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骨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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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柳鶯鶯又在修書一封,以信鳥傳向蜀山。

    總算完成了心願,柳鶯鶯仿佛經曆一場大變驚魂未定在屋內踱步,白羽不明她為何如此,便道:“鶯鶯,閻羅王到底是怎麽和你說的。”

    “閻羅王說,放眼九州能讓她覺得棘手的人屈指可數,那個和尚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棘手的那一個,讓咱們務必遠離。”

    “可能是因為和尚們天生是邪煞之物的克星吧。”

    “你覺得閻羅王是邪煞嗎?”

    “這……”

    “閻羅王的真實身份幾乎沒有人知曉,就連我作為她的一縷魂魄也隻知道她是比古神更加久遠的存在,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封印在地府中的。”

    “比古神更加久遠?被封印在地府中?”白羽震驚了,他從未想過閻羅王的身上還存在著此等隱秘。

    “不可思議吧,世人隻知盤古開天辟地產生了神和萬物,卻不知在那之前還有更神秘的存在。”

    “你說的是真的?”

    “不會錯的,我作為她的分身,能夠感受的到那段久遠的曆史,但是無法觸碰、無法看清更無法記住,這是加在記憶上的封印,不能道與外人的封印。”

    “如果盤古之上還有神明,那真的……真的太恐怖了。”

    “過去的事情沒必要擔心,我隻是想說閻羅王並非普通的邪穢之物,也不可能被所謂的佛宗克製,她說淨靈和尚有問題,淨靈和尚就一定有問題。”

    “話是這樣說,但是佛、道之間的關係還是需要維護的,畢竟隻有正道同氣連枝,魔教才不能猖狂做大。”

    “白羽哥哥,你可真偉大。”

    “這不是偉大,是身為蜀山人肩上的責任。”不知是被掌教影響了還是怎的,方白羽心中第一的位置也早已被偌大的蜀山占據了,或許這就是蜀山劍派能夠興盛千年的原因吧。

    方白羽扶著柳鶯鶯坐下來,用純陽的仙火燒開了壺裏的水,為鶯鶯倒滿:“鶯鶯,沒事的,把心放在肚子裏,一切有我呢。”

    “白羽哥哥。”柳鶯鶯喜極而泣,猛烈地撲上去險些將方白羽撲倒,後者這一次並沒有躲,反而伸出手拍拍她的後背,“沒事的,沒事的,乖!”

    柳鶯鶯哭泣,方白羽努力地安慰她,女人的淚能夠讓男人的心變得柔軟,是降服男人的神兵利器。曖昧的氣氛由此增加,兩人間的溫度在提升,卻就在此時。

    “砰!”一直敞著的木門被人用力的踹了一腳,兩人嚇了一跳同時向門口看去,卻發現冷若冰霜的冷宮月一臉寒氣的站在那裏,方白羽嚇得趕忙鬆開了手,想要站起向對方解釋,卻沒想到柳鶯鶯的雙手像鉤子那樣鉤住了他,怎樣都拉扯不開。

    不過冷宮月這次非常淡定,並沒打算馬上離開,反而反手關上房門再走到窗邊關上窗戶,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

    柳鶯鶯安靜下來,方白羽屏息望著對方,隻聽冷宮月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探查到皇城之內居然存在蜀山的分支。”

    “什麽!”兩人同時驚呼。

    “是葉飛留下的,很受當今皇帝的信任,看來他在人國的傳教成功了。”

    “那葉飛呢,葉飛去了哪裏?”

