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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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 杜子騰這一套組合拳打得底下漩鏡艦諸人有點回不神來, 航道分級?艦隊分級?隊員分級?還有分揀中心、配送中心……
    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以下, 紛紛麵麵相覷,每個人那懵逼的臉上隻寫著幾個大字:什麽鬼!
    杜子騰開這個會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公布決策,目的還是希望能夠讓這項決策被大家很好地理解、從內心深處認同、從而執行下去。
    因此,在夏侯煜明發問之時,杜子騰臉上是十分鼓勵的。
    “杜宗主, 你是知道我的, 素來是個老粗,心裏也藏不了事, 我就直問了,前麵那三樣分級,我聽明白了,隊員分級到對應等級的艦隊上,對應等級的艦隊行駛在對應的航道上, 想來, 您這般安排,就如同您方才所說, 好鋼用在刀刃上,集中最好的力量用來攻克最艱難的航道, 這我是十分讚成的。
    畢竟,我們大家在漩鏡艦上待過的都知道,穿越人妖二族前線的航道與那些在後方我們自己基地周邊的航道絕不可同日而語,這樣一來, 至少那些危險的航道上,安全係數能夠上升不少。”
    杜子騰點頭讚同:“不錯,確是如此,想必諸位隊長心中也有筆賬,穿越危險航道之時,半點錯誤也絕不能犯,而帶一個新人,會增加多少不確定性,想必大家心中都清楚。借助這三套分級係統,不僅是減少了這些風險,最重要的是,讓我們整個漩鏡艦隊的人才培養、艦隊成長形成梯隊,給予隊員最適合成長的平台,既不能揠苗助長,操之過急;也不能耽誤天賦,浪費光陰,這套係統設計初衷就是如此。”
    公羊炎光一直皺眉思索,哪怕此時許多人臉上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麵上的凝重也始終未變:“宗主,您這分級係統的初衷我們都明了,但有一事,我心中十分困惑,不知您能否賜教?”
    杜子騰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講”的手勢。
    公羊炎光便將方才聽到杜子騰那一串分級之後的疑問拋了出來,至少後麵那什麽xx中心,不好意思,沒聽明白,自然無法發問……
    “宗主,您方才那分級係統是建立在航道分級確實能如實反映難度的基礎上,可根據我等航行如此之久的經驗,一條航線,從基地出發之時也許無甚挑戰,一路平平,待到接近兩族戰線之時,卻有可能危機重重……這要如何劃分?”
    杜子騰哈哈一笑,手一揮,一個熟悉親切的萌萌噠聲音便出聲道:“禦獸宗宗主,您好!漩鏡一號在此,有什麽可以為您服務的?”
    那種快溢出蜜的甜度,叫場中所有漩鏡艦的隊長皆是朝夏侯煜明斜視而去:你家的漩鏡艦這麽輕易被宗主召喚……而且表現得這麽狗腿……如果隻是狗腿也就罷了,偏偏那狗腿中還夾著發自內心的崇拜尊敬……這他娘的隻是艘純潔的漩鏡艦吧,到底跟著你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夏侯煜明麵無表情,好似沒有看到那些眼神。他身後一眾漩鏡一號的隊員皆是忍不住肩膀聳動,沒有辦法,隊長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怎麽解釋啊!
    到底是誰向當年還純潔如白紙的漩鏡一號洗腦,不斷灌輸小錢錢的重要性?自從知道世界上有錢這麽美妙可以讓自己的軀體不斷升級、不斷美麗的好東西之後,漩鏡一號徹底放飛了自我。
    某一日,漩鏡一號,半睡半醒的夏侯隊長突然被搖醒了過來:“隊長隊長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夏侯煜明半夢半醒,發現沒危險,壓根兒也不在意,下意識就回答了這個問題:“當然是禦獸宗宗主。”
    這個問題的答案,放到哪裏都是沒有任何爭議的。
    那個聲音就此安靜下去,待到夏侯煜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已經太晚。
    對於一隻從來沒有經曆過太多複雜故事的漩鏡艦來說,戰鬥也好,運輸也好,一切都是為了小錢錢,可總得有個奮鬥目標和努力方向啊,現在好了,一切都有了!它的目標就是——禦獸宗宗主!
    它努力工作,它勤奮賣萌(?),一切一切的奮鬥都是為了有一天成為像禦獸宗宗主那樣有錢的人物!就這麽決定了!
