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稀自駕馬車，帶著謝言先去了一所距離黑山最近的醫館。

    郎中翻開謝言身上的衣物查看，被嚇了一大跳。行醫多年，還是頭一遭遇上這般受傷的人。忍不住感歎，“這是被誰打的，有多大仇，才下那麽狠的毒手？都打得見骨頭了？”

    楊稀沒法解釋，不願多說什麽。客氣道，“還請郎中幫忙治好他！”

    郎中細細檢查了個傷口，感慨，“虧得這人身子強，若是普通人，恐怕早死了！”

    楊稀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在旁幫忙。

    郎中翻開醫箱，有些八卦地問，“這人，是你的夫君？”

    不是！”楊稀原本幫忙的手立即頓住，再強調了一遍，“不是！”

    哦？那你們是什麽關係？”郎中欲幫謝言清洗傷口，所以徑直將他的衣物全脫了。

    我們是……朋友！”楊稀陡然看見郎中將謝言的身子弄得毫無遮攔，驚了驚，趕忙背過身去。在黑山寨的時候，主要是邱達幫忙照料謝言這些事！她雖是山匪出身，大多事不拘小節。但這種男女有別的事，還是頗注意的！心沉了沉，不曉得今後一段時間，該讓誰打理謝言？真是個頭痛的問題啊！

    郎中見她如此反應大，反而暗暗笑了笑，趁機抬價，“你若不方便照料這男子的其他事，便多付些酬金，我幫你一應照看！”

    哦！”楊稀求之不得，取下腰間一袋錢，丟在桌上，“麻煩你了！”

    治療了幾日，仍未能等到謝言醒來，不過他身子不再時冷時熱，恢複了平常的體溫，算是有了好轉的意向！

    楊稀滿懷希望地問，“他什麽時候能醒？”

    醒！？”郎中直言，“姑娘，老夫可救不醒他，隻能保證他不死。並非我醫術不精，而是因為我這沒有昂貴的藥材。”郎中見她一副雲裏霧裏的迷茫狀，幹脆點明，“他其實也算挺過危險期，但得靠人參等名貴藥材補養，方才能完全恢複！”

    哦！”楊稀聽懂了郎中的意思，暗自思量，這荒野偏遠之地，很難找到人參之類的名貴藥材。看來得往大城裏去，方才有機會。

    第二日，楊稀帶著謝言離開，一路奔到最近的霞明城。城中有幾個大戶，想來家中該有不少名貴藥材。楊稀是個山匪，慣來是明刀明搶。但此時，為免意外，她不敢貿然前去搶，害怕若自己被抓住，謝言便沒人照看，隻得選在夜間偷盜。還好人參之類的藥材，在大戶人家裏不算重要，守衛較少，所以盜得輕鬆。

    楊稀亦不敢去醫館讓人幫忙熬藥，害怕被告發。畢竟人參之類的藥材在普通人手中出現，太惹眼。她於城中租了一間小院子，每日親自熬藥給謝言喝。

    楊稀初次給昏迷著的人喂藥時，發覺挺費事。先前這些雜事，亦都是邱達和那郎中做的。倒不是她懶得做，而是畢竟男女有別，她不好意思做。如今沒別人幫忙，隻得自己上手。楊稀發覺還是個挺難的活，原本以為，就是拿湯匙往他嘴裏送湯藥就行。然而，送多了，病人吞不快，大多會順著嘴角流出去而浪費。送少了，又得花費很多時間才能喂完。一碗藥，基本要花半個時辰才能喂好！而且喂完藥後，又得喂粥。她覺得，自己一天基本都耗在照顧這個男人身上了！

    楊稀對這種服務伺候的事，頗有些鬱悶。明明不是自己惹出的禍，卻偏偏受累。想來，當老大真不是個簡單的活計，得時時刻刻為手下兜底！然而，鬱悶歸鬱悶，終究還是得老老實實地照顧謝言，但願他能早點清醒。

    過了一天，楊稀正將謝言扶起靠向床背，給其喂湯藥之際，突然手腕被抓住。順著看去，發現抓住自己手腕的是謝言！？但見他的眼睛已睜開，直勾勾地看向她。楊稀又驚又喜，這人終於醒了？

