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心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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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葉子安愛我什麽呢?

    聽見況思遠的話,謝正宇也在心裏問自己。他不知何時從哪兒掏出個顏色鮮亮的東西在手上繞指轉圈。

    謝正宇才發覺自己無意識的,竟一直盯著況思遠手裏高速旋轉的東西看,剛才的簽字筆也是,還有思緒也在絲絲縷縷的被他牽著走。

    “她,和你說了什麽?”

    況思遠露出神秘的笑又帶著得意,那玫紅色的東西從他右手迅速轉到了左手,在他食指上持續旋轉,謝正宇的視線也隨之跳躍。

    “子安,她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她認為,你是個重感情的冷酷人,你的長情不在她身上。另外,你隻有個寡母,省卻許多人情世故往來,她不想要這些羈絆,她懶,她害怕,她也處理不來。”

    況思遠手裏的東西在他五指間行雲流水似的穿梭旋轉,他一直盯著凜然的謝正宇看。

    “所以,你不要以為她沒了你不行!葉子安她都快不需要任何一個男人了。”

    謝正宇突然想起葉子安曾經的一句話,當初他覺得她有點傻氣有點偏執,現如今,他,害怕了。

    “這樣啊,我覺得沒什麽。我十三歲時曾有一個夢想,將來要個孩子但不要孩子他爸,麻煩得很!這是人生最理想的狀態,隻是對孩子而言有點不公平了。”

    葉子安很多看似玩笑的話,卻是她偽裝後借此說出的心聲,她說的認真,所有聽的人卻一笑而過,不以為意。

    況思遠看見謝正宇整個人微微的一震,眸光跳了一下,手裏的東西由指尖到了掌心,愈轉愈慢,最後停止。

    “嘿!哥們!醒醒!”

    況思遠將之握入手,揚手在謝正宇眼前打了個響指,隨即輕拍在桌麵上。

    “藥你還配不配,下次你再想打人沒準就有救了哦!”

    謝正宇在一聲清脆的聲音下抬頭看站在桌前的況思遠,正欠揍的戲看著他。他剛正在思索一件什麽要緊的事,瞬間被他的聒噪打斷了,丟了線索。

    “滾!”

    “哎呀!大老爺們這麽小心眼!這個給葉子安,哥要走了!”

    況思遠屈著食指在桌麵又敲了三下,雙手往後一背,一副師長等著被恭送的做作模樣。

    謝征宇警示的視線射向他,一手去摸桌上的水晶煙灰缸。

    “咳咳!告訴你哦,李君安暗戀葉子安!”

    況思遠理了下整整齊齊的頭發,帥氣的走到門口,回身擋嘴朝謝正宇認真的說道。

    “葉子安呢,暗戀我!她給我寫過許多許多的小紙條哦!”

    謝正宇手裏的煙灰缸砰地一聲砸在恰恰合上的門上,聽見況思遠在門外“哈哈”仰天大笑。

    “思遠,你知道嗎?”

    謝正宇聽見葉子安清靈而哀寞的聲音響起,好似看見了多年前的葉子安。

    她抱著一杯熱可可,窩坐在椅內,仰頭沐浴在陽光下怔怔的發呆,淒美而令人傷懷的感覺。空氣裏似乎都彌漫著潮涼的氣息,冬日的陽光涼白的心慌。

    “我有時候會恨,恨當年的你們,不明就裏的時候為什麽要那樣起哄,知道他處世為人之後為何除了祝福還是祝福?或許我更恨的是我自己。”

    葉子安像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沒有太多的感**彩。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跟不上別人的節奏?當年是**峰,當他殷勤示好的時候我隻是當朋友一般嘻哈玩笑;當他含情相待時我隻是懵懂不清的貪圖他的好;當他霸道獨占的時候我隻是迫著猶豫著妥協了;當他許著諾言的時候我真的信了卻又猜疑著......”

    輕微的吸鼻子的聲音,一段不短的沉默,葉子安的聲音再響起,有些朦朧,好似感冒了。

    “最後他說要結婚,開始他是誠摯的,我卻偏執又恐懼著。後來他也開始不安,最終選擇了江蕙,偏偏我卻下注認定了。”

    謝正宇沒有聽下去,按下了錄音筆的暫停鍵。

    當愛已成往事,往事已隨風,再回首,能聽見的隻有自己孤獨的心跳,然後又生出諸多新的感歎。

    謝正宇已然猜到葉子安下麵要說什麽,原來她與自己約定的獨家暗號,是在給自己下一個新的注。

    怪不得,葉子安對他從來都是隔岸觀望,從不跨越一步,除非是謝正宇自己走過那座橋,走到她身邊,纏著她不放。

    怪不得,回來後葉子安說他與**峰相比,好不到哪兒去。

    關於愛情,我們了解的太少,愛了以後又不覺可靠。

    誰不是如此,“一旦進入愛情就是進入一場冒險,開始無休止的的忐忑不安和擔驚受怕。”

    “喂?”

    電話響了一陣,葉子安快掛的時候,謝正宇低沉的聲音響起,她一下忘了自己為何要打這個電話。

    “謝正宇。”

    “嗯……什麽事?”

    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他開了口,葉子安有多久沒有主動聯係過他?久得他都想不起來,上次她是什麽時候打過他電話。

    “你,昨天來過?”

    葉子安站在冰箱前,看著裏麵剛買的東西,明知故問。

    “沒有。”

    葉子安一下收回拿東西的手,太涼,和謝正宇的聲音一樣。

    “那……那你今天會來駱霞嗎?”