    而這一切,彼時的夏侯煜明並不知道。
    有一隻把自己的老板當成奮鬥目標的漩鏡艦的感受……很複雜。
    夏侯煜明拒絕回味。
    現在,這隻漩鏡艦能被杜子騰喚醒,對於一隻滿心崇拜宗主的漩鏡艦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更激動的!能被偶像親自召喚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打妖族、踩修士,全都不在話下!
    更何況,宗主的要求還那樣簡單。
    下一瞬間,大大的水鏡術就投影在所有人眼前,繁複的界域如星辰般散列其間,很熟悉,這是諸界的概念被修真聯盟廣泛知曉之後,最火爆的一張圖——諸界堪輿圖。
    而很快,在杜子騰的示意之下,這張繁複的堪輿圖上出現了無數線條,彎曲交疊,就像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線團,看得人眼花。
    而杜子騰還不罷休,繼續道:“這是迄今為止,我們十二艘漩鏡艦曾經行駛過的航線圖,漩鏡一號,連接諸界交易平台,按照最新的航道分級係統對這些航線標注不同色彩。”
    很快,那團原本就線條繁複的線團上色彩斑斕起來,更叫人頭暈,可非常明顯,接近人妖兩族前線的地方,那線團整體顏色紅得發豔,而在其他地方,卻是顏色整體清淡,偶有刺目的色彩。
    杜子騰指著其中一條航線道:“公羊隊長,你說得沒錯,以這條小河界到無名基地的航線為例,兩頭都比較安全,中間最為危險,如果將整條航線統一考慮,確實難以分級,就算是分出來了,也是個四不像,達不到分級的初衷與目的。所以,我的建議是分段分級。”
    那根兩頭清淡中間鮮豔的線條上突然多了兩個點,就好像被兩把剪刀同時剪下一般,分成了三段。
    “這樣一來,完全可以確保分級的準確性。”
    這個講解的過程太過形象,刹那間就叫所有人明白了將航道分段分級的操作過程,但問題卻更多了,整個會場登時間沸騰起來:
    “可是宗主,這樣一來,原本一批貨隻需要一支艦隊運輸的,現在卻需要三支艦隊接力運輸,成本豈不是更高了?”
    “就是啊,我們原本是因為隊員不足才投入這麽多漩鏡艦,要執行航道分級,希望把最好的資源更高效地用起來,但這樣一來,豈不是造成了更大的浪費,恐怕我們能運輸的訂單比原來更少了!”
    一時間,底下的困惑更多了。
    但杜子騰卻顯得胸有成竹,他抬了抬手,待會場安靜下來,或者是說他那種鎮定自信的表情令人不由信服、不由安靜下來聽他解釋:“如果是在我們最開始開拓商道的時候,這樣做,當然是浪費,比如以這條航線為例,我們如果隻有一個訂單,如果執行分級,原本隻需要一支艦隊的,現在卻需要三支艦隊,這顯得是不合理的。”
    眾人頻頻點頭,可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一支艦隊可以從頭到尾運好一筆訂單的,現在為了分級,拆成三條、甚至更多的航道,需要三支、甚至更多的艦隊來做這事,豈不是浪費嗎?
    宗主明明知道浪費,為什麽還要力主推行這航道分級?
    杜子騰笑容分毫不減:“可那是過去,現在的情形並不一樣。”
    公羊炎光進行學者思維,緊緊追問道:“現在有什麽不一樣呢?大家的任務還是要將這些貨物運輸到買貨的客戶手中啊!啊,對了,我們有了更多的漩鏡艦,一百一十二艘,可這不合道理,投入更多的漩鏡艦是為了更好地運輸,不是用來浪費呀!”
    杜子騰沒有半點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因為公羊炎光的認真思索而露出讚許的笑容,循循善誘地道:“一百一十二艘的漩鏡艦怎麽來的……?是因為我們的訂單太多,處理不過來才需要這麽多漩鏡艦。訂單的數量,就是過去和現在最大的不同!”
    現在,所有人徹底糊塗了,不錯,因為訂單多,他們才需要更多的漩鏡艦,如果按照老辦法,拋開人員夠不夠的問題,至少這多投入的一百艘漩鏡艦能解決更多的訂單;但現在,實行航道分段分級之後,不是又浪費了許多漩鏡艦的運載能力嗎?是,人員不足的問題是被解決了,可是多投入的漩鏡艦並沒有如預期一般解決運載負荷的問題……
    沒錯,你杜宗主說得沒錯,現在的訂單比過去是多多了,但這是問題呀!他們投入那麽漩鏡艦,能運輸的訂單卻未必增加多少,那麽增加漩鏡艦到底是為了什麽???隻為了培養人才?這也未免太奢侈了吧!
