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茹笑著點頭，手掌輕揮，將彼此的身子都隱了。她牽著楊稀，似無影的輕風，飄上夜空。

    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各色霓虹燈閃耀，顯出絢麗的晚景。楊稀想起很多年前，在隻有燭火照明的古代，那時總是大片的漆黑之色，偶爾遇見大戶人家，才會有明亮的燈籠照映，方顯出些人氣。光陰如梭，不知不覺竟已過了那麽久，變化那麽多。

    玥茹帶著她隨意亂飄，毫無目的，征詢問，“你想去哪看看？”

    楊稀思了思，笑道，“我想去瞧瞧新同事們晚上的夜生活如何？”她有顆八卦好奇的心，欲了解共事夥伴私下都是個什麽狀態。至少為今後與他們交流時，能夠知己知彼地相處，盡量建立良好的辦公關係。

    玥茹微眯眼，神思很快通曉到那些新同事所住的各個場所，“陳威離我們最近，先去瞅瞅他吧。”

    好！”楊稀暗思，陳威是個中年男人，應該已經成家，想必現在是一家人歡快地圍坐在電視機前看綜藝或追劇。

    玥茹領著楊稀飄到陳威住所的窗戶邊，大搖大擺地拉著她穿過窗戶到客廳。因兩人都是隱著身子的，所以沒有任何人察覺到她們進來的舉動。玥茹亦施了法術，使得彼此的對話不會被外界的人聽到。

    此時的陳威正戴著圍裙，在與客廳相通的開放式廚房裏切水果。小心翼翼地削皮切片，還精心擺成漂亮的果盤。一舉一動溫文爾雅，與公司裏的幹練神態完全不同。

    楊稀見狀誇獎，“是個好男人模樣。”她一直對下得了廚房的男人有好感，覺得肯進廚房的一般不會太大男子主義，好脾氣易相處。

    玥茹的視線能任意穿透牆體，對屋子裏的所有一覽無餘，“這裏有你的上司陳工，還有他的女兒，現下正在房間裏做功課！”

    楊稀好奇問，“就兩父女？”

    玥茹微閉眼，感知這所屋子及父女身上發生過的事。礙於仙力及仙規的原因，不能完全窺探，隻能窺視其主要的經曆部分。歎了口氣，“嗯，隻有父女兩！挺可惜的！”

    楊稀早沒了仙力，自然無法曉得師姐感知到什麽，但看其表情可推測出肯定不是好事，急問，“可惜什麽？”

    玥茹將自己探到的情況，簡略說出來，“陳威的妻子早去世了，生女兒的時候難產死的。他的女兒如今十歲，一直沒得到過母愛。”

    啊！？楊稀一陣唏噓，惋惜世間的不完美。難怪陳威似乎不大愛說笑，輕輕一皺眉，就能皺出幾道深褶，大約是平時皺眉的次數頗多。

    玥茹知道這個師妹向來有點悲天憫人的情懷，很容易感同身受。趕忙勸慰，“人間生離死別向來正常，你看過許多了，該看開點。”

    隻是覺得有點可惜！”楊稀握住師姐的手，“去下一家吧！”

    玥茹拉著她來到另一位同事家中，乃是管人事的前台，董羽的居所。客廳一片漆黑，像是沒有人。玥茹很快了如指掌，“董羽躺在臥室的！”

    楊稀挺驚訝，沒想到看起來頗活潑外向的董羽，居然睡得這麽早？還以為其是個喜歡熬夜的姑娘呢，“那走吧！”

    玥茹彎起嘴角笑，“你且仔細聽聽，猜猜她在臥室裏做什麽？”

    恩？不是睡覺麽？”楊稀疑惑看著師姐指向的臥室方位，細聽，有隱隱的聲……再細聽，那聲似乎來自兩人，且是一男一女。楊稀雖沒風月經驗，但也算粗略了解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很快理解臥室裏的情況，無奈瞟了師姐一眼，幹麽要自己聽這個！？催促，“走吧！”

    玥茹未動，笑色更濃，“你猜那男的是誰？”

    楊稀老實地再聽了一會，沒聽出是誰。白了一眼，“我現在又沒有仙力，能從幾聲推測出是誰啊？”

    玥茹輕吐兩個字，“王燁！”

    啊！？”楊稀完全不敢相信，王燁對自己殷勤了一天，居然轉個背，就能混到董羽的？虧得她還自戀地以為，他想追自己呢！然而，就算想錯了，王燁的一係列舉動也確實忒奇怪。譬如，既然他們是男女朋友，為何下班不一起走？他為何還專門說是一個人住？楊稀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點評王燁的言行！在這快餐愛情的年代，人們似乎更直接更迅速地尋找和更換獵物，以便填補寂寞的生活。可，身子不孤單，心就真的不寂寞？楊稀見過古時擁有三宮六院的皇帝，天天被胭脂粉圍著，還寡人寡人的自稱！可見，人的心思太複雜，非三言兩語能道明。

