今都不敢回憶,當初從血盆口率領著門派中長老飛馳蘭舟回到門派的情形:處處殺戮,屍橫遍地,鮮血盈野。蘭舟盟的弟子們猝不及防,被妖魔們切割得七零八碎、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那一役之慘烈,整個門派中的長老、弟子十去二、三,這可都是蘭舟盟的身家啊!
蘭舟盟……那是個煉器門派。
縱是能產生這天下間最快的法器、最強大的法器、最堅固的法器……可是,他們的修士本質上來講都不是這些法器的使用者。
盡管當初司少文在血盆口觀察到大雪宮的空間裂隙出現時就已經傳訊門內小心提防,可是,他們這些修士中有戰鬥經驗的太少太少,見識過真正戰爭的幾乎沒有……那不過隻是幾撮兒妖魔,就令整個蘭舟盟陷入極大的混亂之中。
司少文的抵達至少令整個門派擁有了更有力的指揮與大腦,情形堪堪穩定,可他很快發現,再這麽下去,恐怕連他這個盟主都要搭進去——妖魔太多了,而且,越來越多。
這種迫於眉睫的當頭,陳長老果斷提議:“煉製長城!”
這個提議毫無疑問會挑戰到煉器聖地的臉麵與底線——一堵牆,這tmd太違背所有煉器師的尊嚴了!
可是,司少文不會給任何人以挑戰的機會,妖魔也根本沒有給他們時間!
“血盆口已經憑借一堵長城扼製住了妖魔!”
如果不是大雪宮作死,恐怕整個修真界都不會再聽聞妖魔之事,又哪裏會有現在這樣禍及全修真界的災劫。
當然,在充分借鑒了血盆口與妖魔幾次大戰的基礎上,同時也考慮到蘭舟盟與血盆口彼時條件的不同,這迅速果斷的設計中,以陳長老為首的煉器團隊們以空前的高效完成了設計與煉製。
蘭舟盟畢竟不是禦獸宗,可以分分鍾拿出那種山川圖紋來做器紋,更沒有那種絕世變態可以以一己之力來完成那樣恐怖的駕馭,因此,靈活性就可以完全不必考慮,哪怕因此損失不少戰力也完全沒有問題。
倒是托了血盆口煉製之福,他們見識過妖魔中太多的兵種,對於那種肉山妖魔而言,顯然除了製造遠程大規模殺傷性法器之外,城牆的堅固程度是必須要加強的;此外還有那種羽翼妖魔,不得不防,整個城牆高空亦被布設下了恐怖的法陣……
在前所未有的高效之下,這新建的城牆很快將妖魔抵禦在外,蘭舟盟及其下屬的那些門派終於可以在裏麵微微喘上一口氣。
而且因為在血盆口的前線親自見識過這天下間最天馬行空的禦敵方式,又見識過妖魔如何在其手上輾轉無奈地哀嚎,司少文同雷山等人在指揮戰局上顯得得心應手——這從血盆口習來的法子終究是令蘭舟盟多支撐了這麽久的時日,這便已經令司少文為首的領導核心,其威信攀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甚至可以說是蘭舟盟曆史上都沒有的高度。
由四家輪流執掌的門派,自然內部也是分為四派,絕沒有不分你我、齊心協力之時,如果不是這堵他們學來的牆用表現將四派強行捏攏到司少文旗下,恐怕現在這四派依舊在吵嚷不堪,那後果……恐怕現在還有沒有蘭舟盟都還兩說。
前所未有的集權在蘭舟盟內是個新鮮事務,司少文卻沒有半點喜色,集權意味著他可以隨意定奪,同時也意味著所有的糟心事最後都會匯總到他這裏:
“……黃師兄!那你說怎麽辦?難道要將這三十四個道友全部趕到城外讓他們命喪妖魔之手連遺體都要變成妖魔的血食嗎?!”
“紀師弟!你自己扒開門縫看看!我蘭舟盟現在除了城牆與煉器坊可還有一塊落腳的地方!!!若再進人,我問你,如何安置?!庫房中如今靈石如今已經消耗不少,這些人來了之後的食水,你紀逢春管得了嗎!”