    講真,每個人心中都在瘋狂吐槽,可是看到杜宗主那張強大自信的麵孔,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們都能想到的問題宗主會想不到,這就是最痛苦的地方,那種對方明明沒有表示、自己卻覺得自己的智商被蔑視的感覺……真是悲痛欲絕。
    這一場燒腦叫場中諸位見多識廣的修士們個個苦不堪言,但任他們絞盡腦汁,這個簡單但是不可逾越的問題還是橫亙在那裏,無解。
    杜子騰這時候才笑道:“好了,我也不賣關子了。各位,執行航道分段分級之後,沒錯,一批貨物是需要不同等級的艦隊接力運輸,但是,誰規定,一支艦隊同時隻能運一個訂單的?”
    刹那間,眼前似有一道光隱隱綻放,好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忽略許久的問題突然豁然開朗。
    可是,依舊不那麽分明。
    杜子騰手指在那堪輿圖上微微一點,不過刹那,那奇妙而宏大的影像叫所有人目眩神迷,再難轉移。
    以無名基地為中心,無數的貨物從周邊妖族地界猶如飛蛾撲火般被吸引到那裏,經過分裝、打包,這些無數訂單分成有限的十數個大包,不同的大包被裝上不同的漩鏡艦,奔向不同的航線,有的直接送往漩鏡主界,有的卻被送向人妖兩族邊界,在那裏,將大包再次轉運給等級更高的漩鏡界,有的卻是直接前往百城基地;
    而百城基地亦是一樣生長出無數輻射狀的分級航道來,無數的貨物在此吞吐,吐出的貨物亦是與無名基地如出一轍,分裝、打包,經由不同的漩鏡艦、不同的航道奔向四麵八方……
    不同等級的漩鏡艦便如同一隻線路固定的小船,始終平穩地運轉地對應的路線上,周而複始,仿佛經脈裏奔湧的靈力,強大而有力。
    刹那間,因為這些分級的航道與那些配送中心、還有漩鏡艦一起,將整個堪輿圖上大部分的地區覆蓋,伴隨著那些運輸、分揀的動作,原本沒有生機的堪輿圖都仿佛活過來一般,漩鏡界、無名界與百城界是其中的三個核心,其中,尤其以漩鏡界為重,仿佛心髒般躍動不息,那些航線猶如血脈將聯盟的觸角延伸至四麵八方,奔湧的是聯盟無窮無盡的旺盛生機。
    這一幕明明尚未發生,卻無端叫人熱血沸騰,因為他們都知道,在這副場景中,聯盟的未來已經隱隱可以望見。
    杜子騰的神情卻始終如一,甚至還簡單點評道:“諸界交易平台完全可以實現這些分揀配送的調度工作,安排艦隊如何航行、貨物如何分揀包裝配送……要兼顧一下運輸時間最小化、運輸效率最大化還有安全……嘖,看來,平台核心大陣又要升級了……”
    在杜子騰自言自語說著什麽算法、什麽優化原則時,場中一片寂靜,略微知道一些大概的學會修士此時已經如癡如醉,恨不得將杜子騰這近乎呢喃的每個字都牢牢刻印在自己的神識上!
    調度工作,說來簡單,可是……利用大陣進行這樣規模的調度,不出錯,最高效,最安全,哪怕就是彈指間神念萬千的大修士都未必能保證自己絕不出錯,可他們這位宗主卻輕易用符陣實現,遇到問題甚至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升級……
    這尼瑪是怎麽樣叫人歎為觀止的臥槽境界啊……
    至於底下那些完全聽不懂的修士,此時隻覺得宗主很!牛!逼!雖然早就這樣覺得了,但每一次都在刷新這感歎號的強度。至於這一次,他們隻是很慶幸,還好沒有把吐槽再說出來,不然像夏侯隊長和公羊隊長,臉好痛,雖然都是修士,皮肉堅硬,但還是要臉的。
    恩,再一次地,在心裏把這條原則加黑加粗:凡是杜宗主說的,絕不反駁,絕不反駁,絕不反駁!