    玥茹冷笑，“男人就是這樣，朝思暮想，沒有定性。王燁見你一臉冷漠拒絕樣，自然就來找董羽咯。一個人睡多無聊啊，能兩個人睡時，幹麽要排斥。”

    楊稀無所謂，“沒什麽，反正我也不會有回應。王燁這樣快速轉移目標挺好，省得我還要想辦法保持距離。”

    玥茹搖搖頭，輕輕地通了會王燁的神思，粗粗了解其思想，“王燁不是轉移目標，是想腳踏幾條船。既想和你，又想和董羽。而且他和董羽好上許久了……”

    楊稀明白了，插嘴，“就跟師兄似的！是個女人都想沾沾？”

    玥茹本來還想說什麽，突然變了臉色，“好端端的，提你師兄幹麽！”默了默，又似有意無意地問，“他，最近沒來找你？”

    沒有！”楊稀沒留意師姐變化的神態和口氣，還在好奇屋裏的那兩人，“不過，白日裏沒看出他們有什麽很好的關係，居然晚上就能混在一起，忒能裝了！”

    玥茹直白說，“等你這二貨看出來，估計全辦公室都曉得了！”

    楊稀不滿地翹嘴巴反駁，“我不是二貨！”

    說你二，你還別不承認！”玥茹對著自家師妹說話，向來不會顧忌太多，“瞧瞧你，行走人間兩千多年，怎麽一點名堂都沒弄出來，好似一直可有可無。縱然不能混點功績名垂青史，好歹惹點‘桃花’，緩解寂寞嘛。”

    無論天上天下就是個廢材料，指望我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楊稀振振有詞，“至於‘桃花運’，我不奢望。膽小，不敢違背人仙不能相戀的天條。”

    哎，其實你惹點‘桃花’也無所謂，反正被貶下來了！到凡間受磨煉，也沒說不能在情愛上受曆練。比起天規天條，我更希望你不要活得孤單寂寞。”玥茹緩緩說，倒越說越有那麽點道理，“而且，感情的事，也不是想拒絕就拒絕得了的。”

    楊稀愈聽愈覺不妥，微驚，“師姐，你怎麽變了？以前你不是常說，男女之情最是無用，不如一壺好酒一盤好菜！”她摸不透師姐變化的原因，但嚴肅表明態度，“我是肯定不能違反天規，讓你們再受我牽連，讓師傅再被我丟臉！”

    你連點桃花都惹不出，才叫師傅丟臉啊！”玥茹淡言，“師傅成天說，他連累了我們，讓我們都沒好日子過。連…連一向的洪秉，居然下凡後亦老實得連個妹子都不敢撩，像個啥話！”

    楊稀愣了愣，那……確實像是師傅說出來的話！師傅對他們向來要求不嚴，隻要沒超過底線就行，其它的都是浮雲。至於論到什麽是底線，好像在師傅那也沒有明確界限。

    哎！罷了！”玥茹不自在地別過頭，揮揮手，轉移話題，“走吧，難不成你還想進去看清楚？”

    既然談到點感情問題，楊稀順口虛心求教，“師姐，你說董羽和王燁這種算怎樣的情感？睡在一起，僅是為了溫暖對方？還是真有那些感天動地的愛情？”

    哪有什麽感情哦！這就是一對渣男配渣女，你以後少理他們！”玥茹微揚眉，反問，“你做人的時候，難道沒有經曆過情愛的事？”

    楊稀搖頭，“我飛升成仙之前，是個凡間的孤兒。自小就被遺棄在尼姑庵，從小到大就是一尼姑，天天誦經念佛，你說我能遇到什麽？”

    恩，想必不會！”玥茹思了思，又道，“不過，情情的麻煩得很，能不糾葛上也好。”

    楊稀覺得師姐變得奇怪了，以前的玥茹特灑脫，不喜歡關注這種情感問題，也從來不會多問。

    飄出來後，正打算去下一家，卻遇上了個攔路的。一團藍影杵在兩位麵前，陰森森的聲音很低沉，“大晚上的，兩位靚女出來瞎溜達什麽？”

    藍影很模糊，似朦朧的迷霧。但楊稀一眼就看穿其是師兄洪秉變的，因他本是仙鶲鳥，真身擁有大片亮藍的羽毛，無論幻成何物，皆含帶著藍色。楊稀嬉笑說，“師兄，你咋也來了？”

    來者正是洪秉，被看穿後索性幻出帥氣的形。一襲倜儻的帥哥模樣，卻騷包地在背部展出兩扇亮藍色的翅膀。

    楊稀認為，本可以借助仙力立於空中卻偏要展出翅膀的師兄在耍騷。以前的洪秉去赴花下之約時，必會亮出他自認為最漂亮的翅膀。聽師傅說，鳥獸就好那一口。翅膀展得越開越大，表明越喜歡！

    洪秉不依仙力或雲團而立，靠著那雙羽毛的翅膀撲動，笑說，“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隻能讓玥茹來麽？”

    哪有！”楊稀被他翅膀煽動時引起的微風擾得鼻子癢，打了個噴嚏。但覺那陣風裏淡淡清香，問，“師兄，你不會是在翅膀上灑了香水吧？”她用力吸吸鼻子，“紫荊花香的調調？”

