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取保候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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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為人,就應當心有所畏,行有所止。
敬畏心,在過去,謝正宇從未思及於此,甚至是從未想起過這三個字。因為,他自認不虧不欠,俯仰天地,亦無愧於心。但在這與外界隔離的這段時間裏,謝正宇深刻地意識到,對於某些東西,人還是要心存敬重和畏懼。
葉子安過於拘謹的處事之態,也許會讓人覺得過猶不及,但總歸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而如今的兩人,就像是漸漸相溶的不同液體,彼此滲透,相互中和。
謝正宇坐在四麵雪白的會麵室裏,放置在桌麵的一手五指,緩緩地一下一下的敲著,像掌下壓著一個鍵盤。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紅色的八個大字,在對麵牆上尤為的醒目。謝正宇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可以交代的,他唯一擔心的是葉子安。
他突然一下就杳無音訊,他不知道葉子安這期間會氣急成什麽模樣;待會兒見到他,她又會怎樣的雷霆大怒。謝正宇更害怕更心疼的是,看見她委屈掉眼淚的樣子。
“等一下!”
依稀聽見外麵的聲音,謝正宇桌麵上的雙手一下緊張的曲握起來,扭頭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看。
“好了,進去吧!”
李君安漠然的看著那人將那袋收拾整齊的衣物和日用品一一翻出來查看,再一股腦兒的胡塞回去。
“有什麽話要我和他說?”
清晨,李君安從藝美華庭過來時,葉子安的表情如初秋的輕風,淒涼無依的感覺。她低頭猶豫著,最終隻是輕搖搖頭,朝李君安淡淡的一笑。
“我還有事要去找別人。”
葉子安從自己車後提了一個老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包交給李君安,讓老劉送她去看守所。
無話可托,這便是最好的。她不需要他來擔心她,她亦無需叮囑他更多,惟願他早日回家。
李君安在陪同人員的引領下進了會麵室,室內中央的桌前坐著一個輪廓分明,麵色俊冷的男人。他雙眼正緊盯著打開的門看,當看見李君安時他的眸光一閃,轉頭繼續盯著牆上的字看。
“我是您的委托代理律師李君安,將全權代理您的案子。”
李君安一副公事口吻,在他對麵坐下後,直接從包裏掏出一份授權委托書鋪在桌麵,將打開的簽字筆遞給謝正宇。
“易汶楓呢?”
謝正宇收了視線轉向李君安,一說名字他對麵前這個女人,還真有點印象。站在葉子安身後,時時看著護著她的樣子,葉子安甚至在深夜的大街上與她擁吻。
真是膚淺幼稚自作多情,葉子安又不是小孩子,當自己老母雞護仔兒麽?
謝正宇的嘴角泄露一絲鄙笑,那冒青的胡茬,微咧開的深蘭色襯衫領口,顯得有一絲滄桑頹萎,更多的是令人深感危險的厲洌氣息。
“子安怕你的律師不中用。”
李君安將手中的簽字筆放在委托書上,抱了手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謝正宇。
她還以為是個多溫暖的人,竟將葉子安千年冰封的心給化了。原來,也是個冷心的人,兩塊冰靠在一起,久了也是會凝住的。葉子安還是一如既往的會給自己找罪受,坐在懸崖上猶覺不夠驚心是不是?
謝正宇聽了便低頭快速的覽過委托書,多一個人代理也沒什麽不好,便颯颯的簽了名,掉了頭將其推回給李君安。
“她有說什麽?”
“她能說什麽。”
李君安拿起委托授權書看了一下,字跡飛揚,比本尊看著順眼多了。
“你毀了葉子安!”
又是這句,謝正宇似乎在哪兒已經聽過了吧,怎麽又說一遍。他抬頭冷麵冷色不為所動的看著李君安,架起二郎腿,等著她來擠兌自己。
“子安是個純粹、善真且自我的人。可是因為你,你把她逼成她討厭的樣子。為了你,她不得不去低頭托人情,去世故去盤算。你生生毀了她一手築建的世界!”
李君安的言辭義正,在評論判定一個她所看見的事實。
“你們將她囚禁在自己的世界才是毀了她,那根本不是愛!”
謝正宇一側的眉毛輕輕一跳,隨著話語從唇間溢出的還有蔑笑。
“你們願意看著她在自己的牢籠裏孤獨一生,但我不願意。我更願意打破它,更願意伸手去擁抱她,溫暖她。人出生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入世不是為了出世。”
“嗬,你以為你很了解——”
“兩位,請不要說與案情無關的話!”