    杜子騰並不知道那一張張麵孔底下的神轉折們,他隻是說著說著,對於自己的規劃也更明確清晰了許多,神情有些飄忽,語氣卻很堅定:“看來還應該增加一些功能,統計一下各區域的訂單效率,如果哪片的商路拓展順利,需要派去的艦隊航線重複行走太多,配送效率下降,也許就是要增加新的配送中心了……”
    夏侯煜明的眼睛亮得嚇人:“那是不是意味著聯盟又要多一個基地?”
    杜子騰一怔,隨即笑道:“沒錯,多一個配送中心,聯盟就又多了一個基地。”
    此時,不隻是夏侯煜明一個人,在場每一個人,包括公羊炎光、司少文,他們都無比明白,這樣增加的一個基地,意味著聯盟的商道在那裏必是已經打通了諸多環節,在那裏落地生根,才會讓那一片的運輸需要設立這樣一個配送中心來提升效率……這樣占領下來的一個基地,那根基得有多麽牢固?
    原來,聯盟開疆拓土的宏圖偉業竟是由漩鏡艦一次次的航行慢慢地由淺至深乃至最後終於紮下去。就好像,一片原本沒有路的黑暗荒蕪之地,是行走的軍士用自己的雙腿一步又一步辛苦耕耘,為後來者踩出了一條道來:原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變成了路。
    這不是戰爭,沒有直接衝突,卻不意味著不需要流汗流血,比起人妖兩族如今血流成河的大戰,卻無端叫場中所有人覺得心前所未有的踏實,又前所未有的激奮,就好像看到了一條無比踏實無比燦爛的前景。
    他們的視線劃過這堪輿圖的每個角落,看著目前那些路線能夠覆蓋的地區,想像著隨著這些線路的延長、一個又一個配送中心猶如光點亮起、最終照亮整個諸界的宏偉藍圖,血液在沸騰,心跳卻無比沉靜。
    杜子騰沒有打斷這份即將到來的榮光給予場中每個人帶來的沉醉與幸福,他們都是聯盟開疆拓土的功臣,他們如果都不能最先享受這份榮光,還有誰配享受呢?
    杜子騰知道,分級的計劃在今日之後,必會得到堅決徹底的執行,他從不懷疑。
    可是,在看到那一張張沉靜的麵孔閃耀的眼眸時,杜子騰亦會想起那些為了聯盟在開疆拓土卻不在此地的人,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是否能順利執行,一切是否都能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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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琷踏上傳說中的曉林洞時,還是不免有些忐忑,甚至不得不靠捏緊袖中那個錦囊來安撫自己的情緒,那位杜宗主策算無遺,已經料到了前麵所有事情,想必接下來的一切,也必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隻有想到這些,王琷才不至於那麽驚惶失措。
    天一看到王琷隻是臉色有些發白,不似那些第一次來到曉林洞的小修士般,或者驚慌,或者豔羨,種種失態簡直叫人倒盡胃口,他不免又高看了王琷幾分。
    於是,在正式覲見之前,天一破天荒地多提點了他幾句。
    “王小兄弟,那主力炮擊陣的靈石我是付清了吧?”
    王琷一愣,然後拚命點頭,那是當然,一千億呢!
    雖然最後已經托弘宇全部帶走,不算他的,這是很早之前杜宗主就已經說好了的,有些小遺憾,但王琷也不至於會打那批靈石的主意,畢竟一切謀劃包括那陣法可都是杜宗主一手安排的,不是他的就是不是他的,王琷想得很明白。
    而且,他看得很分明,這位杜宗主手上各式人物層出不窮,比如那弘宇,原本也是守一軒中的首席弟子,多麽前程偉大的人物,就算守一軒敗落,可這樣的人物又豈會因為挫折而輕易俯首,如今卻在宗主麵前任其驅策,而且觀其眉宇間沒有半分不甘,反而投入此間事似是十分投入專注,心有所鶩的樣子。
    能驅策這樣的人物,那位杜宗主的品行不問自知。前幾次同杜宗主打過交道,王氏半點也沒吃虧,反倒是宗主對於王氏有所照拂,王琷此時也是心甘情願。
    他王琷做的這些事,不論王氏還是他本人,杜子騰絕不會叫他們吃虧的,這一點,王琷也看得十分分明。
    不過,再怎麽說,雖然那一千億和他沒有一靈石的關係,可是,按照杜宗主在錦囊中的原話,這一千億中也有他的一分功勞啊!而且,一千億從手中流過,這感覺,周天諸界也沒有幾個修士能體會吧!