    沒有！”洪秉沒底氣地回應，鬱悶地看向她，似乎在說，看穿不要說穿嘛！

    以過往的經驗來分析，如果翅膀加香味同時出現，就是師兄蕩漾要撩妹子的時候。楊稀沒心沒肺地打趣，“師兄不會是又遇到愛慕的對象？還想叫我幫忙遞情書？我如今可是有心無力咯！”

    洪秉抽了抽嘴皮，一時有點無措，“胡說什麽！”

    楊稀笑著欲拉師姐一起調侃他，才發現原本吊帶短裙打扮的師姐，已換成了長衣長裙的裝束。也不曉得是何時變換的？倒是動作迅速悄無聲息啊！

    玥茹未吭聲，也沒直眼瞧洪秉。即刻揮手告別，“師妹，我先走了！”

    啊！？別著急嘛！師姐難不成要趕著去投胎？”楊稀玩笑地挽留，三人好不容易相聚，幹麽急著走？本欲再說幾句話留住，然一眨眼，隻能看見一團紫影飄走！

    洪秉立即上前托住楊稀，避免她沒了玥茹的支撐而掉下去。

    楊稀愈思愈不對勁，但覺師姐急著離開的言行太古怪，“師兄，你和師姐吵架了？”

    沒有，誰會跟她一般見識！”洪秉拉著楊稀亂飄，過了許久，才承認，“好吧，我們是吵架了，她已經很久不理我。”

    為什麽？你們都不是小氣的人，什麽事情值得悶氣那麽久？”楊稀覺得這兩人愈發古怪，以前會一同來看她，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便總是分開而來。分開來也沒什麽，古怪就在於，兩人總有意無意地談及對方，再從楊稀口中套取點對方的情況。搞得好像他們不是一起在師傅身邊作陪似的。

    我也沒覺得是什麽大事……不過有一日無聊，不小心翻了她的箱子，看見裏麵盡是些裙子。”洪秉將手掌比劃到上，“這麽短喲！我覺得不好，就批評教育了下她。沒想，她就再沒理我。”

    這就是師兄的不對了！”楊稀講道理，“現在的人都這麽穿啊，有時候我也會這麽著裝。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洪秉搖搖頭，“人可以，仙不可以，會被其他仙者笑話的。你現在是不準上天，自然無所謂。”

    楊稀麵對師兄的守舊言行毫無辦法，“師姐知道輕重，不會在你們麵前穿的。”她意識到個頂重要的問題，“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要去翻師姐的箱子？”

    咳咳……”洪秉半捂嘴輕咳，掩去尷尬神色，“我以為是沒人要的箱子，所以隨便動了動！”

    鬼都不信這樣的假話！楊稀懶得拆穿，隱隱察覺他們兩的關係中暗藏點貓膩。兩者間扭捏的勁，倒是像鬧矛盾的戀人。不過，又覺是不是想太多？師兄的至理名言，向來是“兔子不吃窩邊草”。所以跟玥茹同門多年，未曾越過半點界。師姐亦是對情愛之事煩得很，不喜涉足其中。猶記得當年，師傅想把師姐許配給一位神君，直接就被“沒興趣”三個字給否決了。他們，有可能走到一起嗎？似乎，比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概率還低？

    楊稀試探心起，笑著說，“你沒見過師姐穿那些短裙的模樣，可誘人了。我和她走在街上，搭訕她的人總特別多……”

    洪秉翅膀上的羽毛根根豎立，如同一隻炸毛的小獸。激動搶白，“她打扮那麽漂亮幹麽？難不成想找男人？仙者是不可戀凡人的。你看我這麽花心的仙，到這凡間也是老老實實的，不敢造次。”

    楊稀抿嘴暗笑，抬手撫了撫他豎起的羽毛，“師兄至於這般緊張麽？連毛都炸了？”她揣測著對方的心思，“師兄是不是太老實了，適得其反？以致於，都要吃窩邊草了？”

    洪秉大驚，身子僵住，“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楊稀不願再多說，由著順其自然。好心勸解，“你是不是太無聊了，所以管的多。師姐想做啥便做啥，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不需你事事幹涉。”

    洪秉表出副理所當然的神態，“哎！我是關心她嘛！別不識好仙心！”

    算了，不與你鬥嘴。送我回去後，就快點去找師姐吧。”楊稀語重心長地交代，“好好道個歉，別天天拽得跟天王老子似的。”

    胡說！我哪裏拽了？”洪秉嘴硬反駁，臉色冒出幾絲紅暈，掀著嘴皮還想說點什麽，但又沒說下去。

    哦！不拽！”楊稀曉得師兄嘴上很愛唱反調，懶得多爭執。越爭，反而越激起他的倔性子。

    洪秉亦不再辯駁，撲扇著翅膀將楊稀送回家，交代了幾句，也就離開了。

    楊稀洗過澡，便躺。工作了一天，又亂飄許久，早乏得很，什麽都不想思考，很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