    “不知所蹤。”

    “居然有道觀存在!葉飛居然完成了掌教交代的任務!居然傳教成功了。”

    “可惜道宗的影響隻局限在帝都之內,局限在皇帝身邊。”

    “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人國是自上而下的體製,隻要皇帝一句話道教隨時可以興起。”

    “匪夷所思的是,佛宗居然默認了道宗的存在。”柳鶯鶯趁機插話。

    “這也是我想說的另外一件事情,更是我關上門窗的原因。”冷宮月深深地歎了口氣,似乎即將道出的是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怎麽了宮月?你發現了什麽?”白羽和柳鶯鶯同時把頭湊過來,快貼到她的臉上了。

    卻聽冷宮月一字一頓地說道:“佛宗的和尚們全都不太對勁。我從道觀出來,對佛宗允許道觀存在感到不可思議,便偷偷去了靈隱寺。結果發現裏麵死氣沉沉的,和尚們全都聚集在一起念經,從早念到晚,一刻不停息。靈隱寺周圍更是被布置了結界,是雙向結界,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

    “雙向結界?不讓外麵的人進去說的過去,不讓寺裏的人出來是為了什麽?”白羽狐疑的摸摸下巴,忽然發現自己居然長胡子了,雖然不多但確實有。

    “我就說吧,那個和尚有問題!”柳鶯鶯少有的和冷宮月達成了一致,“白羽哥哥咱們快跑吧,帝都的和尚們全瘋了,快跑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什麽和尚?”冷宮月的目光刀子一樣注視向方白羽,後者打了個寒顫趕忙解釋,“你記得咱們在鬥技場內見到的和尚嗎。”

    “收複白蛇的那一個?”

    “是的。”

    “有印象。”

    “原來他正是靈隱寺的主持,當今人國僧侶的頭領,他剛剛來到了咱們的住處,說出了要與蜀山結盟共抗魔教的計劃。”

    “魔教真的來襲了?”

    “據他所說魔教兵分兩路,同時攻打蜀山和佛宗。他希望咱們先暫避其鋒,等到魔教孤軍深入的時候再予以致命一擊。”

    “偌大的靈隱寺幾乎所有和尚都在閉關,他拿什麽迎敵。”

    “一人足矣。”

    “他自己說的?”

    “自己說的。”

    “靈隱寺的和尚們不是瘋了,就是病了。”冷宮月少有的多話,大概也是被現下的情況驚到了,畢竟和尚們從早到晚的念經不吃不喝的未免太詭異了。

    方白羽道:“其實,閉關的和尚低頭誦經也沒有錯,更何況,你對裏麵的事情不能真的掌握,不是還隔了一道院牆嗎。”

    “可我覺得不對勁。”

    “憑什麽?”

    “女人的直覺。”

    “我去。宮月這可不像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話。”

    “咱們回蜀山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我同意我同意。”柳鶯鶯舉雙手表示讚同。

    “這……讓我再想想。”白羽遲疑。

    “想什麽啊,現在舉手表決二比一,我宣布咱們三人小組正式打道回府,回蜀山嘍。”柳鶯鶯幹淨利落地拒絕了白羽的遲疑。

    後者隻能無奈地點點頭,“既然如此,就聽你倆的。這樣,我書信一封留在桌上,淨靈大師來了也算有個交代。”

    “趕快寫,咱們連夜就走,我真的覺得帝都不安全。”連冷宮月都這麽說方白羽再沒有理由拒絕,當下書信一封放在桌上,與兩女一起趁著夜色未至禦劍離開了。

    在三人禦劍飛行離開客棧的時候,閉目打坐的淨靈和尚睜開了眼睛,掐指一算,道,“他們走了。”

    白蛇從領口冒出來:“是察覺到危險了吧,估計是那兩個女人感覺到的,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

    “阿彌陀佛。”

    “去追嗎。”

    “去就去吧,被命運選中的人總會重新相聚。”

    “那你的種子要如何播下。”

    “阿彌陀佛,今日的離去證明時機未到,我們隻需靜待時機到來就好了。”

    “你確定?”

    “我是誰?”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做任何事情都是確定的。”

    “臭屁的緊,嘶嘶。”

    “白蛇,有件事情替我去辦。”

    “說吧。去吃了道觀裏的道士們,看他們有些煩了。”

    “為什麽突然對他們下殺手。”

    “算到了前因後果。”

    “難道那三人的離去與道觀有關係?”