    於是,在天一向他確認此事時,王琷自然是無比激動地肯定了。
    王琷這實誠的表現叫天一都有些忍俊不禁,但越是如此,他的叮囑便顯得越是必要。
    他嚴肅地道:“我想王兄弟你應該知道,一千億不是個小數目。”
    王琷一愣,這還要說吧?恐怕祖父掌管著王氏上下,一生中過手的靈石加起來都不夠這個數呢。
    天一看著接近曉林洞這樣的洞天福地時、天邊綴起的流嵐瑞彩歎道:“王兄弟,不瞞你說,我年少時也輕狂過,也不時到那凡間去走走,看看那些我等修士號稱已經跳出的生老病死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其中我也有不少感慨領悟,其中你知道最叫我覺得好笑的一樁事是什麽嗎?”
    他一雙眼眸深深落在王琷身上。
    王琷下意識知道,天一恐怕是在借凡間之事告訴他什麽,他緊張得甚至連天一隨手布了隔音陣都不知道。
    天一淡淡笑道:“我曾在凡間看到一個漁夫出海風吹日曬、豁出條命去與天公相爭,全靠運氣才能掙上每日果腹之物,好不容易攢下一個銅板,他卻是毫不猶豫買了一支燭,帶回去給了他家中那常年靠繡花貼補生計的娘子。
    亦是在凡間,有一巨富,富甲四海,彼國京都那一條最繁華的店鋪裏,竟有三成都是他家的,可這樣的人,臨死之前卻盯著家中夫人怎麽也不肯閉眼,待他那夫人歎息一聲,吹掉了那支多點起來的蠟燭,才終於肯閉眼(注1)。”
    講真,就是做好聽到什麽長篇大論的王琷此時也不由目瞪口呆:“天一洞主,你說的故事……是真的?”
    天一道:“怎麽?你也覺得太過荒誕不經?”
    王琷點頭又搖頭:“我、我不是在懷疑您,隻是對於那個凡間的富翁……他已經那麽有錢了,又已經要死了,一支蠟燭而已……那漁夫拚了性命才換得回來,卻根本不吝惜花在妻子身上……那富翁卻……當真叫人百思不解?”
    天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其實原因無它,蓋因越有錢者越吝嗇,世人都以為有了錢便會慷慨,其實皆是錯想,如果不吝嗇又怎會積攢下這麽多錢財?越有錢者越是如此。”
    王琷忍不住瑟瑟發抖,他壯起膽子看了一眼天一,在反複確認對方神情中沒有惡意之後,才顫抖著聲音問道:“那有的時候,有錢人要是隨手給了你一筆巨款……這意味著什麽呢?”
    天一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道:“越是有錢,當他們扔出錢的時候,希望的回報越厚,小富之時,也許一個銅板能賺回十個個他們便願意;可當越來越有錢之時,每投入一分便希望十萬倍、甚至百萬倍的暴利……世人莫不如是。”
    明明周遭嵐彩滿天、瑞氣千條,是難得的極品洞天福地才有的極致美景,靈氣亦溫和徐徐令人神清氣爽,王琷卻生生嚇出一身汗來。
    天一好像解釋一般道:“不過也不必感到害怕,畢竟,對於那等有錢的人物而言,當他們能輕而易舉取回十萬倍、百萬倍的暴利之時,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之物,他們亦無什麽興趣損壞。”
    說完,天一朝王琷淡淡看了一眼,便從腰間掏出一枚玉佩揚手扔出去,不多時,一艘碧玉小舟便悠悠前來:“恭迎天一洞主與諸位同門,盧長老與海塵大師已經等待多時了。”
    天一的眉毛微不可察的皺起,他朝空空蕩蕩的身旁投去一瞥,此次駱明並未隨行,那畢竟是前線,大陣無比重要,作為對大陣有絕對操控權的修士,駱明如果沒有絕對的理由是不太可能離開的。
    天一隨即鬆開眉毛,算了,就算是駱明說的也無所謂了,反正這主力炮擊陣在門派內恐怕也瞞不了多久,海塵大師知道也隻是個時間問題……隻是他來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哼。
    碧血界那大陣布設好之後,海塵指定必須由駱明在前線協助之時,天一就已經對海塵略嫌霸道的作風有些不適。畢竟,碧血界統帥可是他天一,海塵卻借由一個大陣插手碧血界極其重要的人事,叫天一如何高興得起來。就算駱明再如何入了曉林洞,算是曉林洞弟子,他身上的標簽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摘掉的。隻是後來隨著戰事四起,駱明此人沒有什麽壞心眼,漸漸用得順手了,天一才漸漸淡忘先前那些不愉快,但此時海塵如此快速地趕來,不免勾起心中往事,叫天一再次不高興。
