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稀有些心神不寧地急著走，沒留意腳下的路況，下樓梯時踏了空，整個人直直往前傾。好在尾隨而來的謝言伸出一條胳膊適時擋住，給了她依撐。

    謝謝！”楊稀扶著他的胳膊站穩，四目相對的瞬間，心跳加速。她自認為定力很好，沒想到還是對他產生了異樣的感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謝言直接打橫抱起她，“以後不要對我說謝謝！”

    楊稀無防備地被兩腳離地，像是被一道閃電劈在身上，慌了心神。欲發火卻隻剩下緊張，結巴說，“你…快放我下來！”

    謝言抱著她下樓梯，步伐穩健。沒聽話地放下，隻輕輕低喃了一句，“我送你回家！”

    謝言簡單一句話，猶如一顆悶雷炸在她的耳邊，止住楊稀掙紮的亂動，卻又將她的心擾得。

    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回家！？……這句簡單的言語太過熟悉，像是穿越了數千年的時光，再度傳達到耳朵裏。

    楊稀腦子忽然閃過零星的片段……灰暗的天空下，一穿著戰甲的男人，打橫抱著個女子前行。四周有亂舞的風沙，男人親吻女人的額頭，低述，“我送你回家！”。兩人身後是片剛落幕的寂靜戰場，兵器散落，屍橫遍野，盡是死亡絕望的氣息……

    謝言徑直抱著她出了餐館，走到一輛車麵前，打開車門，準備將懷裏的人放進車裏。

    楊稀回過神，忙叫停，“你，等等！就這樣抱著我。”她沒空糾結當下曖昧的姿勢，隻糾結腦中不時閃現的畫麵，希望能看到更多。

    謝言微笑靜默，按她的要求抱著。

    楊稀努力抓取腦子裏零碎的畫麵，卻終隻看到天空漂浮的烏雲和吹不盡的風沙。方才的那段場景太熟悉，如同身臨其境。她雖然看不清那對男女的臉，但直覺告訴她，那個女的是自己！可在成仙之前明明是個尼姑，壓根沒經曆過那些！怎麽會產生那番情境？難道……楊稀不得不思考，那或許是自己更久遠的過往，在做尼姑的前世或者前前世？而那情境中的男人，會是謝言麽？他和自己，早有過緣分？

    正當楊稀百思不得其解時，謝言的唇貼向她的額頭，蜻蜓點水般地點上又離開。

    楊稀微愣，他的一吻，仿佛又帶出了點記憶。可很快一閃而過，什麽也沒抓住。如果為了尋回些未知的畫麵，而讓眼前的謝言再吻一下，會不會太過了？她幾番掀唇，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

    時光似乎凍結在某個瞬間，回不去的曾經究竟發生過什麽？楊稀有點惶恐，害怕跟謝言的關係並非簡單的偶然相遇。

    一保安走來，打斷兩人的對視，“嘿，你們要走快走，現在停車位張！”

    好，馬上走！”謝言將懷中人放在副駕駛座上，為其係上安全帶，“坐好了！”

    楊稀陷在深思中，待車子開出停車場，才能恢複正常心境。腦袋因為想過太多，有點痛。問，“你，要帶我去哪？”

    不是說了嘛，送你回家！”謝言眼睛瞅著前方，話卻別有深意，“結婚了？手上怎麽沒戒指？”

    楊稀冷哼一聲，“誰規定的，結婚了就一定要戴戒指？”

    謝言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有丈夫的，周末居然沒人陪，獨自逛博物館？”

    楊稀真弄不懂他，至於深究麽？就那麽不甘心放過她？思了思，回答，“丈夫要加班？所以沒空陪！”

    加班？加什麽班？”謝言沒等她回答，淡笑續說，“我有朋友在信息部門工作，能查到每個人的信息！我可以打個電話問問，你的配偶叫什麽名字，做什麽職業？係統上，都該會顯示得一清二楚……”

    開車不能打電話！”楊稀瞥了他一眼，見其一手打方向盤一手撥弄手機，不免有點慌，她向來對自己的身份有點。畢竟當下的身份信息是師姐侵進係統加的，也不曉得會有什麽錯漏。不高興地說，“你這樣查人，很不好！”

    你騙人，就好嗎？”謝言舉證，“你說自己有丈夫的時候，眼睛瞟向別處壓根不敢看我，顯然是心虛遮掩。”

    楊稀沒想到他還會對細節洞察分析，退讓一步，“你不調查我，我也許會給你說實話。”