    “正是。”

    “可真是不湊巧呢,嘶嘶。”

    “你似乎很開心。”

    “能夠飽餐一頓當然開心。”白蛇順著淨靈和尚的身體爬到床上,繼而向著地麵攀爬,最終爬到門口,就要消失不見的時候屋內的淨靈和尚又道:“阿彌陀佛,還是回來吧。”

    “為什麽猶猶豫豫的。”

    “帝都內的道觀是咱們與葉飛命運的交點,還是允許它繼續存在下去比較好。”

    “婆婆媽媽的,嘶嘶嘶。”白蛇重新遊弋回來,它的動作很安靜,在地麵上爬行的時候如同在水裏遊,順暢無比毫無阻滯,從新爬回淨靈身上,“我睡覺了別打擾我,很煩。”

    “阿彌陀佛!睡吧,好好睡吧,明天我們啟程離開帝都。”

    “去哪裏。”

    “戰場上。”

    “早了點吧。”

    “正是時候。”

    ……

    方白羽、冷宮月、柳鶯鶯禦劍飛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帝都去往蜀山,一路上看到魔教的妖人不斷集結攻打就近的城市和村莊,出人意料的,魔教門徒們遇到的最大阻礙居然不是來自佛宗而是通天教,巨大猙獰的妖獸與魔教的道士們打成了一團,仿若下山的道士正在除妖。

    淨靈和尚的一招以退為進真是高啊,隻怕整場戰爭下來,佛宗的主力都可以得到保存。

    方白羽不由得佩服,同時有些嘀咕:“以退為進這一招在人國管用,對蜀山不一定管用,畢竟蜀山每一座山頭都有仙人居住,和主峰的關係又都很微妙,一味避讓會讓主峰失去人心。

    淨靈和尚是壓根沒有算到這一點呢,還是有意蠱惑他這樣去做呢?如果是有意蠱惑目的是什麽呢!”

    方白羽覺得自己有些邪惡,居然以如此的惡意去揣摩一位來自於靈隱寺的得道高僧。

    再過三百裏就是人國與蜀山的交界處了。這個時候,三人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麵牆,一麵血牆。血牆高達五米,血水中浸泡著一個個失去了靈魂的人類。猙獰的邪氣忽然釋放,嗆的人止不住的咳嗽。

    “不好,有魔教的部隊。”三人連忙高飛,血牆不過幾米高度可見不是衝著他們來的,即便如此依舊充斥著危險,血水裏蘊含的怨念以及行走在牆體中的詭異的人類、家畜和妖獸顯示出那麵血牆不同凡響。聯想到盛行在民間的謠傳,以三人的智慧馬上明白了:“猩紅的海襲來了?這不會是萬骨血陣的一部分吧。”

    萬骨血陣到底是什麽?

    至今為止沒人說的清楚,恐怕連絕大多數魔教的人都不知道。

    他們隻知道萬骨血陣所到之處滿眼盡是猩紅之色,血海和人體充斥在其中。民間對萬骨血陣非常恐懼,手足無措的百姓們甚至將它形容為上天對人世的懲罰。

    三人第一次見識了血陣的厲害,距離很遠已感受到其中壓抑的氣息,感受到那些存在於血海中的人類的絕望。

    他們似乎還活著,能夠聽,能夠看,能夠感受到身邊的一切,卻唯獨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本體的靈魂被一麵黑色的牆擋在了後麵,隻能任由軀體被萬骨血陣所驅使。

    血牆高僅五米,長卻有千米甚至更遠,幾乎將整個村子圍攏了起來,魔教的人全部站在血牆的後麵,懷中各抱著一塊不知名的結晶體,正是這些結晶體釋放的光維持了血牆的穩定。

    令人作嘔的血牆不斷向著村子裏挺進,滿臉髒的孩子跪倒在村口大聲哭泣喊著媽媽,可惜生了他的母親早已兩腿癱軟地倒在了屋裏,一聲都不敢吭,甚至連哭泣都不能做到。

    無比悲涼的景象,魔教在濫殺無辜,三人能夠想象到這麵血牆會將整個村子的人吞噬進去進而壯大自己的力量。

    原來所謂的萬骨血陣便是一頭不斷吞噬人類,不斷填充血液和骨骼,以此生長壯大的怪獸啊。

    一道寒流急速掃過,白羽想要阻止已經不及,冷宮月衝向地麵毫不猶豫地斬下了兩名魔教妖人的首級,抱著結晶石的他們注意力都在村子裏,一時之間放鬆了警惕導致冷宮月有機可乘。

