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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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卻傳來“轟隆隆”的巨響,轉頭看時,一道水柱從海妖洞窟般的嘴巴裏噴湧出來,直達高空,傘狀散開,從遠處看就如同一道噴泉。

    “哦?”楚邪露齒一笑,“原來你還會自己造水嗎。”

    海妖身為深海巨獸,能夠駕馭和創造水的力量,在金木水火土五係當中,隸屬於水係。眼見自己擱淺在海岸上了,海妖即刻創造海水,來獲得適合移動、生存的環境。

    大量海水滾滾流淌,片刻時間,坑洞已被填滿一般,海妖平躺的身體能夠借著水的浮力直立起來了。

    楚邪不會給它重歸大海的機會,原地躍起,降落在海妖頭頂上,持劍刺下。這一劍直奔額頭而去,因為他知道,額頭是海妖身上最柔軟的部分。

    ……

    迎著午後的朝陽,楚邪站在坑洞的外麵,目光中的興奮神采已然消退,沈飛能夠明白,對武癡而言,戰勝對手之後充斥了內心深處的並非是喜悅而是空虛,是繼續尋找下一個強有力對手的期待。

    他幾乎可以斷定楚邪不會仗著占據優勢便痛下殺手,更能夠斷定楚邪與海妖交戰完全不是出於守護南通城平安的目的,而是非常單純的,單純地想要和強大的對手交戰的願望。

    沈飛心裏麵有些猶豫,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在此時上前替楚邪給海妖一劍,徹底終結了海妖的痛苦也根絕了南通城的滅頂之災。

    正在猶豫的時候,驀然發現一道滔天巨浪從水平麵上升起,大喝:“糟糕!”而與此同時,海妖嘴裏噴出水柱。

    身在近處的楚邪顯然沒有注意到遠方騰起的白浪,眼見海妖仍有反抗的餘力,雙足發力騰起三米多高,降落在海妖頭頂上,持劍奮力刺下。眼看劍鋒快要刺入對方的顱骨了,浪頭拍來,不僅阻止了楚邪的攻勢,更是讓他足下踉蹌,人仰馬翻。

    突如其來的滔天巨浪,不僅讓楚邪陷入被動,更使得海妖重新獲得了適合移動生存的環境,交鋒的形勢徹底對調,而對調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楚邪的一時心軟而已。

    楚邪此人雖然愛武如癡,但是心地頗為善良,並無害人的意願,每次與高手交鋒都是點到為止,嫌少有下死手的情況,隻是大多數前宿名輩自感被一個小輩打敗顏麵無光,而慫恿門下弟子找他尋仇,由此留下了許多的敵人。

    眼見楚邪被海浪所困,沈飛終於按耐不住了,足下發力,從城牆上掠出,匹練一般射向水麵。片片花瓣飛舞,朝花夕拾劍在他手中凝聚成形,向前遞出。

    “刷!”匹練一般劃過天空,到達水麵,劍罡輕鬆撕破白浪,刺中海妖的額頭,崩碎成碎花片片,沈飛卻借著反震之力拉起楚邪,遠遁而去。

    “嘩!”重新來到水麵上,灌了一肚子水的楚邪大口呼吸,驀然被浪頭拍到,以楚邪之能也是受驚不小,連續灌水,被嗆的不行,九州以山地、平原為主,臨海地界畢竟是少數,因此楚邪對水並無好感。

    沈飛一隻手拖著他,雙腳在水下踩水,緩目四顧尋找海妖的所在。他本想就此帶著楚邪遠遁離去,可受到海浪影響,加上對方喝水慌亂之下掙紮反抗,並沒能如願,暫時來到水麵上,大口吸氣調勻呼吸。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對楚邪道:“怎麽樣了楚邪,趕緊出水吧,水下是海妖的地盤對咱們非常不利。”

    “他奶奶的,敢暗算小爺,等小爺緩過勁來,一定抽出這畜生的魚骨,扒淨它的魚鱗,否則難解小爺的心頭之恨。”正說著,大片的黑影出現在兩人足下的海域裏,城上軍士全部著急的提醒。

