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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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王七的認輸,張胖子和路遊都覺得深深的震駭,隻憑一席話就讓王家的天才、那些妖靈器大師都看好的未來之星王七俯首,那麽,杜子騰該是代表了什麽樣的水平?!
    這一刻,杜子騰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不隻再是強大、神秘這樣普通的修飾語可以形容了。
    杜子騰贏下王七這一城,麵上竟沒有多少得意之色。
    他明白,王七並不是在妖靈器之道上輸給了自己,而是在這些修士口中所說的道境,他內心深處認為的哲學原理認知上輸給了自己。
    甚至王七這樣幹脆地認輸,並不是僅僅隻是因為自己在道境上落後於杜子騰。
    不論是他,還是杜子騰,其實都是人群中那種頗有天賦之人,他們都非常清楚一點,這所謂的道境、所謂的哲學原理,永遠不可能是某一個人能夠達到的,而是代表一個世界、一個時代的結晶。
    王七是向那個從杜子騰隻言片語中窺見的、不知高出百城界多少境界的世界認輸。
    杜子騰想到這裏,心中非但沒有得意之情,反而湧起一種更深的感慨與疑惑來。
    似方才那樣對於妖靈器的評價,他在修真界之中時就已經向器修們提出,向修真界中那種原始的、低下的法器評價標準挑戰。
    好像這些東西早就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
    不隻是這些東西,還有他對於符籙那所謂的過人天賦,好似他天生就知道,這世間一切東西都可以用能量、結構、材料來解析。好似他天生腦海中有一雙“神目”,可以助他透過各個世界紛擾的表象極快看到本質。
    他對於符籙的認知是如此做到的,現在對於妖靈器的認知也是這樣做到的。
    甚至,這所謂的“神目”在他的腦海中都有一個名字,叫做——方法論。
    是這種也許在修士看來不是功法、不是靈物、根本沒什麽用處的雞肋知識讓杜子騰甚至還隻是煉氣一層時就敢於蔑視整個修真界。
    甚至到了他的境界越來越高的現在,杜子騰越發清晰地認知到這些知識是何等的威力巨大——甚至可以讓他跨越一個又一個的修真體係去把握世界最本源的本質,比所有人都能更快地理解天地萬物。
    這是比一切功法、一切靈物都要來得震撼的神奇。
    這種神奇讓杜子騰提出了那麽多修真界匪夷所思的東西,甚至令整個修真界天翻地覆,整個世界的力量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飛速地發展進化。
    這世間再強大的功法也不過隻能令一人成神。
    這世間再強大的靈物也不過隻能讓一地聚靈。
    可是,杜子騰所掌握這套方法論卻是可以讓一個世界,或者說,可以讓一個又一個的世界自內萌發出強大的、蓬勃的進化力量。
    如果這都不神奇,這世間還有什麽神奇?
    正是因為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腦子裏那些方法論、那些知識讓自己如此與眾不同,認識到這些東西是何等強大,杜子騰腦海中那個疑問才會越來越深?
    他……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東西?
    金奴子曾經告訴過他,他的父親也許是一個域外之人,他的母親是合歡宗宗主金鈴兒,他生下來之時便有神魂不全之症……
    杜子騰甚至在知道這一切之後揣測過,也許他所知的這些東西是來自於他那個素未謀麵的父親?用某種他不知道的方式灌輸到了他的腦海中?也許他那神魂不足之症與這種灌輸有關?
    畢竟,彼時的杜子騰對於修真界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也許,修真界之外就是那樣一個他所知的一切都平平無奇的世界呢?
    但當杜子騰踏進妖圈、踏進太原城時,他是極其失望的。
    誠然,這個世界與修真界差別明顯,有修真界絕沒有的各種妖、各種規則奇怪的與妖相關的規則、還有妖靈器。
    可是,如果就指在道境的認知,或者說,在方法論的認知上,在杜子騰眼中,這依舊是一個與修真界一樣在道境上發展得極為原始的世界,本質上,這兩個世界沒有什麽不同,都絕不可能是產生出杜子騰腦海中那些知識的世界。
    這讓杜子騰的猜測直接落空,他腦海中的那一切神奇跟他那個便宜父親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王七決計想不到,他所欣慕向往的、他認為的那個杜子騰來自的世界,甚至在杜子騰自己的腦海中都是一個極大的謎團。
    而現在,王七被杜子騰流露出的那一絲知識感到震撼,更讓杜子騰心中的這種困惑越加清晰,也越加悵然。
    隨著修為越來越高,他冥冥之中那種靈覺就越來越清晰。
    修真界之外的這個世界也不是他腦海中那些知識誕生的世界。
    靈覺那樣清晰的告訴他:那個世界於他而言十分重要。
    到得現在,杜子騰依舊茫然無緒。
    但他隨即又想到,古往今來,三個問題困擾著所有人,不論是至聖大神都逃不過這三個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
    現在,他不也是困在這三個迷霧之中,掙脫不得嗎?那些大聖大能都不能從中解脫,他又一味掙紮個什麽勁,沒得讓自己陷入魔障之中。
    可杜子騰隨即又怔住,不論修真界還是現在他所在的這個世界,是沒有這“三個問題”之說的。
    這寬慰之詞……亦是來源於他腦海中那個失落的世界。
    一時間,杜子騰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向王七拱手道:“勝之不武,既然王七公子您不想比試下去,那是否可以放開禁製?”
