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病入膏肓識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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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喜將藥罐放置好,躡手躡腳地走進施夫人的處所,那間廂房極其寬敞,屋內隻有一個丫頭趴在前廳打著瞌睡,她進了內室,施夫人躺在床上,平穩地呼吸著。她想到那一句“姑姑”不由地有些傷感,這麽美麗的女子,卻身染重疾,她希望師傅能夠早點回來,隻要師傅到了,沒有他救不了的病人。在小聞喜的心中,師傅便是這世間最厲害的人,隻要他想救的人,一定能夠救活。

    施夫人的臉色帶著粉色的晶瑩,不似往常病入膏肓的憔悴與臘黃。聞喜暗暗思量:莫非真是師傅的藥起了作用?隻是那藥並非是最後的方子,師傅說最後的藥方裏差一味黃實子。她一步步近前,緩緩伸出了手,悄悄地放在施夫人的鼻子下方。

    正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在做什麽?”

    聞喜驚慌地轉過頭望著來人,正是親使大人,他的眼裏含著威嚇,嚇得她連忙跪在地上,伏身不敢抬頭。

    親使走近床前,看見施夫人呼吸均勻並沒有什麽異樣,才低身問道:“你剛才在探她的鼻息?”

    聞喜沒有抬起頭,伏在地上點了點頭。

    “為什麽?”

    “我是想看看夫人有沒有……”

    “有沒有死?”親使的聲音有些怪異,聞喜抬起頭來,看見他的眼睛裏有一些淺淺的笑意。她有些奇怪,親使好象並不忌諱施夫人與死亡的關係。她雖然年紀甚小,跟著師傅四處行醫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亡。醫者父母心,有些人到臨終,總還有一些執念,為錢財的甚少,為情義的反而多。師傅常說:人之將死,其言必善。終歸又回到了初點。

    “我不怕她死,她死了,我就跟她一起去。”親使的眼睛看向門簾,那上麵繡著一對鴛鴦,五彩絲線十分鮮豔活潑,是這屋裏最亮麗的顏色。

    “夫……人,她,她還沒有死。”聞喜的心裏很難過,她很喜歡這個讓她稱作姑姑的女子,不管她是不是親使的小妾,她喜歡這個女子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憐愛與疼惜,對她說話也十分溫柔可親,總讓她覺得好象再哪裏見過似的。

    “對!她不會死的。”親使站了起來,大步地朝外麵走去,掀了簾子,腳步聲遠去,卻聽到遠處傳來他淒冷的笑聲。

    聞喜忽然驚醒,連忙抓住施夫人的脈博探查,脈象沉穩。

    脈象沉穩?!回光之照!

    她猛然明白親使眼中的癡絕,他完全明白自己小夫人的病情,隻是隱而不發。聞喜連忙大聲叫道:“夫人,夫人,你醒醒,你醒醒啊!”

    屋外的丫頭慌張地跑了進來說道:“你……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聞喜沒有理睬她繼續說道:“夫人,醒醒,醒醒啊!”

    丫頭拉著她的胳膊說道:“你別吵施夫人睡覺,快出去。”

    聞喜趴在床前不敢離開,丫頭著急地看向身後:“你這樣大聲會驚擾到施夫人的。”

    小聞喜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一把推開丫頭,掀開被子,丫頭在一旁大叫道:“你這是幹什麽呀?”

    聞喜一把捋下施夫人腳上的布,她的腳底中央一塊銅錢大的烏斑已然明顯。聞喜嚇得連連後退,丫頭也側著頭看了一眼,問道:“這,這是什麽東西?”

    聞喜說道:“烏瘡!”

    “什麽?”丫頭不解地問道。

    聞喜的雙眼茫然地看著她,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迅速地轉身朝屋外跑去,那藥罐麵前華方正耐心地扇著火等著她。她一言不發抓起抹布將藥罐包好,裏麵的藥倒入了空碗中,華方不解地問道:“才剛剛混合著,不是要熬到最後一碗麽?”

    聞喜的表情異常嚴肅,她倔強地抿著嘴,伸手把一旁的醫盒拿了過來,取出其中一個用黃紙包著的粉末,手不停地顫抖著。她看師傅曾經用這虎狼之藥救過烏瘡之人,隻是這藥即是救命的,也是劇毒的藥,烏瘡是急症,時間不等人。她示意華方端起那碗藥,跟隨她去內院。

    施夫人的房間裏早就通知了醫官,親使大人也顧得男女有別,讓人查看足下的病症,兩個年老的醫官搖了搖頭:“這種病症老夫一生都未見過,實在可歎。”

    聞喜將自己手中的藥粉遞上前:“大官,這藥可用麽?”

    老醫官早已認出她是聞大醫的小徒弟,伸出手指將藥粉沾了一點放在鼻尖,神色大驚:“你家聞大醫哪裏找到的這種斷腸劇毒!此物吃下必死無疑,見到了也得繞道三分走。”

    “我見過師傅用此藥給烏瘡病者用藥。”

    老醫官連忙擺擺手:“啊!——此藥太重,我……我等不敢用。”說時向親使大人鞠躬告退。

    聞喜失望地垂下了手,她看著親使大人,他眼裏含著的希望隨著門簾的落下而黯淡。忽然他發足逛奔了出去,不過多時又轉回來,手上拿著一副字畫。他跪在床邊,張開了畫,上麵是一個女子側身站在臘梅樹旁,俯首弄花枝,美目輕閉,鼻尖清秀聞著一枝探頭的紅梅。那女子與病塌上的人長得並無二般。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聞大醫回來了!聞大醫回來了!”

    親使連忙迎了出去,一個花白頭發的長者快步地走了進來。聞喜看到他進門不由眼睛一熱,幾乎就要落下淚來。聞大醫隻是看了她一眼就走向病人,親使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診脈。哪怕隻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放棄,此刻他更想讀懂這位老醫者臉上的表情。

    “隻剩半月了。”聞大醫將病人的手用被子輕輕蓋好,“從腳心到麵首不過三日俱黑,四日有惡臭起,至十五日完全腐爛。”聞大醫接過徒弟捧過來的白帕子擦了擦:“至此瘟疫起。”

    最後一句話幾乎擊垮了旁邊的男人,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上蒼為什麽要如此對待我的小施?這太不公平了!”

    下人門一聽瘟疫二字連忙往門外退去。

    聞大醫抬眼說道:“烏瘡是病,也是毒。急症烏瘡,可用虎狼之藥,像夫人這種慢性中毒的,到最後病發是查不出來。”

    “你說他的病是中毒所致?”

    “最少大概也有兩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