    好！”謝言將手機放下，笑看她，“老實說話！”

    楊稀將腹稿草草打了一遍，說真話是不可能的，隻能繼續編。既然沒丈夫的事容易被拆穿，索性先承認。順著那個謊言繼續撒謊，“我……已經離婚了！”

    哦，那就是現在沒丈夫！”謝言臉上的笑意愈濃，“孩子呢？”

    楊稀思了思，認為嘴硬才能斷了麵前人的念想，“我是有個女兒！”為顯得真實，她說得有模有樣，“女兒叫小七，很可愛！”她覺得這也不算撒謊，她確實也算將小七當做女兒養！

    謝言沒吭聲，似在關注路況，無心理她。

    楊稀胡言亂語，“你知道我為什麽離婚嗎？我前夫嫌我好吃懶做，不外出工作還不愛做家務，家裏亂七八糟。我還有狂躁症，一不順心，就愛家暴老公和孩子……總之，我的毛病很多，絕對和光鮮外表不相稱。所以，謝小兄弟，你不要見姐姐我皮囊長得好看，就亂動心思！”

    謝言抿嘴輕笑，“我不僅僅喜歡你的容顏！”

    切，太能裝！如果不是因為外貌，能一見鍾情？別告訴她，他能一眼看透自己金子般的內心？況且，她也沒有金子般善良的內心，不是全身散發聖母光芒的人。楊稀再接再厲地胡說，“我有女兒啊！你沒聽過，有拖油瓶的，最好不要追！”

    買一送一，有什麽不好？”

    神經病！”楊稀覺得眼前人不正常，但似乎又很精明。正色問，“你，到底是誰？是故意接近我的？有什麽目的？”

    謝言正經回答，“因為喜歡你，所以想接近你！有錯麽？”

    不！我覺得並不這樣簡單……”楊稀想到被他抱起時，腦中閃過的零星片段。估摸著是否這些天太累，幻覺太多，以致於方才被他抱著的時候產生奇怪的幻想？這個人，應該和自己沒關係吧！？但願沒關係啊！她暗歎，計算有也隻能當做沒關係。因為，無論以前有沒有過關係，她現在是仙，不能再與凡人有越界的聯係，“算了，是我多想了。”

    謝言掌控著方向盤，“你住哪？”

    楊稀報出個假地址，“在前麵左轉的路口放我下來就行！”

    哦！”謝言很不聽話地往右打方向盤。

    楊稀緊張問，“錯了，你去哪？”

    謝言說得理所當然，“繞一圈嘛，反正周末又沒什麽大事。”

    車子駛入盤旋山坡的林道，人煙稀少。楊稀在此市呆了那麽久，從來不曉得有這樣一個地方。開始憂慮眼前人會不會是販子？要將她拐到深山老林？

    車速越來越快，雜思在極快的速度中消散。楊稀自認為車技不錯，但沒想到謝言的更好。他能在盤旋的山道，加速飆車還沒出車禍，令她佩服。楊稀有自知之明，如果此時的司機是自己，絕對早翻車了。

    謝言繞完一圈山道，又往市區裏開，“說說，你對我的印象咋樣？如果有不滿意的就提出來，我保證盡力改正！”

    若是其他人，楊稀會豎起大拇指讚揚其車技，可對著謝言，就僅剩兩個字評價，“裝逼！”

    謝言聽罷，哈哈大笑，厚顏無恥地說，“給我的評價很高嘛！也不是誰都能裝逼的，對吧？”

    楊稀不客氣地說，“都不曉得，你為什麽要帶我去鳥不生蛋的地方飆車。雖然車速我喜歡，但怎麽都覺得你在炫酷。恩，你的車很酷！可見，你裝逼還是下了血本的，裝出了點逼格。”她表達自己的觀點，意圖拉遠距離，“錯就錯在，找錯對象。你以為我是小女生？在你耍酷的車技中就會淪陷嗎？我不是傻白甜，不會就這般對你產生多餘的感情！”

    謝言歎了口氣，半調侃的語氣，“看來，時代真的變了！早過了，對著美女唱首歌，就能釣上鉤的純真時代啊！不過不急，你有的是時間了解我，希望以後能對我改觀！”謝言將車開到她指定的路口，“嘿，這裏真是你住的地方，不請我到你家坐坐？”

    不請！”楊稀打開車門離開，感覺終於逃離了“魔爪”，一身輕鬆地說句實話，“不過，你開車的速度，我確實很喜歡！”

    謝言立在車門處笑說，“那下次我玩車的時候，叫你一起！”