    王七沉默。
    隨即他低聲道:“既然你能令我心悅誠服……”他驀然抬眼看杜子騰,雙目中明亮灼人,這是第一次杜子騰看到那冷漠自他身周完全退卻:“我願意與你做一次交易。”
    不待杜子騰開口,他已經接著說道:“這不過是王氏的倉庫而已,你若想對妖靈材料有更深的認知,我可以為你打開真正的王氏寶庫!”
    張胖子已經聽得呆住,他張目四望,這堆積如山的珍奇材料,在王氏竟然隻是隨意堆放的倉庫?聽這王七公子的口氣,似乎根本算不得什麽!
    那所謂真正的王氏寶庫中……又該有什麽樣的珍奇?!
    張胖子明明知道自己是絕計不會有份兒的,卻也禁不住一陣口幹舌燥,眼巴巴地看著杜子騰,恨不得他立時答應下來!
    杜子騰皺眉,他當然知道王七既然這樣說,定然不是誑他,所謂的王氏寶庫中恐怕另有許多稀世珍奇,但這王七此時的神態令杜子騰微微有些奇怪。
    看到杜子騰並沒有流露出半點貪婪,王七心中反而更放心了一些,他甚至越來越相信,找杜子騰絕對沒有錯!
    王七露出一個笑容來,他平日裏冷漠慣了,這笑容簡直像是沙漠中的一滴露水般稀罕,要叫王氏中那些族人看到不知要掉多少眼珠子。
    王七卻是開口說了另一個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道:“你可知所謂的妖靈材料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十分淺顯,但杜子騰卻是認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是從妖族身上取下的、殘存部分結構、經過加工可以還原部分妖術的身體部件。”
    這個定義精準清晰,卻十分冰冷殘酷,路遊在一旁聽了心中都忍不住一窒,他看了看杜子騰,卻見他麵容上是一貫的平靜,這樣的杜子騰讓路遊一時間有些畏懼起來。
    王七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讚賞,然後他開口娓娓道:“我們所在的這方小世界名曰‘百城界’,擁有上百處妖圈,妖圈中產出各種妖靈材料,用以製造妖靈器,依著每一處妖圈,都會因為妖靈材料、妖靈器的製造而漸漸形成城池,太原城亦是其中之一,這便是百城界的由來。”
    說完,王七頗有深意地看了杜子騰一眼。
    杜子騰卻是忍不住一笑,這位王七公子倒是頗為聰明,從自己各種異常之處猜測到了自己不是這方世界之人。
    情商堪憂,智商倒是不錯。
    如果是杜子騰,對於一個來曆不明、敵友難辨的對象,一定不會這樣清晰地把自己對對方的判斷點破。
    張胖子卻是聽得有些驚心,竟然大著膽子第一次插了話:“七公子……按您的口氣,這世上除了我們百城界,還有許多其他的世界?”
    王七瞥了張胖子一眼,看在他與杜子騰一同而來的份上,開口解釋道:“這是自然,周天諸界,有多少星辰就有多少世界。大大小小的世界中,我百城界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世界。聽聞那些真正的大世界中,就是大乘、渡劫修士亦不是什麽傳說,然而就算是這些修為化境的大修士們,亦不輕言自己能走遍周天諸界。”
    王七短短一番話將張胖子腦海中的世界砸了個粉碎,又重新樹起一個更龐大宏遠的世界,周天諸界,有多少星辰就有多少世界!
    與之相比,自己先前拚命追求一個妖靈器、甚至覺得得到一把妖靈器便是得到全世界的想法是何等可笑、何等微茫!