“你這簡直是強詞奪理,縱是再擁擠,難道連十四個修士我們都安排不下了嗎……”
在這相持不下的爭吵聲音中,司少文疲憊地歎了口氣,止住自己紛飛的思緒,強令自己回到方才黃山提出的問題上來,可是,他心中又說不出的厭倦,這個問題,盟內已經實質上分成了兩派,爭吵不休:
黃平為首的修士們認為,蘭舟盟此時在這種艱難階段,已經自身難保,難道還要將寶貴的資源浪費在這些不相幹的修士凡人身上嗎?
而紀逢春為首的修士們卻認為,無論怎麽說,蘭舟盟好歹是六大門派之一,那些修士路上不知躲避了多少妖魔追擊、經曆多少生死存亡才跋涉到蘭舟盟來求一個庇護。若是這般輕易將其拒之門外,修真界會如何看他們蘭舟盟?若是置之不理,豈不是等同於冷血地看這些修士被妖魔分食……那他們又與那些妖魔有何分別?
至於剩下的雷山,他直接道,他惟盟主之命馬首是瞻,根本不去摻和在他看來吃飽了撐著的爭辯。當務之急,多殺妖魔才是大事,這些人卻還要講究這些彎彎繞繞。
在他們二人爭來爭去大半日,沒有半點建樹,既未拿出可行的方案又沒能解決問題。身為門派中少數據的戰鬥修士、負責前線的雷山忍無可忍地提高了聲音道:“昨日城牆上已經有十九位修士陣亡……”他看向司少文道:“盟主,如果再這般下去,城牆之上很快沒有辦法再保持陣形的完整。”
一旦陣形不完整,那麽整個城牆的靈力壓製就會出現漏洞。
這就意味著,妖魔也許很快就沿著漏洞攀爬而入導致城牆失守。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彼時應對起來缺乏經驗的蘭舟盟最後隻能加派人手,連金丹長老都悉數派往了城牆之上,在扔下幾十具弟子的屍體之後,好歹是將其奪了回來。
但是,那種隨時可能城破滅亡的絕望自那一日開始,便一直盤旋在整個蘭舟盟頭頂,揮之不去。
紀、黃二人的爭執看似不過是對於是否應該容納盟外修士的爭執,事實上,何嚐不是蘭舟盟內部那種惶惶不安的情緒的一個出口。
因此,司少文雖然知道蘭舟盟現下再困難也不會輕易開口說拒絕外派修士,可是卻也沒有阻攔這樣的爭執之聲,大家……都已經疲倦得太久太久,久到他們不知道是否還能堅持下去。
而雷山這番話就像是一個打破了妄想的魔咒,在這迫於眉睫的現實危機之前,黃紀二人自己都意識到,自己的爭執顯得那般可笑而沒有意義。
雷山這個消息成功地令大廳中窒了一窒。
十九位啊,司少文心中一痛……現下前線上的弟子泰半為蘭舟盟嫡係弟子,否則怎麽可能如此舍生忘死。
而且,那可都是戰死一個少一個的戰鬥修士弟子。
然後紀逢春地焦急地道:“所以更要允許這些修士進入我蘭舟盟的庇佑,哪怕就是雷道友前線補充修士也好多些來源……”
他話音未落,黃平已經是一聲嗤笑:“補充修士?你也不看看,進來的都些什麽垃圾?那城牆之上所需要的乃是精於戰鬥的修士!那些歪瓜裂棗沒得令雷道友那裏更加捉襟見肘,不要連累了全派就好!”
紀逢春大怒:“古代還有千金買馬骨之說,若是不作出一副胸納四海的模樣,那些真正精於戰鬥的修士就會選擇我們了嗎?”
眼前這二人又要烽煙再起,司少文沉默了一小會兒,突然開口道:“我們發出去的求援信,可有回音?”