    楊稀擺手示意再見，“不用！”哎，都說了不想再見麵。怎麽，他就那麽厚臉皮呢！算了，姑且走一步瞧一步吧！

    小稀！”

    楊稀頓住腳步，回頭，“恩？”

    謝言輕語，“明天見！”

    楊稀自然沒回應，徑直往家走。雖然報的是個假地址，但這路口離家不算遠，走了二十多分鍾，終是回到家。

    小七淚奔地跑來迎接，“主子啊，我還以為你拋棄我了！”它幻出兩隻手，抱著楊稀的使勁擠眼淚，“我等你，等的好幸苦啊！”

    我拋棄誰也不能拋棄你啊！”楊稀一手換鞋一手摸它安慰，“乖，別裝哭了！”

    小七跳到她的包裏，俯身尋找，“我的薯片呢？”

    楊稀拍拍腦袋，“啊！又忘了！”

    小七期待的小眼神瞬間變成絕望，嚎嚎大哭，“嗚嗚……餓死我了！主子要餓死我嗎？”

    楊稀不好意思地說，“我給你煮麵吃吧，貌似櫃子裏還有幾包！”

    小七哭得不依不饒，撲倒在地上翻滾，“主子出吃香的喝辣的，居然就喂我吃？”

    楊稀用腳趾戳了戳它的葉身，“好了，別鬧！明天買一箱回來給你！”

    小七立即滿血複活地站起身，笑問，“真的！？”

    你能不能裝得走心點，剛才還痛哭流涕，現在居然就能開懷大笑。”楊稀走到廚房，起火燒水，很快幫它準備好一碗麵。放在它麵前，卻不許其立即吃，“小七，你的仙力恢複了幾成？可不可以，探一探我以前是做什麽的？”

    你飛升之前不就是個尼姑，有什麽好探得！？”小七流著哈喇子看麵，“你成仙之前做的是尼姑，飛升時又沒喝孟婆湯，難不成還能忘了？別說廢話，快給我麵吃嘛！”

    別急，先辦正事！”楊稀怕小七吃完後鬧飯暈，更不會搭理自己。堅持繼續說，“探我在做尼姑的又前一世，前前世，或者前前前世是做什麽的……”

    開玩笑吧！你也曉得上法力課的時候，我壓根沒認真學，怎麽能做那麽高難度的事？”小七吸著鼻子，滿眼隻看得到，“我就是完全恢複，也做不到啊！最重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探出很久以前的過往，還得問孟婆借‘塵世鏡’一用。孟婆那麽小氣，沒有她喜歡的東西賄賂，壓根不會借！”

    哎，關鍵時候就掉鏈子！”楊稀黯然，早曉得這是件困難的事，隻不過隱隱抱著點期望。被小七點破，心情瞬間跌落穀底。由尼姑變成仙的那一世，因為沒喝孟婆湯，所以基本都記得。但在做尼姑之前，自己是幹麽的？因為每回轉世都要喝孟婆湯，所以早沒印象了。要知道答案，除了自身仙力足夠，還必須去問孟婆借“塵世鏡”才能探出！可現在的自己就是個廢材仙，哪能這麽容易。

    以前你說罩著我的，我當然不學無術啊！”小七鬱悶，“話說，你當神仙的時候，沒有窺探自己的前前世、前前前世是幹麽的嗎？”

    沒有！”楊稀黯然，她當年的仙力也未能足夠探視自己從前的從前。時間愈久，愈難啟動“塵世鏡”探視。另外，也因為成仙前在尼姑庵裏，教導自己長大的師太常念叨《金剛經》上的一句話，“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既然過去、現在、將來都是難以探破，何必要執著。佛法提倡的是放下，所以，她沒想過去探究很久很久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可如今，她突然很想知道的時候，卻一點法子也沒了。

    小七問，“你今天怎麽有興趣問這個？”

    楊稀微皺眉，“遇到個人，產生了點聯想，覺得他似乎在很久以前跟我有點關係！”

    小七感興趣地問，“男的？”

    楊稀沒興趣回答，“吃麵！”

    太好咯！”小七見主子迷迷茫茫的不曉得在想什麽，懶得多管。一頭紮向麵盆，開始吸麵條。吃飽後的小七，精力充沛，緩緩幻出人身且能持續得更久。

    楊稀暗喜其的長進，沒辜負那麽多入它肚子的食物。估摸小七再調整些時日，應該就會恢複如常。不過，小七縱然完全恢複，也沒什麽大用處，因為原本它的仙力就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