    王七沒去管那失魂落魄的張胖子,隻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杜子騰道:“這些東西在妖靈器師間也算不得什麽秘聞,我們百城界靠著這妖靈器在外界倒還有些薄名,可以換回些本界少有的東西。”
    那言下之意,顯然就是認定杜子騰是周天諸界中某個其他世界、聽聞妖靈器的名氣而來的修士了。
    杜子騰現在倒是有些明白這些妖靈器師在這個百城界中為何備受尊崇了。除了他們製造的妖靈器確實是百城界修士渴求之外,他們能借著妖靈器與外界交易、獲知外界的消息、獲得本界沒有的資源……壟斷著信息與財富,雄踞在這個世界的金字塔尖,理所應當啊。
    而且,周天諸界這個說法……杜子騰亦曾在包子那裏聽說過。
    包子還曾經囂張地將修真界嫌棄為“窮鄉僻壤”,會不會,其實修真界也是所謂的周天諸界之一,隻是確實十分偏僻,不似百城界這般幸運,能與其他世界交流,所以才閉塞落後?
    杜子騰腦海中漸漸倒是勾勒出了周天諸界的一點朦朧輪廓,看著王七,不論他是出於什麽目的將這些道來,杜子騰都承了他這份情。
    王七不怎麽會看他人臉色,此時自然更不可能從麵上無波的杜子騰臉上看出什麽來。
    他還自以為道破杜子騰的來曆,指著這庫房哂笑道:“周天諸界浩瀚無際,可笑我百城界中那麽多人困於這小小一隅,連這些東西都視為了寶貝!”
    然後,他盯著杜子騰道:“我要用真正的妖靈來與你完成交易!”
    隨著他話音落下,這整個王氏庫房的地麵緩緩開始下沉,路遊一時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的張胖子,就是張胖子自己麵色也是有些發白,隻是在路遊這隻膽小的兔妖麵前繃著不肯露怯。
    杜子騰卻是十分鎮定,他捏著小木棍,周遭一切變化無所遁形,這地麵下沉顯是在進入另一層屋舍,恐怕就是王七方才所提的王氏寶庫去見識所謂的真正妖靈材料了。
    隻是看王七那模樣,顯然篤定杜子騰是為妖靈材料而來的百城界,篤定杜子騰一定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妖靈材料”,然而,杜小爺自己知道自家事,來這百城界之前,除了那入侵的妖魔,他連妖都沒見過一隻。
    王七既然沒有什麽惡意,又這麽誠心要叫他杜小爺開開眼界,杜小爺便也領了他這份好意。
    在杜子騰這番有些無賴的心思中,一道不知從何處來的銀光微微映入他的眼簾,這道銀光明亮圓潤卻不刺眼,就像天上的月光落到水裏,搖晃了幾下,叫杜子騰忍不住轉頭看去。
    然後,他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然後,杜子騰才明白,為什麽王七會用那樣的口氣提及那庫房中的妖靈材料。
    與眼前相比,庫房中的那樣東西便猶如魚目之於珍珠。
    也是在眼前這一幕麵前,杜子騰甚至都有些扭曲了自己心中那從來萬物平等的公正價值觀:也許這世上真的有些生靈是應該高人一等、高高在上隻供眾生遠遠瞻慕仰望、絕不可輕易褻瀆的。
    那是一隻匍匐的銀龍,雙眸合攏,似是在靜靜休憩,不必任何光源,它便一直在源源不絕地散發著清輝,猶如地麵一輪銀月般,寧定安祥,靜謐皎潔,令他們四人甚至都情不自禁地放輕了呼吸,生怕攪擾到它的安寧。
    杜子騰畢竟神誌堅韌,初時那驚豔的印象很快退卻,他凝神定睛一看,便發現,說是銀龍或許並不恰當,應該是銀蛟,頭頂那隱隱鼓起的兩個包……也許是要化成龍?
    也許是已經擺脫了這銀蛟清輝帶來的影響,杜子騰的目光十分冷靜縝密,沒有帶上半分多餘的感性.色彩。
    可他目光中的古怪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甚。
    這隻銀蛟巨大的頭顱安靜地平鋪在地麵上,散發著微微清輝,幾乎可以想像當它淵躍破空之時該是何等美麗震撼。
    可杜子騰的神識掃過,它卻依舊那般寧靜安詳,沒有半點反應……顯然,這隻是一具屍身,甚至從這具屍身上殘留的痕跡來看,時間已經算不得短了。
    這隻銀蛟分明早就已經死去多時,杜子騰的目光掃過一旁的路遊與張胖子,這二人修為低微、神魂不固,目光中依舊滿是癡迷地看著這具屍體,杜子騰心中暗暗震駭,竟然死去了這麽久的屍身都還殘存著如此巨大的神魂影響。
    王七眼中卻是另一種神色,這具銀蛟也許他已經十分熟悉,熟悉到了早不會被清輝所懾,他神誌十分清明,可目光中的感情卻是做得不半點假,他看著銀蛟不似在看一具妖族屍身,倒似在看著一位朋友,一個親人,十分眷戀不舍。
    這是第一次,杜子騰發現這位王七公子這麽有人味兒。
    他心中暗暗納罕,這隻銀蛟故去的年歲應該大於王七的年紀,為什麽王七卻對一具屍身有這樣濃厚的依戀之情?