    可惜也就僅限於這一個回合而已,魔教的妖人們很快緩過神來,無比快速地展開防禦,猩紅的海在他們的操控下放棄了對村民的撲咬轉而撲向了美麗無雙的冷宮月。

    那可是長達千米的巨物啊!

    冷宮月劍罡暴漲到極致不過百米,貿然出手無異於以卵擊石。

    可她一定要這樣做,是蜀山的榮耀和教義驅使她如此的。

    厚重的血牆化出長卷的觸手攻擊她,冷宮月險象環生地在其中穿梭,尖銳的冰冷無法凍結血牆的表麵,因為血是有溫度的,溫度最高的時候甚至可以沸騰。

    從遠處看,一道倩影如同雨燕一般在猙獰怪獸的觸手下求生,她一聲不吭,自己背負了所有,甚至沒有像同伴求助導致暴露了隊友的蹤跡。

    她是要一個人背負一切的,就像那個不屈的男人一樣。

    冷宮月的手上流汗了,寒冷如她手上第一次流下汗來,這是危機到來時巨大壓力下機體產生的應激反應,冷宮月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小到騰挪不及,眼看就要被血牆徹底吞噬了。

    就在此時,一連串奇怪尖銳的鳥叫聲響起,一隻笨重的黑色怪鳥撲打著翅膀飛向了血牆,喙、翅尖、爪子、尾巴,這些地方全部長著嘴巴,嘴巴裏麵的利齒和粘稠的舌頭無限伸長,咬住血牆,具有著吞噬生靈能力的血牆居然被硬生生的吸走了,吸進肚子。

    “這是……”在場的所有魔教門徒都震驚了,從未遇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怪鳥的出現證明了萬骨血陣不是完美的,這無異於一道晴天霹靂。更可怕的是,那隻怪鳥的肚子似乎永遠填不滿,血牆中的血被源源不斷地吸納,始終無法讓它滿足。

    與此同時,兩道劍光一左一右夾擊了他們,在場的二十名魔教門徒在劍光的遊走下失去了生命。

    人死了,結晶體摔在地上破碎,血牆一瞬間暗淡下來仿佛是暖壺中燒開的水化作蒸汽消失在視野裏,留下意猶未盡的彩兒站在空中罵街。

    “紫魚肚皮,我說你們別消失,別消失啊!”可惜無力回天。彩兒氣鼓鼓的叫罵,罵的實在太難聽了,遭到白羽的嗬斥:“給我住口,趕緊把戰場打掃幹淨了!”

    彩兒這才想起還有很多屍體可以果腹,舌頭一卷將他們全部吞進肚了,仍不滿足正想對結晶石下手,遭到方白羽的阻止,“這個不許吃。”

    彩兒不敢違抗,化作星光飛到白羽身邊。後者彎腰撿起地麵上的結晶石,這些詭異的石頭大多數都隨著魔教妖人的死摔的粉碎,隻有一塊完好,呈現出六邊形結晶柱的狀態,被白羽抓在手中,裏麵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像是心髒有力的起伏。

    天啟之眼看穿一切,白羽分明看到結晶石的內部密布著複雜的經絡,就像人類的血管一樣將養分和信息傳遞到需要的地方。

    “這東西很古怪啊。”白羽準備將它放入芥子袋帶回山上研究,不成想一隻沒有眼睛、沒有牙齒的恐怖白魂忽然從結晶石最深處衝出來,嘶吼著撲向他,白羽嚇了一跳本能地手一抖,唯一一塊完好的結晶石也摔在地上碎裂了,那隻冤魂化成一堆細砂,被風一吹消失殆盡。

    “哎!”白羽歎息,“估計是行蹤暴露了,咱們得趕緊走。”