    正在踩水的沈飛立刻意識到危險,一手向前推,將楚邪推出了水麵,自己則被從水下襲來的血盆大口吞進了肚子,屍骨無存,引起一眾官兵們的唏噓。

    脫離危險的楚邪並未有絲毫喜悅的心情,恰恰相反,他的心中憤怒極了,達到極限。楚邪這輩子還從未有過被人搭救、欠人人情的經曆,沈飛是第一個給了他如此感覺的人,楚邪很憤怒,既憤怒於本身充滿自信,即便沈飛不施以援手,也能夠妖口逃生;同時憤怒於沈飛明明無力自保,卻為什麽偏偏選擇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他。

    非常不能理解,在楚邪的印象中,世人便該是自私狡詐,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屠狗之輩。

    下一刻,三千匹脫韁野馬具現而出,威風凜凜,似要將海水踏平。卻另有一道劍光越過了他,直奔水麵。仔細看,那持劍的人是個女子,瓜子臉、杏仁眼、白皮膚,長發飄飄,略施粉黛,一身道服,不正是納蘭若雪嗎!

    沈飛遇到危險的時候,納蘭若雪是最著急的那個人,最會義無反顧、不計代價地施以援手的那個人。經曆了炎天傾的風波,納蘭若雪一下子消瘦了不少,卻更顯得美麗,下巴頦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水嫩的肌膚吹彈可破。

    持劍掠出城頭,被一眾兵卒驚為天人。納蘭若雪的背後長出了紫色的羽翼,身姿靈動,流光一般衝破水麵,很快來到了海妖的近前,連續揮劍劈砍。

    那海妖的鱗甲堅硬,連楚邪都不能在其上留下絲毫傷痕,功力遠遠比不上他的納蘭若雪又怎能做到,隨著海妖漫不經心的甩尾,若雪隨著激射起的浪花回到水麵。貝齒輕咬朱唇,舉劍便要二度殺入水中,被楚邪喝止了,“讓我來。”

    霎時間,萬馬奔騰,氣勢洶洶。

    楚邪身上封印的野馬,有著似紅似棕的鬃毛,健壯的四肢、噴湧如灰岩的鼻息和狹長如頂尖掠食者的眼睛。他們的馬蹄有著黑鐵般沉重,脖子上的長鬃如同飛揚的旗幟,真說起來,倒是和動物界最強的雄獅有著幾分相似之處,保持恒定的距離一排排的站立,給人帶去肅殺膽寒的感覺。

    三千匹野馬出現在空中,守城的軍士們驚得目瞪口呆,軍中戰馬不少,但能帶來如此壓迫感的絕無僅有,野馬的身份似乎一下子轉變了,由被捕殺的對象變成了捕食其他生物的獵手。

    “去吧,將海浪踩碎,把那頭孽畜給我揪出來。”長劍往前指,三千野馬移動開來,悍勇奔襲。

    野馬是一種性格狂躁的生物,集群而居,同樣生活在草原上的頂尖獵食者狼群除非餓到極點,否則絕不會打馬群的主意。野馬天生具有攻擊意識,會故意衝撞犛牛、羚羊等食草動物,從而獨占豐美的草場。普通野馬尚且如此彪悍,開啟了靈智的靈馬攻擊力則更強,三千野馬同時奔襲,就如同一把削鐵如泥的戰斧筆直插入深海之中。

    這一次,連海妖都唯有哀嚎了!

    黑鐵般的馬蹄一次次踩踏而下,如同一道道閃電縱貫全身,為深海巨妖帶去巨大的傷害。後者神誌被控,即便受損嚴重也是不為所動,繼續向著水底更深處潛降,眼看就要被它逃走了,忽然有一道刀斧般的光芒從海妖身體內部迸射開來,光芒璀璨凜冽,帶給人神鬼莫測的壓力。

    緊接著,一道人影順著光柱離開了海妖的身體,逆著野馬前進的勢頭回到水麵上。此人一身青衣如鬆,短發向天,手持三尺仙劍英氣不凡,正是沈飛!