    而杜子騰的目光重新回到這具蛟身上,如果王七所謂的真正妖靈指的是它,那麽,確實與它相比,那些庫房中的材料都成了土灰瓦礫,不值一提。
    王七轉過頭來,看到杜子騰的眼神,氣道:“不許打它的主意!”
    杜子騰看著這生氣的王七公子,先是驚訝地挑了挑眉,然後笑道:“七公子你是越來越活潑了呢。”
    二人這一番談話將路遊二人驚醒過來,他二人兀自不明白自己方才是被那銀蛟殘存的妖力所懾,還道是這銀蛟太過漂亮所致,都有些訕訕的。
    王七卻是麵色不愉,指著一旁漆黑地麵上的十數幾個盒子道:“你可自行挑選一件算作交易。”
    杜子騰神識一掃,這十數個盒子也並不簡單,竟然也都是妖靈器,這自然難不倒杜子騰,他雖然叫不出這幾個妖靈器的材料,卻能很快弄明白其中原理,至少神識繞開這妖靈器的防護窺探一番是絕不費力的。
    杜子騰一一“看”過去,第一個盒子中是一片羽毛,潔白如雪,溫潤如玉,極其不凡;第二個盒子中竟然是一枚石蛋,看著平平無奇,杜子騰一時也沒辦法判斷一二,但是,在他神識掃過之時,竟沒有辦法看穿這平平無奇的石頭底下,隻這一點已是極其不凡;第三個盒子中是一滴露水,晶瑩剔透……
    這十數個盒子中的東西顯然是王氏曆年珍藏中最為珍貴之物,秘密地藏在這樣隱秘的地方,每一個也極其不俗。
    但有那銀蛟珠玉在前,便也顯不出這些珍物的寶貴了。
    杜子騰手中捏著小木棍,腦海中思緒飛快轉動著,他總覺得那隻銀蛟身上還有什麽東西是他方才忽略了的,這銀光隻覺得似曾相識……
    然後杜子騰麵上一動,手中捏著小木棒,不動聲色間,神識竟然再次掃向那隻銀蛟,隻是這一次,他的神識不隻集中在這隻蛟頭上,更如水一般,密密滲入銀蛟身後的牆壁、身下的地麵……
    而一旁原本站著的王七突然間身體一晃,隨即麵色一變:“住手!”
    可神識滲透何等迅捷,王七此時說什麽都已經太遲,杜子騰的神識就像水過沙麵一片,很快就已經沉了進去。
    再然後,一個截然不同的影像呈現在他麵前:這隻銀蛟猶如生前一般,每一片鱗片都如一輪明月,皎潔明潤,整具身體更猶如水晶一般剔透,它的身形懸浮在半空,似在沉眠,又似有什麽不斷自它身上流逝。
    而杜子騰神識一縮,竟赫然看到整個王氏的屋舍竟然像一顆剔透的珠子一般被這銀蛟捏在左爪之中。
    在杜子騰的神識觀摩之下,整個王氏屋舍渾然一體的妖靈器結構再如何繁複精密也沒有了任何秘密可言,這王氏的屋舍竟然與這銀蛟身軀渾然一體,二者之間,似乎還有什麽極其微妙的契機相連。
    杜子騰的神識飛快延著這契機奔走,無數繁複的通道在神識中閃現,杜子騰猶如穿過一重又一重迷宮隧道,飛快地解謎尋找著正確的路徑,可到了最後,這出口竟赫然指向了他身旁的王七!
    杜子騰大吃一驚,神識再次回到銀蛟身上,竟然震驚地發現那銀蛟口中還銜著什麽東西,他明明沒有在地麵上那蛟身上看到,為什麽這神識中的銀蛟投影中卻清晰地映了出來?
    杜子騰向來敢於大膽求證,他亦是毫不猶豫地神識直奔蛟口。
    而此時的王七已經滿頭大汗、搖搖欲墜,他幾乎是指著杜子騰驚恐地嘶聲道:“快、快、快停下!”
    杜子騰的神識卻已經和那銀蛟口中所含的東西撞在一處,杜子騰隻覺得腦海中轟隆一聲巨響,然後一隻碩大無比的銀色豎瞳與他直直對麵,竟是帶著無盡森然的冷厲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