    “白羽哥哥,人家好怕。”柳鶯鶯嬌嗔連連,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樣子,其實剛才那陣交鋒數她殺的人最多。

    “走!”冷宮月仍是惜字如金的。

    三人駕馭飛劍馬上要走,不想皮膚黝黑的村民們全部從村子裏走出來包圍了他們,起初三人還有警覺,直到第一個村民跪拜下去才知道這些人隻是想表達感謝。

    三人禦劍飛向高處,留下一句話,“蜀山在,綠水長流,魔教妖人猖狂不了多久。”

    “感謝恩人。”村口的孩子被媽媽緊緊抱在懷裏,向著天空揮手。這一場變故過後,村民們肯定是要搬家了,但偌大的九州都被恐怖的陰霾所籠罩,哪裏是他們的安身之處呢。

    ……

    混沌的天空,朦朧的雲,猩紅的海洪流一般吞噬了沿途的一切。

    越接近蜀山,猩紅的海覆蓋的範圍就越廣闊,殺戮越多,死者越多,無辜的村子無辜的村民盡被血海吞噬。

    罪惡滔天。

    萬骨血陣霸道至今,惡行聳人聽聞,吞噬人命填充己身的恐怖手段更是千古未有,陣法覆蓋萬米,血海所到之處普通的百姓根本無力抵抗,尋常的仙人稍作抵抗也難逃被吞噬的厄運。

    這真是一個泯滅人性的陣法啊。

    難怪魔教內部一直將它封印。

    如此下來,種族滅絕不遠了吧。

    三人怒火攻心,飛行的途中冷宮月幾次想要出手施援都被方白羽攔下,“不要再節外生枝了,當忍則忍,趕緊將此間的情況匯報給掌門。”白羽的意思很明白,事有輕重緩急,三人現下的當務之急是將山下嚴峻的形勢稟告掌教,後麵的事由掌教定奪。

    冷宮月被說動,總算是按捺了心中的怒火不再向魔教出手了。三人在雲上穿行,飛啊,飛啊,眼看就要到達人國與蜀山的邊境小城汝陽城了,眼前的路卻忽然被封死,因為一個熟悉的男人——陰長空。

    陰長空是誰?

    方白羽再熟悉不過。當年在龍虎山上,陰長空以一己之力硬抗蜀山之虎雲烈,非但未落下風反而數次將雲師叔逼入險境,其實力之強令人歎為觀止,想不到會在這裏遇上。

    “我記得你們。”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被針線縫合在一起的高大人形怪物,細長的針線在皮肉中穿行,一圈又一圈,有的互相交錯,有的互相平行,將整個身子縫合得惡心而又扭曲,深紅的經絡在單薄的皮膚下跳躍,一雙鬼眼燃燒著綠色的火焰,手上的手套為特殊材質製成,即便炎熱的夏季也不會脫下。

    龍虎山一戰後陰長空對自己的本體已不再多加掩飾,一雙鬼手作為他的真身永遠帶在本體的手上,身形的扭曲剛好可以起到威懾的作用,拒敵於千裏之外。

    也是因為暴露的過於明顯了,方白羽見到他以後馬上想到了對方的身份,而陰長空也認出了他們。

    “本尊還道是哪家的仙人不長眼睛特意趕來救援送死,原來是你們,這可真是中了大獎了。”

    “救援?”方白羽眼睛一掃,看清了圍繞在汝陽城四周的魔教中人,馬上明白了,“這麽說來,你是在領隊進攻汝陽城了。”

    “攻汝陽是假,劫持趕來的援軍是真,想不到蜀山的老兒又把自己最心愛的弟子派來了。”陰長空陰惻惻的笑。

    方白羽苦笑道:“這還真是誤會一場,其實我們在趕路來著。”

    “誤會不誤會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既然來了就別想活著離開。”