雷山與黃平幾人對視一眼,皆是沉重地搖頭。
紀逢春的聲音也十分低沉:“當日雲華山莊與妙思書院都是告急,他們已經坦言,實難相助。這幾天春山池亦曾有回信……他們與血盆口還有碧月城皆是距離不遠,若論妖魔為禍之烈,並不在我們門派之下……生死存亡也是難料,實在是無暇再來救援了……”
這幾乎是意料中的答案,卻是讓司少文肉眼可見地更蒼老了一些。
司少文內心深處的期望並不算高,這三個門派,好歹都擁有戰力脫俗的修士,不似他們蘭舟盟皆以煉器為主。司少文並沒有希望這三個門派能,他不過隻是希望在顧及本門派之餘,他們能看在同為修真界六大門派的份兒上,能派修士應援一二。
可事實證明,大難臨頭,什麽六大門派同氣連枝的隻是鬼話……
便在此時,似乎又有消息抵達,紀逢春低頭查看,司少文、雷山、黃平,就算他們當中有的人強硬地主持著前方戰況、有的人因為局勢而拒絕容納外人,這一刻,都是期盼地看著紀逢春,期盼著一個真正的好消息。
然而,紀逢春放下這傳訊之時,眉眼之間地是一片黯淡,看著三位同門,好半晌,他嘴唇才翕動著道:“春山池、妙思書院與雲華山莊已經結成了抵禦妖魔戰線。”
這幾乎等同於是在宣布:蘭舟盟,已經被放棄。
司少文眼前似乎都已經出現了無數漩渦,令他情不自禁抬手扶了扶額頭,他怕自己會當場就這樣暈厥過去。
晉階金丹以來,司少文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金丹如此脆弱過,可剛剛那一刹那,丹田中似乎都已經陷入了斷絕生機的寂滅。
前路如此凶險,他們蘭舟盟卻要在這一片凶險的冰天雪地中踽踽獨行,上蒼何其不公……
這一刹那,覺得在黑暗中似有千萬重擔加身的司少文驀然間想起,許久之前,妖魔便已經對修真界虎視眈眈,可那個時候,雲橫峰替整個修真界一力扛下了這重任,那遙遠之處的劇烈魔光整個修真界都可以可看到,卻沒有一個門派前往……
直到現在雲橫峰徹底消失、妖魔真正到了麵前,司少文才升起一種近乎荒謬的悔恨:
如果那個時候,不是覺得身為煉器門派,這斬妖除魔打打殺殺之事與自己無關……
如果那個時候,不是覺得既然有大雪宮的威脅在先,讓大雪宮事後再去與橫霄劍派糾纏,他們蘭舟盟最好不要挾裹在裏麵……
如果那個時候,不是隱隱覺得,你們橫霄劍派不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不是戰力天下第一嗎?那你們就去扛妖魔唄,我們這樣的小門派可扛不起……
那個時候,自以為明哲保身、兩不相幫是上上之策,自以為那些看熱鬧的小算盤精明至極,現在想來,真是愚不可及。
可是,這一切已經再沒有挽回的餘地,雲橫峰已經消失,這修真界中再沒有聽說過橫霄劍派,妖魔令三大門派甚至都不得不放下門戶之見,聯手禦敵,而他們蘭舟盟,則徹底地被放棄。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
早在當初他們蘭舟盟決定對橫霄劍派抵禦妖魔一事不聞不問之時,今日一切絕望悲涼就已經注定。
這一刻,司少文隻覺得口中苦澀至極,卻也不得不咬牙咽下這苦果。
好半晌,雷山才陰沉地道:“也無可厚非,我們蘭舟盟距離他們位置遙遠,那三派距離稍近……若論戰力,我蘭舟盟確實及不上他們三派……”
誰願意在一個隨時可能傾覆的時局之下帶一個拖油瓶呢?
黃平簡直是從牙縫裏麵擠出了這幾個字:“無、可、厚、非!好一個無可厚非!哈!!!”
那裏麵的怨毒之意直要化為猛獸傾覆而出。
雷山卻是沉默了,他知道這並非是衝著自己,而是衝著那三派而去。
可是,他們又能做什麽呢?這樣的時局之下,大家皆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各人自掃門前雪誰又能說得了什麽呢?
蘭舟盟,終究隻能靠自己撐過這段危局……
雷山情不自禁看向司少文,在看到司少文枯槁的容顏之時,雷山隻想著:盟主,你可千萬不能倒下,蘭舟盟此時根本離不開你。
哪怕是在司少文初初執掌門庭之時,他確實有些不甚服氣的心思,就是是在血盆口之行,雷山也絕未輕易低頭,但到得這一刻,到得蘭舟盟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卻由衷慶幸,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司少文,可以為整個蘭舟盟撐起一片天的司少文。
“盟主,縱然如此,我們蘭舟盟上下也始終永遠支持您的決定,絕不輕易言敗……哪怕是為我蘭舟盟,您也應該保重身體。”
司少文一怔,抬頭看了這幾人,卻均是看到一樣的關切。
在蘭舟盟,盟主與副盟主之間與其說是統率,不如說是協調中那個主導與協助的關係——畢竟過上個幾十年,大家是要交換位置的,何必強調個上下尊卑到時候讓大家難堪難做呢?