    天一此次再見盧森時,對方又與上次不同。
    “天一,你回來了?坐,好好品品海塵大師這珍藏,你可是有口福了,自從人妖兩族大戰,這悟本茶就喝一點少一點,難得大師肯拿出來,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呀,哈哈哈哈……”
    這樣的問候之下,天一連忙告罪,連聲道不敢。
    王琷此時才發現大修士的威懾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厲害,好像全身上下都有重石相壓般,連神識都動彈不動,十分難受,好似苦苦修行百餘載又再次回到了凡俗般的無力。
    可他明白眼前這場合,天一的警告言猶在耳,他要做的,便是好好配合曉林洞上下取得他們“認為”的十萬倍、百萬倍暴利,最好不要橫生枝節。
    更何況,天人修為勝他數個大境界,此時都是老老實實恭敬無比,他亦沒有折騰的資本。
    不知為何,此時他卻偏偏想起那位杜宗主,那位杜宗主似乎修為未見得多麽高,卻叫他由心底生出高山仰止的敬意來,不敢輕易造次,亦不敢輕動神識,那是由心而外,可眼前卻是由外而內,壓服得他不敢動彈,真真是人不由己哪。
    於是,此時他像個凡人般,腳步沉重、氣息渾濁,老老實實地隨著天一向前麵那位相貌清俊、名叫盧森的大長老還有他對麵的老者行禮。
    與盧森相對而坐的老者,須發皆白卻鶴發童顏,雙眸間熠熠生輝,此時目光朝天一看來,露出一個淡薄的笑意,那雙眼卻很快犀利地落到了王琷身上:“王玉大師的後人?”
    就算知道海塵大師的目的,天一還是對這目的性極強、連掩飾都懶得去做的直白手段感到十分不悅,但他亦隻是垂目恭聲道:“正是。”
    王琷連連惶恐地行禮:“在下王琷,見過大師。”
    海塵大師道:“陣在何處?”
    王琷遲疑地看了天一一眼,沒有動彈。
    就算他的人設再蠢,此時可是關係到他生死存亡,在整個曉林洞任務如何進行下去的關鍵時刻,天一先前那“一千億”和“有錢人吝不吝嗇”的話題猶在耳邊,他既然已經收了人家的錢,還沒給人家相應的“暴利”,自然不敢造次。
    海塵看到王琷這表現,如何不知是天一使的鬼,看著天一便冷笑道:“怎麽?我還看不得一個區區攻擊陣法?”
    符陣大師如果要收拾人,手段自然層出不窮,不過刹那,滔天威勢便將天一牢牢籠罩,天一心中暗恨,卻知道曉林洞交好的符陣大師隻這一位,他那碧血界的大陣還信賴此人,隻連連惶恐地作揖賠罪,連抵禦都不敢,一旁的盧森卻始終旁觀,不聲不響。
    直到天一步步後退,快退出門外時,盧森才突然開口笑道:“大師,他才從前線下來,恐怕腦子裏轉著的都還是那些打打殺殺的念頭,還轉不過彎來,您待他好好想想。”
    海塵冷笑著看了盧森一眼:“這可是你們的意思?嘿,本座確實不是你曉林洞的人,不讓瞧也有道理!隻是今日不看,改日再怎麽樣可就不好說了!”
    天一狼狽地退到門邊,海塵卻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王琷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曉林洞居然是這般的……境況。天一在碧血界如何說一不二呼風喚雨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在這曉林洞,甫一進門,他們連坐都還沒坐下呢,天一這樣按理來說的前線功臣就被這般對待!
    那什麽海塵大師說自己不是曉林洞之人也就罷了,可這什麽盧大長老可是曉林洞的長老啊!看著自家子弟被外人欺負了居然遲遲不出聲……簡直叫人心寒。
    王琷對於天一幾次的提點還是十分感激的,此時不由就擔憂地朝天一看去,卻見天一雖然形容狼狽卻神情平靜,顯是內心早有預料。
    盧森看了王琷一眼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一眨眼,王琷人已經在一處靜室之中,想來大概是那位長老與天一有話要說?