    “應該不會。”

    謝正宇揉了揉眉心,收了那支顏色騷紅的錄音筆。

    “剛好公司有些事,可能要忙幾天。”

    心內又覺得這麽說太像托詞,謝正宇直了直身子,語調稍放鬆些繼續說道。

    “反正,我去了你也不歡迎也不高興;不去,你應該心裏舒爽得很,不用擔心我過去膈應你。”

    謝正宇說完,就聽見電話那邊咚的一聲。

    “葉子安?”

    “你愛來不來,我又不是求你!”

    葉子安砰的關上冰箱門,連掛了都沒說就把電話掐斷扔到桌上。

    謝正宇,你就注孤生,準備孤獨終老吧!反正,過了今天你又老一歲,離中年大叔是越來越近了!

    謝正宇望著手機屏上回眸一笑的女人失笑,對葉子安突然地發脾氣摸不著頭腦。

    他倆真的應該搭一座橋,到對方心底看一看,瞧一瞧,體會一下彼此到底什麽才是最需要。

    “曾姐,別準備了,他不來。”

    葉子安朝廚房說了一聲,便進了自己臥室。她盯著桌上的平安符看了一會兒,惱火的丟進書架上方的經盒裏。

    這是她前幾日去臨雲寺求的,正月後葉子安時不時的會夢見謝正宇渾身沾血的樣子。也許是自己杞人憂天吧,葉子安安慰自己,畢竟,禍害遺千年。

    “累癱了,不去!”

    謝正宇接到姚貝貝嘰嘰喳喳的電話,嫌煩的回她,倚靠在床頭。

    “誒?你戒酒啦?不然,我幫你把葉子安也叫來?”

    “你不像當媽的,別人也像你這麽不稱職?李濤怎麽就不擔心擔心他兒子?”

    謝正宇掛了電話,一整天折騰的團團轉,他是哪兒都不想去嗨了。他又看見了那顏色有些礙眼的錄音筆,拿在手裏端詳了半天,關了燈躺下,再次打開。

    一陣簌簌抽紙巾還有吸鼻子的聲音,接著葉子安輕聲苦笑起來。

    “嗬嗬,你看人家喜歡的時候我不懂,我曾經一度認為我隻是依賴**峰的好,並不見得有多喜歡他。不然怎麽下定不了決心嫁給他,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我愛過的,隻不過我深深的喜歡時將將趕上他的愛,等我淡淡的愛上時他所有的好都化為烏有了。”

    謝正宇側了側身子,眉頭皺了皺。他還以為,葉子安會說自己又輸得一敗塗地,謝正宇也一樣,沒有半點信度。

    “一切來去的太快,呈摧枯拉朽之勢,綣綣深情猶在我卻感受到了身心上煉獄般的噬心之痛。”

    葉子安的語調終於有了起伏,後麵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曾經和你說過,我總是做相同的夢,我父親的遺容;還有站在景藝花園樓底下,上不了樓;或是站在602始終找不到鑰匙,聽見他和別人嬉笑談天,然後一切都應驗般結束了。你能說,這是我心理作用,隻是我憂思嗎?”

    “子安,其實你自己也知道是為什麽,當然也不可否認你的第六感、潛意識較之你的理智和情感更早的觸覺到了危機。”

    況思遠沒有絲毫平日的吊兒郎當,聲音是客觀而且冷肅,但下一秒就妥協的輕笑。

    “OK!我是個樹洞,是個稻草人,就是一團空氣!”

    “我隻是覺得,很累,很累......”

    葉子安在一陣沉默後,漸漸有一些細屑的抽泣聲傳來,讓謝正宇覺得葉子安就在自己耳邊哭泣。

    “那你近來做了什麽夢,關於......謝正宇。”

    又是許久的沉默,謝正宇覺得自己全身的弦都快繃斷了。

    “他不是我該碰的人......我隻夢見過他滿臉是血,是還在一起的時候。”

    “所以你覺得那是你終將失去他的一種警示?”

    “我不知道!”

    葉子安的聲音充滿糾結和痛苦,有些竭力的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我現在常常夢見的是一些過往,他笑或是說話的樣子,我常常走在一片迷霧裏出不來。我一開始就很害怕......害怕重蹈覆轍,害怕感情的傷害,我已經輸不起了!”

    謝正宇伸手摸了摸空蕩的一側,最後隻是抱住了葉子安用過的一個枕頭。

    “偏偏他,過去很多紛亂的事,我不能說不在意,心裏隻是在躲避,好像我不去碰它,它就不會來傷害我一樣。事實上不是的,不光女人,還有男人,不該聽不該看的我都做了。莫之翰的話隻是壓死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謝正宇他也是真的覺得累了吧。”

    葉子安的低泣聲漸漸變成嗚咽聲,謝正宇在黑暗裏睜大著眼。

    “我的偏執、神經質、敏感、多慮......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展露了幾分,他看到了幾分......我現在非常恨這樣的自己,思遠,真的太累了!”

    葉子安一邊哭一邊說。

    “我說不上來他做過什麽讓我感動不已的事,或是有多好......現在,特害怕夢見他,曾經發了瘋的想,如今卻拚了命的忘。思遠,求求你,可不可以讓我睡著的時候不這麽的心痛?”

    謝正宇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氣,幾滴溫熱的眼淚滴落在他手臂上。

    葉子安的心底是座冰山,她不想把別人也拽進去,自己一個人蜷縮在那裏就好。

    謝正宇的心是個空玻璃杯,他不知道要裝什麽進去,自己隻是死死守著那個杯口。

    “生日快樂,謝正宇。”

    23:56,謝正宇收到一條葉子安此生給他發的第四條短信。

    原來,葉子安對他的一言一行,早早就撞進了他心裏。

    他以為,是自己一直在攻葉子安心底築的牆,其實是葉子安在修補他的心門,在慰藉安撫他孤獨寂寥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