    “滄浪!”神劍錚鳴,不說廢話的冷宮月直接拔劍斬向對方,真不愧是蜀山女弟子中的第一人,這份果斷與決絕直接把白羽和陰長空看傻眼了,太不講武德了吧。

    隨著一陣鋪天蓋地的冰雪襲來,陰長空馬上收起了小覷之心,不管三人來此的目的是否是為了援救汝陽城,想要截下他們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畢竟,多少年過去了,想必方白羽的修為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更不要說他身邊的一位女同伴就是如此厲害。

    “錚!”雪塵劍出鞘,鋪天蓋地的風雪襲來,寒意森森與森森鬼氣產生混合交融,令方圓十裏如墜冰域。

    “白,白羽哥哥,好冷。”柳鶯鶯哆哆嗦嗦地往白羽懷裏鑽,遭到拒絕。

    “乒乓、乒乓、乒乓……”劍光交織,雪塵劍與白骨長鞭連續對碰,氣流呼嘯,將十裏之外的魔教門徒撞得東倒西歪。

    陰長空未想到一個乳臭未幹的娃娃竟然如此厲害,兩眼眯起,身上綠光明亮要動真格的了。卻在此時,突感背後一涼,竟是方白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手中鴻鵠仙劍自上向下斫出。

    “刷!”陰長空使用縮地成寸術,本以為可以避開一擊,沒想到空間係法術居然失效,原地失蹤又出現在原地,被襲來的長劍結結實實地斬中。

    “吼!”森森鬼氣從傷口中溢出,陰長空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方白羽,看到他的手中除了一把閃耀著金色光輝的鴻鵠仙劍,更有一柄兩頭圓潤,紋理特殊的寶劍。

    “這是……”後麵的話未及出口,雪塵劍已經攜眷一片冷冽的冰棱殺至了,長劍從天上來刺向他的頭頂。眼看就要將它一劍兩斷,忽然有一具骷髏骸骨從陰長空縫合對接慘不忍睹的身體中竄出,硬生生的接下了她的雷霆一擊。

    直接用真身前來禦敵,陰長空確實托大了,遭到重創後隻能拚著修為受損強行釋放了骸骨戰士,拜鬼宗本就是以駕馭白骨戰士為戰鬥手段的門派,這才是他真正的厲害之處。

    可惜此時方白羽還站在身後,白色的緞帶滑落,混沌的眼睛充滿玩味地看著他,鴻鵠劍上光芒四射水平遞出,這一次直接刺他的胸口。

    陰長空舉起雙手接劍,那雙手可不一般,手上戴著的手套是一件頂級的法器,寄宿了陰長空的靈魂,名曰鬼手。

    鬼手上閃耀著綠色的光,總算是將鴻鵠劍的劍光擋下了。陰長空又一次嚐試使用縮地成寸術逃生,可惜自己周邊的空間好像被封鎖固定了,以他的修為施展的空間係法術居然失效。

    視線中,方白羽陰惻惻的笑:“畫地為牢!這是下山之前青牛上仙傳授給我的術法,是所有空間係法術的克星,再加上這把兩儀無相劍輔助,你已經逃不了了。”手中長劍一橫一帶,挑開了鬼手的夾擊,順勢往前一捅,刺入陰長空的身體,“你大意了,今日之方白羽早已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

    “啊啊啊啊!”陰長空殘破的身體如同一個皮球,此刻被白羽用鴻鵠劍在上麵開了一個洞,綠色的光立刻從裏麵泄露出來,無法抑製,“啊啊啊啊。”隨著一連串怒吼,又有三具骷髏骸骨順著綠光衝出,全部手持兵刃將方白羽逼退。

    可陰長空身上的傷口已經無法複原了,幽綠的光持續的泄露出來,那是他的精髓,是他長久積攢下的法力,每泄露一分法力就減少一分,修為就降低一分。

    直到三具骷髏骸骨中的一個帶上鬼手,將他本體的傷口重新縫好,陰長空才終於抱住了一條命。

    此刻,場間共有四具骷髏骸骨,其中最強大的那一個對上了冷宮月,短暫交鋒過後已將宮月逼入絕境,在她的白衣上留下一道道血汙。另外的三具骷髏骸骨全都沒有那個最強的厲害,卻也都不是善類,圍繞在陰長空身邊保護他不受傷害。