    王琷摸了摸袖中錦囊,登時覺得心也慌了氣也不喘了,還別說,這一路確實有些辛苦,他躺在靜室中,不知是不是因為天一說的那兩個故事,竟然破天荒地,如同個凡人般躺下睡著了。
    盧森神情看不出什麽來:“那主力炮擊陣你身上應當有吧?方才怎麽不給海塵大師?”
    天一神情一頓,知道真正的戲肉來了。看似輕描淡寫,但卻是兩個極其關鍵的問題,關係到他此行最終結果的兩個問題,也是他在聽說海塵大師已經抵達之時,甚至方才那場衝突的過程中,他腦海中一直不斷盤旋不斷思慮的兩個問題。
    “大陣確在我身上,我已經向那王琷支付一千億靈石買了下來。”
    這第一個問題便叫盧森抬頭,認認真真看了天一一眼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不錯。”
    天一隨即朝盧森一禮道:“方才唐突了海塵大師……”天一看著盧森認真嚴肅地道:“隻是因為我覺得,這主力炮擊陣必是將來我曉林洞的極大助力,一介外人,我為何要將門派機要泄漏於他?!”
    那最後一句話,斬釘截鐵,十分堅決。
    盧森卻是麵容肅然盯著他,好半晌才森然道:“你可知你碧血界前線那大陣必得他動手修複?你可知我曉林洞中,除了你那碧血界大陣,還有多少大陣必須依仗大師動手?誰給你的膽子開罪於他?!”
    天一默然無語。
    盧森冷然道:“不論你那大陣是不是門派助力,現下你須知道,海塵大師乃是我曉林洞不可或缺的依仗!”
    說完,盧森竟然直接離去,半點麵子也未給天一留。
    天一卻隻在原地皺眉思索,他沒有想到,此時竟會變得如此麻煩,他回來的時機,或者說這大陣出現的時機不太湊巧了,竟然不得不給大長老當了一回槍使。
    良久,天一才長長出了口氣,符陣大師……原來盧長老,或者說門中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是,他手中這主力炮擊陣,真的能夠打動海塵大師,放下他高高在上、獨立自主的身段,加入他們曉林洞嗎?
    以海塵大師的能耐,想必便是掌門亦不知親自做了多少工作、許了多少好處,這位自認為承了墨部衣缽、素來目下無塵的大師都不曾放在眼中,不隻是他們曉林洞,便是斬梧淵又何嚐沒有動過心思,那橙部中是已經有了一位大師,可誰又會嫌符陣大師多呢?
    方才海塵大師開口要看陣時,天一並沒有從盧森那裏收到半點催促,他本就有些不甘願,盧森既未催促,他自然逆水行舟,不肯交出來,接下來的一切更是印證了他的直覺:直到海塵大師暴怒,盧森都未表態,最後甚至還將這事的緣由推到了他的頭上。
    到底是誰的決定,當場簡直一目了然,海塵不傻,當場便冷笑著點明全因自己不是曉林洞之人,這更是印證了天一的猜測。
    但方才下來之後,盧森那番勃然大怒,天一才明白,自己終究是單純了,原本隻是以為門中與海塵的合作始終有限,不願意交出主力炮擊陣也是應有之意,沒有想到竟還有那樣一層意思。
    盧森的觀點其實深藏不露,卻又始終如一:不願意將主力炮擊陣交給海塵,因為海塵確實不是曉林洞的人,也不滿意天一得罪海塵,這是個死結,不給大陣,就必然開罪海塵。
    最終解開這個結的方法隻有一個:說服海塵加入曉林洞,皆大歡喜。
    但是,天一抹了一把臉,滿麵苦笑,相比之下,果然還是碧血界鐵馬金戈的日子更適合他,離開門派中久了,自己的感覺都遲鈍了,這是個不好的信號。
    而當天一絞盡腦汁尋找方法之時,靜室之中,一覺醒來的王琷神清氣爽,覺得是時候打開新的篇章了,兩眼一抹黑不知從何處著手的他幹脆刷拉一聲、打開了錦囊,天一苦求不得的方法就這麽直接出現:伺機展芒!
    注1:這個故事如果沒有記錯,來自於三言二拍,歡迎大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