    沈飛逆浪飛來,逃出生天,與喜極而泣的納蘭若雪緊緊擁抱在一起,引起城上士兵的歡呼雀躍。原來,海妖身軀龐大,食道縱橫八達如同山間甬道一般,沈飛在其中以仙力護體,腐蝕的液體不能對他造成絲毫傷害,來往查看,找到海妖體內相對脆弱的一環,凝聚破襲劍意於劍上一舉刺穿它的軀殼,破體而出,這才有了乘虹光現身的驚豔一幕。

    海妖內外具遭重創,額頂符籙浮現而出,短暫的閃耀後,魚尾拍打,掀起層層巨浪避開野馬群的進擊,向深海之中潛降下去了,與上一次離去的時候不同的一點是,這一次的它,終於遭到了傷及根本的重創。

    深海之中非人力能夠達到,三千野馬無從追擊,折返回來。沈飛與納蘭若雪緊緊相擁,以溫暖的體溫傳達愛意,終於依依不舍地分開的時候,看到楚邪禦劍飛來,本以為他是來道謝的,沒想到落地之後,徑直揮拳打過來,毫無征兆。

    毫無準備的沈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搞蒙了,完全沒有準備,拳頭徑直擊打在左半邊的臉頰上,打的他身體一個踉蹌,險些栽下濕滑的礁石。嚇得納蘭若雪尖叫怒斥,驚得城上士兵掩麵唏噓,幾乎所有人都被楚邪突如其來的一拳弄蒙了。

    “誰讓你救我的,大混蛋!小爺我需要你救嗎!”直到楚邪說出憤怒的緣由,才讓不明就裏的人們恍然大悟,卻也是哭笑不得的。

    沈飛踉蹌兩步,終於站穩了,低著身子凝固了一瞬間,緩慢起身,擦淨唇角的血,正要說話,楚邪卻已經重新禦劍而起,回到城牆上了:“記住,小爺我的命硬的很,區區海妖根本不是對手,不需要他人的援手。同樣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目視楚邪離去的背影,沈飛唯有苦笑,明明早知道他會如此,可當看到楚邪陷入險境的時候還是無法自製地出手,因為沈飛是一個講究恩義的人。

    “楚邪這家夥是不是有病啊,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反而是納蘭若雪氣不過。

    沈飛將她摟在懷裏,望著天空道:“隨他去吧,楚邪的脾氣你也應該知道的。”

    “可人家氣不過嘛。”

    “算了。”

    ……

    夜間寒風刺骨,南通臨海,晚間海風從東海吹來無可避免,隻是吹來的海風中,卻有著腥臭的氣味,引起沈飛的不安。

    房中燈盞昏暗,到了深夜仍然不滅,納蘭若雪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對坐立不安的沈飛道:“沈哥哥,快睡覺吧,那海妖已經受了重傷,不會再回來的。”

    “總覺得不安穩,若雪你先睡吧,我去外麵看看,沒事情自然最好,萬一有事也能提前有個防備。”

    “沈飛哥哥,提心吊膽、畏手畏腳可不像你的風格。”

    “嗬嗬。”

    “如果你執意要去的話,便把七小帶上吧。”

    “不,七小留給你,記住,以後無論何時都不要與它們分開。”

    “沈飛哥哥,人家躺在屋子裏能出什麽事啊,還是你最需要它們。”

    “你忘了上次的事情嗎,若再發生,恐怕想要救你離開虎口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沈飛哥哥……”

    “你先睡吧,切記別睡的太死了,我總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要不人家隨你一起去外麵瞧瞧吧。”

    “外麵風大,你身子骨寒就不要出去了,守著暖和的屋子睡一會兒,能夠一覺睡到天明就最好。”

    “我們明天就出發嗎。”

    “真希望是個平安夜。”見識了海妖的強大,沈飛對於通天教實力有了重新的評估,心中多加了小心。

    推門出屋,院子裏黑漆漆的,掛在屋梁上的燈籠全部泯了光,與張牙舞爪的樹枝一道隨著從東邊吹來的風晃過來晃過去,天空一片昏暗,黑雲壓境,月隱不出,給人帶來壓抑的感覺。

    沈飛心念一動,花瓣雲凝聚成形,載著他飛出了院子,飛到城牆上。離得尚遠,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徑直飛了過去。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啊。”那人便坐在城牆瞭望塔的頂子上,身材高大健壯,重劍平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除了楚邪還能有誰。

    “你不也沒睡。”楚邪頭也不回,語氣也冷冷的,似乎還在對白天的事情耿耿於懷。

    沈飛胸懷寬廣,不會和他計較,徑直坐在他身邊,望向波濤洶湧的海麵:“有什麽發現嗎。”

    “那邊。”楚邪伸出手指過去,“似乎有東西要過來了。”

    “海麵上嗎。”

    “海麵上。”

    “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