    骷髏骸骨為陰長空縫合傷口的時候,方白羽全程沒有幹預,手持鴻鵠仙劍站在遠處,天啟之眼和挎在腰間的兩儀無相劍同時釋放光輝,整個人被一層神聖的光圈所籠罩,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和陰惻惻的陰長空形成鮮明的反差。

    “你大意了。”白羽又一次重複。

    陰長空此前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這個時候卻不由得咬緊牙關,心道:“一段時間不見,這個小子竟然精進到如此地步?險些栽在他手上。”

    要知道,陰長空可是數次將蜀山之虎雲烈逼入險境的人啊,雖然尚未進入領域境界,但一身道法曠古爍今,更是對拜鬼宗的法術有了創新性的應用,今天重見方白羽,即便是直接暴露了真身,但被白羽逼入如此境地也是不應該的。

    陰長空說不出話來,他正在暗自調理內息好讓傷勢得到複原。

    陰長空的手段基本已經明了了,他的法術分為三部分。

    進攻主力是骷髏骸骨,這些骷髏骨架被他精心煉製成為頂級法器,既擁有主動進攻和防禦的能力,又和他心意相通,可謂攻守一體;用來儲存骷髏骨架的是這個殘破的身軀,這個身軀是被縫合後產生的。拜鬼宗講究以身飼鬼,陰長空便將自己的身體掏空了祭祀,喂給這些強大的惡鬼,最終產生威力無比的骷髏骸骨,留下這個千瘡百孔的身體。這具身體已經破敗不堪了,卻是與鬼魂溝通的媒介,身體一旦遭到重創,他的禦鬼能力就大打折扣,算是陰長空身上唯一的軟肋;法術的最後一部分是儲存了他靈魂的法器鬼手,陰長空為了克服真身過於弱小這一弊端,將靈魂抽離封印在鬼手之中成為了器靈,換句話說,鬼手已經成為了陰長空的身體,器亡人亡,器毀人毀。當初在龍虎山上,蜀山之虎雲烈本有機會殺了他,就是因為陰長空將自身的靈魂抽離本體封印在鬼手中才保全下一條命。

    開戰至今,陰長空釋放骷髏骸骨慢慢穩住陣腳,不知為什麽方白羽全程沒有幹預,坐視他治愈傷勢不管。

    越是這樣,陰長空反而心裏麵越發毛,總覺得對方在醞釀些什麽。無意中,他的餘光掃到三人初時站立的地方,忽然發現和方白羽一道來的另外一個綠裙姑娘不見了人影,心中立時一緊。

    “不好!”正待有所動作,滾滾紅塵之力已然包裹了他,紅塵綾現,靡光幻霞紛飛,美好的光影不由分說地衝入陰長空腦中。

    紅塵之力是幻術的一種,誘發的是人們內心中的黑暗,越是強大的人反而心中越黑暗,受到紅塵之力的影響就越強。

    紅塵之力作祟,陰長空即便有強大的護衛傍身也難以行動分毫了,更何況,柳鶯鶯作為閻羅王的化身,本身對於鬼魂之力有著天生的克製,方白羽趁機上前,手中長劍又一次刺入了陰長空的身體。

    “嘶啦啦!”幽綠的光放射,在上一次正邪之戰中大放異彩的陰長空卻被三個蜀山小輩逼入絕境,隨著身體又一次遭到重創,他的森森鬼氣不斷外泄,一身修為不可抑製的降低。

    便在此時,經年累月戰鬥產生的經驗發揮了作用,陰長空畢竟是陰長空,寄宿了靈魂的鬼手強製從滾滾紅塵中剝離醒來,控製兩具骷髏骸骨分別擊退方白羽和柳鶯鶯,控製最後一具骷髏骸骨為主身縫合傷口。

