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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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般毫不停歇的遠程打擊之下,妖族損傷十分慘重。
領先對方的武器加上卓越的臨場指揮,妖族敗得並不冤枉。
而在當戰局持續到當日的夕陽盡染海麵之時,殘陽如血一般,平靜與激烈交錯而行的海麵突生異象。一道猛然噴起的水柱高高指向天際,直將夕陽一分之二般的宏偉壯麗,連臨海軍都一時止住了攻勢。
而後,蒼茫而淒涼的歌聲在海麵上猶如零落飛絮般地飄散開來,杜子騰聽不懂那歌聲,卻似是在哪裏聽過,他隻微微蹙眉轉過臉來,卻見一夜來始終靜靜立在他身後的王七已經淚流滿麵。
杜子騰皺眉,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王七向前,王七一愕,然後才從方才那股不由自主的悲傷情緒之中抽離出來,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是突然流下眼淚來。
那歌聲仿佛隻是一個開頭,水麵上,在那巨大的水柱周圍,越來越多的影子浮現,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那不明其意的歌聲之中。
歌聲愈響,其義卻越是悲涼。
再然後,所有的妖族便拋卻了一切戰略、一切武器,就那樣不顧一切地朝營盤發起了一場規模最為浩大的反擊。
在這樣規模的陣勢之下,隻憑借著遠程的火力壓製已經再難真正阻隔對方,不必杜子騰下令,就已經有在輪休的隊伍請命去阻擊妖族,杜子騰沒有阻止。
赤紅的霞光之下,海麵已經分不出是霞光映出的赤還是血染就的紅,這一刻,無論是人類、還有妖族,每一個個體都有無法退卻的理由,舍生忘死。
杜子騰看著底下的血色,麵色一如既往,又好像多了一些什麽,最後隻發出一場歎息,手中最後一道傳訊卻終是自指間飛出。
這道傳訊猶如夾著最後一點夕陽的微光劃過天際,再然後,臨海軍的營盤忽地發出轟隆隆的巨響,交戰雙方隻覺得周遭的空氣急劇變化,再然後,妖族叛軍便隻感覺到了眼前茫茫白霧——它們就這樣被重新啟動的蜃海大陣牢牢地困在了陣中!
再然後幾乎就是一麵倒的屠殺。
留下了鋪滿地麵的屍體之後,在夕陽最後一點微光消失之時,妖族軍隊終是撤走了。
這一次,看著平靜的海麵,臨海軍中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的敵人恐怕將不會再回來。
可是,在染紅的海麵上,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勝利的歡呼。
雖是憑借定月弓之利,他們於關鍵時刻反敗為勝、牢牢壓製住了妖族,甚至在最後關頭,蕭大師還修複了蜃海陣,令他們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勝利。
可是,這樣大規模的殺戮之後,還是會叫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將心中亦不由升起一種空洞。
抹去身上的鮮血時,有時候會有那麽一瞬間,所有人都會那麽一點點的茫然,方才戰鬥中,那血濺到自己身上也熱的,妖族再生得如何稀奇古怪、不似人類,在被妖靈器殺傷之時,那眼眸裏、表情間,亦有不容錯辨的痛楚、絕望。
……它們與人類又有何分別?
那滿地的屍首中,不隻有妖族的,亦有人類的,甚至有的屍身混合在一起已經再也分不出種族,這滿目瘡痍叫人不得不懷疑,一切殺戮到底是為了什麽?
太陽消失在海麵之下,似乎也帶走了一切溫暖。
那一瞬間有些大逆不道、違反一貫教導的想法隨著黑暗降臨亦慢慢沉寂,不再浮現。
在漸漸沉涼的黑暗中,軍士們默默打掃著營盤,善後之事,他們皆是百戰之兵,這些無須杜子騰再仔細吩咐。
而另一支更為疲憊而蒼白的隊伍亦在此時歸整,這是妖靈器師的隊伍。
在杜子騰的調動之前,臨海軍中更多將妖靈器師視為後勤人員對待,打造武備就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而從今日之戰起,恐怕妖靈器師在實戰中的地位將得到全新的認知。
可是,這支從未上過戰場卻立下赫赫戰功的隊伍,卻赫然是全場士氣最低的一支隊伍,不少人雙目沒有焦距,其中甚至還隱隱有低低的啜泣之聲。
杜子騰歎了口氣,這是一支沒有見過血的後勤隊伍,乍然看到這樣血腥殘酷的場麵,會有這樣的戰後心理創傷也是正常。
這是何以煥的隊伍,他非常熟悉,隻到隊伍中低聲撫慰,可是有的東西,恐怕隻有時間才能撫平。
便在一切漸漸平息,隻在收尾工作進行的當口,海麵東向之上突然飄來一艘畫舫:玉石琳琅、水晶為桅,三道長帆銀光潾潾,仿佛無數星光璀璨其上,華貴又玄奧,整艘畫舫便如一輪皓月般自海麵升起,映照天際。
不論是杜子騰還是何以煥在軍士報來後,看到這艘畫舫,皆是眉頭一皺,麵上不悅。
何以煥更是匆匆壓低了嗓子向杜子騰道:“聖師島!”