李君安哼笑一聲,話沒說完就被陪同人員打斷,稍有慍色的再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材料。
“我們先說第一項,涉嫌行賄,涉案金額30萬。”
李君安一麵說,一麵抬眼看了眼謝正宇,他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動,淡定不驚的模樣。
這個金額明顯超了立案標準,景軒的賬目上也有這項支出,名目是與盛通的聯合開發的調撥資金。
“這筆錢是我親自經的手,轉給了盛通。但實際隻用了20萬,剩下的10萬退回了賬上。”
“這幾個人,都有收受不同金額……”
主案的立案與量刑基本已定,而謝正宇所涉的案件事實已存在,關鍵在於他的行為和動機是否符合立案標準、是否構成犯罪要件。
李君安要做的,就是取證他罪名不成立的證據,這並不是謝正宇憑自己一麵之詞就可辯白清楚的。
“好了,會麵時間到!”
一段時間後,陪同人員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起立中止道。
李君安昨夜已翻遍了易汶楓整理的證據材料,對案情的了解已有七八分。經由謝正宇提供他掌握的證據信息,對案情有了更全麵的補充,李君安對於應訴也就有了打算。
“我會先幫你申請取保候審。”
李君安收拾了東西裝進公文包,將椅子旁邊的行李包放在桌麵上。
“子安給你的!”
謝正宇打開被翻得淩亂的行李包,但還是看得出葉子安用心收撿過,穿用的東西一應俱全,就好似他要短期出差一般。
沒有想到,她第一次為他收拾行李竟是往看守所送。明明,是他答應要去接她回家才是的。
這回,不單單是葉子安,謝正宇自己都為自己的食言感到懊悔和氣惱。
當初,如果他再謹慎一些,再細心一些,再沉得住氣一些,沒有當時的急於求成也就不會有今日的飛來禍事。甚至,也許,葉子安當初更不會遠走。
昨晚,葉子安和李君安通了許久的電話,景軒最初那塊地的事她一點不知情。對應李君安說的時間,她現在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那頓人員複雜的飯局。
譚副局再次見到找上門的葉子安十分的喜出望外,握著她的手坐在會客的藤木椅子上,依舊不撒手。
“又來打攪您,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葉子安心頭一陣反感,可是那頓飯除了謝正宇、淩怡瑋,她唯一認識的就是這旅遊局的譚副局,她不得不忍耐著任他握著。
何況,城建的劉局已自殺,更指望不上他的話。現在想來,事實並不是新聞上播報的那般,即便真的是抑鬱症,怕也不是愁工作得的病。
“哪裏哪裏,有美女光顧,我們旅遊局當然歡迎了!”
笑的滿臉白肉橫飛的譚局在聽到葉子安來意之後就不是這番姿態了。
“我也不熟悉啊,就是隨便湊堆兒吃了頓便飯罷了。”
譚副局拿了自己已滿的茶杯起身作勢要加水,就踱回自己辦公桌後坐著。剛剛還笑臉盈盈,瞬間就是一副領導的嚴肅謹實的做派。
“葉老板,不是也被拉去了麽?不久我也是被我內人催回家了,不知道那頓吃的是什麽飯。”
“譚局長,我知道您作風務實廉潔,自然不是會同流合汙的人。不然,我請您吃飯您也早赴約了是不是?”
葉子安依舊親和的笑著,說著以前她那些老同事們常掛在嘴邊的場麵話,手握著的一杯水一滴沒沾。
“東陽現在督查通報一份接一份,您是經得住考驗的領導幹部,我們老百姓自然是尊敬擁戴的。”
葉子安一邊說一邊放下茶杯站起身走過去,譚副局臉上的神色又鬆了幾分。
“您一句話能救一個人,也能除一害,還懇請您幫個忙!我誠心的謝謝您!”
葉子安說著就對著譚副局深深一鞠躬,譚副局沉思著看著葉子安鞠在那兒一動不動。
葉子安知道,他並非如他口中說的那樣,和謝正宇不相熟。駱霞影視基地每年接待多少遊客,他們局裏和基地又怎麽少的了接觸。
譚某人是個好色之人,卻也是個膽小之徒。這嚴管期間他更是不會替人說話的,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唯獨他沒事,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葉老板啊,你也別這樣。那天吃飯的人真的很雜,我也不了解其他人,是不是。”
譚副局猶猶豫豫的站起身,朝葉子安揚了揚手。
“但譚某人並未和謝總有什麽私下接觸,盛通我也打發走了,畢竟我們單位和他們不搭邊的。不管誰問,咱可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啊!”
葉子安一顆心總算是沒再被懸著打轉,直起微微發酸的腰,上前雙手握了握他的手。
“有您這話我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