    “還愣著幹什麽,快來,快過來啊,把這三個乳臭未幹的小家夥給本尊殺了!”陰長空終於向手下求援,可見形勢已經危險到了何種地步。

    魔教妖孽們每一個人的懷裏都抱著一個結晶石,此前他們正在做法等待血海升騰,因為三人的貿然闖入而導致做法終止,此刻繼續做法,一道道強光從結晶石內部射來,恐怖的獸吼仿佛來自亙古,一片血腥的海在虛空中浮現,越漲越高。

    “走!”方白羽識得厲害,拉著宮月和柳鶯鶯向著遠方去了,陰長空自不敢追。

    他的麵色青一陣白一陣十分的難看,被三個小輩逼成這樣,這人可是丟大了。

    ……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在上一次正邪大戰之時,陰長空橫空出世,作為門派新宿多次斬殺老一輩強者,以此搏得名聲。時至今日,少年已經變成了老人,麵對年輕人的挑戰還能穩得住陣腳嗎?

    陰長空生平又一次生出了退隱江湖的想法,不是他怕了,是他發現時代已經變了,不再是自己意氣風發的年代了。

    當陰長空走入魔教大帳見到了聖教副宗主鬼蛇的時候,他的眼睛是失落的,眼中的神彩失去了往日的銳利。鬼蛇早已從手下那裏聽說了白天發生的事情,沒有絲毫責備,更沒有任何嘲笑,而是將他引到座位上,親自送上一杯暖茶。

    “遭了暗算而已,不必在意。”鬼蛇負手轉身,看著帥位身後的九州地圖,一字一頓地道,“咱們現下要做的,是將汝陽城抓入掌中。”他是今日酉時到的,安營紮寨完畢太陽即將下山,日落紅霞長達萬米,仿佛預示了接下來戰爭的殘酷。

    不單單是方白羽一行的問題,聖教對汝陽城的進攻也遭到了空前的阻礙,陰長空可謂首戰不利丟盡了臉。

    明知如此,鬼蛇卻沒有絲毫怪罪,他早已將見麵之後的說辭在心中預演了多遍,就是怕陰長空對他產生怨恨,或者心灰意冷。

    後者根本沒心思喝茶,重重地歎了口氣站起了,“鬼蛇,我想……”

    “你想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教主想什麽,你說對嗎。”後者立刻揚起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然後一連串地說出了一堆話教導他做人,同時提醒他現在的處境。

    陰長空低下頭去,生平第一次有了受挫的感覺,他忽然發現自己現在想抽身也不能做到了,一時間覺得有些悲涼。

    鬼蛇看出他眼神中的變化,語氣一變寬慰道:“聖教主洪福齊天,咱們聖教有萬骨血陣幫襯一定可以踏平蜀山、一統霸業,到時候你想怎樣就怎樣,想吞吃多少童男童女都不會有人管你。”

    陰長空畢竟是個老古董了,怎能不知道鬼蛇話中的真假,也隻能把他的話當真的來聽了,無比被動地道,“本尊隻是覺得,辜負了教主的一片期待。”

    “教主早已料到汝陽是塊難啃的骨頭,所以特意派我前來幫你。”鬼蛇嚴肅的臉上浮現出笑容,“你我二人聯手,區區汝陽便像是當年的龍虎山,得之如探囊取物。”

    “汝陽城內的抵抗勢力很強。”陰長空忽略了鬼蛇伸過來的右手,放棄了與那隻手緊緊相握的機會,“裏麵人的情況我現在已經打探清楚,比較棘手的有兩個。一個是翠蘭軒的閣主,來自於蓬萊仙島;另外一個是一名一身蓑衣的散仙,看他的功法應該出身自七座主峰中的朝華峰。”

    “哦?小小的汝陽城蓬萊和蜀山居然聯手了?”鬼蛇難掩驚異。曆次正邪之戰,說是正道三派同氣連枝共抗聖教,其實就是蜀山和昆侖兩派打來打去,人國偶爾成為戰場,蓬萊絕大多數隻是作壁上觀。千年以來,這幾乎成為了慣例,不到聖教攻入主峰幾乎看不到蓬萊和佛宗的人,想不到小小的汝陽城內,蓬萊和蜀山的勢力居然聯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