杜子騰挑了挑眉毛:嗬,這時機倒是選得好。
一道清朗的聲音遠遠自天際而來:“蜃海主陣者何人?”
何以煥亦是恭敬答道:“臨海軍中妖靈器師何以煥奉命駐守營盤,不知哪位仙師駕臨,適才迎戰,倉猝間未能遠迎,失禮處還請見諒。”
說話間,那清朗聲音的主人已經來到麵前,此人一身蒼色衣袍立在舟頭,聞言朗聲一笑:“聖師島閔蓮舟奉令巡查各島,沿海三十九城唯有臨海城,非但城池穩固、竟然連營盤都完好無損,此乃天大的功績,何師不必多禮!”
此言一出,臨海軍皆是一怔然後就是一陣後怕,如果不是蕭大師及時取出定月弓、指揮得當,恐怕他們這營盤亦會被攻破!
而營盤破滅之後,營盤之後那條直指臨海城的道路必然亦會變成妖族殺上陸地的康莊大道!軍備孱弱、完全沒有防備的臨海城在方才妖族那種衝擊下能堅持多久……這簡直就是個不用問的問題。
如何叫人不後怕?
何以煥忍不住問道:“沿海三十九城難道皆遇襲?!”
不能怪何以煥少見多怪,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這一次他們隻覺得叛軍實在太過難纏了一些,簡直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一般,滅之不盡,無法似往常那般及時鎮壓。
可是,他們臨海城被攻擊也隻這一日一夜間,同時有三十九座城池在短短的時間內遇到這樣規模的襲擊,那麽,妖族軍隊的數量該是多麽恐怖?!
閔蓮舟下了畫舫,踏上營盤,對何以煥這問題,他亦是麵色凝重地道:“說來此次這些妖孽恐怕是早有預謀,這般規模的叛軍,竟然事先還使用了‘鯨香須’隔絕諸城!聖師島上諸位長老十分震怒,著令我等務必查明此事前後經過,給妖族叛逆一個狠狠的教訓!”
鯨香須陣乃是用海中一種身有異香的妖鯨煉製而成的妖靈器,能隔絕傳訊符,十分厲害。
何以煥這才明白,為何他那些發出去的傳訊符會杳無音訊。
可是,對於妖族勢頭感到驚心並不代表臨海城就要響應聖師島,這閔蓮舟方才話裏話外似乎都表示聖師島此時對於妖族叛軍的挑釁極其不滿,要醞釀什麽大動作。
既然閔蓮舟說出這個消息,自然是希望臨海城參與,何以煥雖然隻是個妖靈器師,卻絕對不傻,哦,我們打生打死的時候你們沒看到冒頭,你們自己要去搞事的時候倒希望我們出力了?全天下也絕沒有這麽好的買賣!
何以煥隻是含糊一笑,隨即道:“閔聖師這一路奔波,恐怕辛苦了,不妨先休憩一二,既然妖軍已退,那須香須之困恐怕也已解開,我臨海軍諸位大將恐怕不時亦要得到消息趕來。”
這閔蓮舟亦是那等耳聰目明的人物,當即笑道:“不急不急,說來我等還要好好請教臨海城上下,是如何能做到這一切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閔某也絕難相信臨海軍的營盤都能毫發無損地應對好妖逆圍攻,而且還能令它們吃這樣的大虧,何師你可以好好地教教我等啊!”
何以煥連連拱手:“不敢,不敢。”
他心中猶豫,在和杜子騰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終於還是開口道:“說來全是我軍中這位蕭大師的功勞。”
閔蓮舟看過來,目光閃動間道:“蕭大師?哦?這位大師可當真英雄出少年哪,哈哈!”
杜子騰卻從他這言不由衷的誇讚間聽出了一點忌憚,不過,杜小爺灑然一笑,全不在意就是。
何以煥本是因為杜子騰得罪過那方玉陽之事而考慮,聖師島恐怕是杜子騰今後不得不打交道的一個地方,既然已經交惡了方玉陽,眼前這閔蓮舟怎麽看都比方玉陽要更得用,怎麽著也要為蕭大師在島上多拉一兩個盟友才是,眼前既有交結的機會,又何必錯過?
隻是聽閔蓮舟的口氣,何以煥一時拿不準,連忙道:“正是,蕭大師才出關便來了我臨海城,又遭遇妖族反叛之亂,恐怕他晉升大師一事未及向聖師島報備周知。”
然後又將杜子騰在方才的前線戰爭中的表現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閔蓮舟笑眯眯地聽完之後道:“妙極!這般年少英才才是我百城界明日之望,此次這任務非蕭兄弟你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