可是,現在,司少文看著眼前這幾個金丹修士,這是蘭舟盟從未有過的局麵,一時間,他覺得肩膀上更加沉重起來。
他淡淡笑道:“無礙,我還撐得住。”然後他口鋒一轉:“紀師弟,回信給三大門派吧,恭賀他們結成聯盟。”
這看似大度不計較的舉動,顯得蘭舟盟有氣度,可與此同時,亦是在狠狠打了他們的臉……也是在為將來打算,現在的蘭舟盟實在是沒有同他們撕破臉的底氣。
然後,司少文看向雷山:“自今日起,向那些其他門派的修士招募守牆者,凡是參與守牆,可以享受蘭舟盟弟子同等待遇。”
黃平下意識地張口想反對,那些外派修士怎麽及得上本門弟子可靠,若將這些不知來曆的修士派往城牆上,要看顧他們恐怕還更會分散雷山的精力。可是,當他想到方才那封傳訊中的訊息時,竟是破天荒地沉默了。
有什麽可反對的呢?
他們蘭舟盟處在這西北邊陲,已經被整個修真界放棄,隻能獨自走下去,門派中的弟子死一個便少一個,他們……已經沒有做別的選擇的餘地了。
同蘭舟盟弟子一個待遇,那就是靈物、食宿皆要有保障,如此一來,雖然前線兵力的危機暫時解除,可事實上後勤的壓力卻是變大了。
因此,雷山應下之時,麵上沒有半分喜色,他知道這不過是一時之計,若到了有一天,他們蘭舟盟千年以降積攢下來的所有靈物消耗一空之時……再什麽樣的計策也將無濟於事。以現在庫房消耗的速度,恐怕那一天不會太遠。
在這樣的情形下,紀逢春麵上也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先前的提議被采納而有半點喜悅之色,他麵色沉重地向司少文道:“盟主,我前往庫房再清點一二。”
司少文點頭應許。
而在剩下的黃平麵前,司少文疲倦地歎了口氣:“我記得黃師弟你與大雪宮中的幾個長老似乎頗有故交……”
黃平眉頭一皺厭惡地道:“在大雪宮事發之前,確是如此。但在他們大雪宮這般自私自利、見利忘義,令整個修真界、乃至我們蘭舟盟都陷入危機之後,我已經與他們割袍斷義,不再往來。”
司少文卻是疲倦地苦笑道:“恐怕有一事要令黃師弟你為難了,”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咱們蘭舟盟的家底師弟你是知道,再這般下去,就是火焰靈脈枯竭、傾盡所有倉庫,哪怕就如師弟所說閉門不再接納任何外派修士……也是撐不過幾個月了。”
黃平默然,他想說什麽,最後卻隻是頹然地發現無話可說,要說什麽呢?說他們蘭舟盟定能轉危為安、度過此劫?自欺欺人又能於時局何益?
最終,不過是沉默而已。
司少文卻是在平複了心緒之後道:“我知道黃師弟你不想再與大雪宮相交,隻是當此之時,其餘三派已經結盟,如若我蘭舟盟再繼續孤軍奮戰……隻怕這世上將不再會有蘭舟盟了……”
黃平一怔,這才明白司少文之意,他們蘭舟盟……竟要向大雪宮求援?向那個將他們害得淪落至此、整個修真界人人唾罵豬狗不如的垃圾門派求援?
可這一刻,首先湧上他心間的不是憤怒,而是悲涼。
世事如此,如之奈何?
哪怕知道他殺你全家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為了眼前這口食水也隻能低下頭、陪著笑希望可以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一天,活下去。
他黃平可以說自己高風亮節,可門派裏那麽多弟子呢?門派裏那麽多長老呢?還有他們蘭舟盟從先人始傳遞至今的輝煌煉器術呢?難道都要悉數葬身在他們這擦屁股都嫌硌的什麽氣節身上嗎?
然後他看了一眼眉眼蒼老的司少文,盟主都可以為了門派放下這樣心中這些,他為何不可以?
在一片近乎悲哀的沉默之中,黃平傳出了幾道訊息,他們蘭舟盟已經低至塵埃之中,卻依舊不知會否有未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