    楊稀正欲說話，謝言已先開口，“這是哪？這是什麽地方？天黑了嗎？你怎麽不點蠟燭？我……我怎麽眼前都是黑的。”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放開抓她的手。舉起雙手胡亂地摸眼睛，驚恐地叫道，“我怎麽，什麽也看不見？”

    楊稀詫異，放下藥碗，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謝言卻一點感知也沒有，隻顧自揉眼睛。楊稀暗歎，難道他失明了？人是醒了，可賠上一雙眼睛，算好事還是壞事呢？

    過了須臾，謝言雙手撐在床上，不再慌亂地大喊。他鎮定地思量昏迷之前的事，逐漸恢複理智。欲摸索到方才在旁喂藥的人，然而楊稀很快輕巧地避開，起身遠離了他。

    謝言摸索不到人，有點著急地問，“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

    楊稀張開嘴巴，欲說自己是黑山寨的寨主，再順便倒個歉。然話未出口，又聽到謝言說，“恩公，你怎麽將我從那煉獄般的地方救出來的？那裏不是人待的……”謝言想起一些被虐待的往事，膽戰心驚，“那都是一群惡魔，是十惡不赦的人……”

    楊稀看著他驚恐害怕的樣子，突生一股憐惜。但覺如果現在貿然承認身份，恐怕會刺激他。畢竟他大病初愈，需要多安靜修養吧！？

    謝言沒聽到回應的聲音，微皺眉，“恩公……你怎麽不說話！”

    楊稀學過些口技，能模仿各種人的聲音。她覺得自己跟謝言結下的梁子，非一朝一夕能解決。為避免刺激他，隻能先隱瞞身份。趕緊模仿出一個老年男人的聲音說話，“老身去黑山打獵，見你落在一處荒野，便將你救了回來！”

    哦！多謝老先生！”謝言覺得對方說的話有點不對勁，但疲乏的腦袋太虛弱，一時無法辨明哪不對勁。謝言無法視物，聽音辨人，但覺其一定是個和藹可親的老者。恭敬地朝著說話聲傳出的地方拜了一拜，“老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知老先生怎麽稱呼？”

    老生姓王……”楊稀琢磨著該報什麽名字，實在想不出來，胡謅一個，“家中排名老五，所以名五。”

    謝言立即拱手，“王老先生，您好！小生姓謝名言，字尚岐！”。謝言念及與自己同去的兄弟，急忙問道，“不曉得老先生除了救下我？還救了誰麽？”

    楊稀知道他擔心與之同行的人，無奈搖頭，“沒有！我隻見到你一人！”

    謝言攥緊拳頭，心底一陣痛意浮於心頭。但覺胸口悶得慌，難以呼吸。他曉得，同行的兄弟們應該是凶多吉少了！心底又氣又恨，思量著一定要回黑山報仇！不過，當下隻能養好身子，才能去做踏平黑山寨的事！

    楊稀岔開話題，關切問，“謝小兄弟如今感覺如何？”

    我的眼睛看不見！”謝言歎了口氣，“身子有點虛，其它的，還算好！”

    不曉得你是哪裏人？有無家人？”楊稀似好心腸地說，“老生無事，可以護送你回家！”。她原本打算治好謝言，就跟其好好談談血賬。可現在的謝言雖醒了，但居然看不見，她總不能就立即算彼此的恩怨，亦不可能這般扔下他不管。她是坦蕩蕩的山匪，但覺救人救到底，其它的怨恨，亦該等他好了再談！

    謝言原本想說點假話，但想若救命恩人真有什麽壞心思，早害死他，沒必要防備。實話實說，“不瞞王老先生，小生是鎮西將軍府的人！”

    楊稀故意含著驚訝與讚揚的語氣說，“哦！我聽說過，鎮西將軍謝捷，保我熙國西疆平安，是個好將軍！”

    過獎，過獎！”謝言微笑，“他是家父！”

    楊稀瞪圓眼，娘喲，居然招惹了鎮西將軍的兒子！還好謝言沒死，否則還不得踏平黑山啊！？

    謝言久未聽到她說話，詫異問，“王老先生？”

    恩，老生在！”楊稀抹掉額上的冷汗，借口說，“老生上了年紀，耳朵有點背！實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