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先生！”謝言放慢腳步，執著前麵的話題，“我方才說，想讓你做我的亞父，為我挑媳婦之類的事，是誠心的！王老先生，不願意嗎？”

    謝言越來越明顯地察覺到，王五不願參與到他的人生裏，在刻意保持距離，似乎準備隨時抽身。原本以為王五不願居功，所以在他說報答之類的話時，其總是禮貌地拒絕。可拒絕得太多次，謝言不得不考慮到，那或許真是王五的本意。心中閃過一念，但覺王五送自己回府後，就會離開！謝言惶恐不安，怎麽能讓救命恩人離開？他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報答的！

    因為他放慢了腳步，楊稀必須依著放緩，心底計較著他說的話，曉得必須該給些正麵回答。帶著點為老不尊的口氣回應，“你的意思是，我救你一次，還得負責你下半輩子？得負責你娶妻生子？”

    不是的！”謝言不曉得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好像惹得王五不高興？立即小心翼翼地說，“是我，我想負責老先生的餘生！我想在以後的時光中，都陪在王老先生身邊，好好盡孝。”

    楊稀拿棍子的手顫了顫，有點被他的誠意感動，但她不會厚著臉皮居功，“小兄弟，我說過很多次，我真的不希望你記恩於我！”她自認為說著合理的解釋，“我是個漂泊灑脫慣了的老人，不喜被束縛，不需要你孝敬在身邊。你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就時時刻刻惦記著要報恩！讓你自己壓力大，也讓我感覺壓力很大！”

    謝言微低眉，喃喃，“王老先生，我……沒想你有壓力！我隻想對你好！”

    行了，你的心意，我心領了！”楊稀道，“以後就不要再說那些報恩的話，我這個糟老頭子，真不計較那些！”。她不是不計較，而是計較得太多。因為清楚地曉得，他受的傷痛，自己脫不了關係。所以，她是欠他的仇人，並非他的恩人。她，真不敢承受他的報恩！

    謝言老實地“哦”了一聲，咽咽口水，將欲說的話又咽回肚子裏。暗自計較，自己想報恩有錯麽？為何王五的反對越來越激烈？難道，王五討厭他？謝言驚了驚，不會吧，自己一直表現得那麽乖，應該不會令人厭棄吧？可，還有什麽其它原因呢？

    楊稀注意到謝言臉上絲絲惶恐和失落的表情，心軟了軟，不再說硬話，婉轉說話，“其實，老身與你年紀相差太多，興趣和習慣都不同。以後你若天天見到我，肯定會煩的！”

    謝言不以為然，微搖頭，“我不覺得我們有代溝！你看，咱兩吹笛子都吹得那麽好，興趣很相同啊！”他很有信心地說，“我覺得，我們會成為忘年之交！”

    楊稀一手扶額，無奈他的執著，隻好轉移話鋒，“咱快回客棧睡吧！”

    睡過一覺，第二日天明，兩人又急著趕路。楊稀想快點將謝言送回去，了卻一樁事情，然後回黑山寨。而謝言心裏倒不那麽想回到府中，害怕一回府，王五就會離開！

    但無論想法如何不同，該麵對的始終會來。經過數日的奔波，終是快到達目的地。因為耶州地處熙國的西邊，氣候幹燥少雨，以致於常有風沙肆虐。楊稀明顯感覺，耶州的環境與黑山寨的完全不一樣，有些不適。

    楊稀自然不願親自送謝言回府，因為一旦親自送他上門，自己的身份肯定會暴露。畢竟，在他府中，關注自己的人不會少，暴露身份也是遲早的問題。也許是用王五的身份用得太久，她無法再在他麵前坦誠真實身份。況且她不需要他感激自己，所以不屑用恩人的身份讓謝言陷入恩仇的矛盾中。畢竟是黑山寨有錯在先，她該做的已經做了，以後會直接麵對謝言的報複。

    楊稀知道，該是告別的時候了。而王五這個人，也該徹底消失。下一次見麵，他們不會再有說有笑，而是冷漠相對。

    楊稀先將謝言帶到一個茶館喝茶，然後給了點錢讓個小娃娃去給將軍府送信。一切安排妥當，楊稀便打算立即離開謝言。笑著找了個借口，“小兄弟，我突然肚子不適，先去方便方便！”

    好！”謝言將這話當做極普通的一句話，乖乖點頭，“老先生您去，我在這等你！”

    楊稀給他杯子裏倒滿茶水，連日地相伴，讓她習慣照顧他，所以總有點不放心。細心交代，“這裏風沙大，你每次喝完茶水，都要記得蓋好杯蓋，免得沙粒全吹到杯子裏！”

    哈哈！”其實她那句話並不算笑話，謝言卻是忍不住笑了。大約是想到快回家了，心情很愉悅。開玩笑說，“王老先生，我們這的人，都習慣茶水就著沙粒喝！”

    哦！？”楊稀以為他說的是實話，頗有點好奇，“你們這的人，飲食習慣頗怪異？”

    說笑的，我曉得了！”謝言輕語，“老先生，你快去快回！”

    楊稀原本想“恩”一聲，但覺若真“恩”了，恐怕會食言！她微微笑，囫圇回應，“我先去了！”

    楊稀最後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直接離開。

    謝言聽到走動的腳步，突然心底有點觸動，叫住，“王老先生……”

    楊稀回轉頭，“怎麽了？”

    謝言欲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沒說出來。他心底對其有一種眷念感，不願與其分開一秒鍾。大約是生命岌岌可危的這段時間裏，隻有王五在身邊照顧。所以，他對其很依賴。輕輕說了一聲，“我在這等你！”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說話，“我等你！”

    謝言想過王五會離開，倒沒想過其會這麽快離開。他一直以為，王五會將他送回府，小住些時日膩味後才會離開。沒想到，其會走得如此決絕。

    楊稀仍舊忍住沒“恩”一聲，直接抬步離開！下次見麵，他們之間再不會有溫和地對話，該是直接拔刀相向了吧！

    楊稀離開之際，心中的滋味難以言說。暗思，終於不用再模仿老人的聲音說話，終於不用再扯謊騙人。原本以為擺脫這些會開心，但她的心卻有點空，有點莫名的失落。也許，這一路上，她習慣了謝言在身邊，突然要離開，會有些不適應。

    謝言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喝茶，然他喝完了三盞茶，也沒等到王五，而是等到將軍府的人來接他。

    楊稀派的小孩給將軍府送完信後，府中的仆人便立即尋來，看到謝言後，陡然熱淚盈眶，“大公子，咱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謝言聽到家仆的聲音，興奮極了。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終於可以真正地放下心。但他不肯立即回府，固執地等待去方便而一直未歸的王五。可惜，夜色漸濃，也未等到來人。

    謝言眼皮耷拉，想到一路上，王五一直拒絕他報恩。恐怕不是說說，而是真的。他恍然大悟，招來給將軍府送信的那小孩問可否知道王五的下落。

    那小孩見夜色已濃，才按楊稀曾吩咐過地說，“老先生說，他喜愛孤獨漂泊，讓公子不必找了！”

    謝言心冷，不得不離開茶館回府。如果早知道其會以肚子疼為借口離開，他一定會亦步亦趨地跟著。可惜，沒有如果！

    謝言不甘心，派人繼續留在茶館裏等王五。又派人在城中尋找王五，找到些同名同姓的人，但謝言一一與之對話，卻並非熟悉的聲音。他不得不麵對，王五就這樣消失了的事實！憑空出現的人，注定會憑空消失？他心中十分難受，整顆心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