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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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
繁華如故,喧鬧聲正顯和洽,濺血的仕途卻飽含著欲望與罪惡,沉默,就像打漁時被纏住的網,千纏百繞著他們的思緒。托著手中沉甸甸的甲殼,似被壓了千斤重的石頭,再無喘息的機會,二人各自拿著物品進了房間,歸來的路上,懷著不同的思緒,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光從印有窗花的檀香木門的罅隙中透了過來,映在純魚糾結迷惑的臉上,此刻的他百感交集,欣喜逸倫為了自己不惜自己的性命,卻也迷惑他為何這麽激烈的爭奪副將之位?想自己初來乍到,若不是逸倫,恐怕現在還在到處流浪,情深意重至此,又怎能看他征戰沙場,九死一生而自己獨留此地享樂呢?再想到自己雖為了查清父親死因才出墨雲山,卻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建立在恩人的性命上,逸倫坦蕩君子,若自己真的回不來了,留下遺書,他自會替自己了卻心願,可大宋人才濟濟,為何偏要在自己與逸倫之間選擇其一,事有蹊蹺,若逸倫心中沒底,也不會全力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
純魚愁眉不展,突然回憶起趙普設宴那晚,頓時豁然開朗,雙眼炯炯有神:趙普啊趙普!你有意將我兄弟倆分開,是想我死心塌地的為你做事,可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越想越覺得趙普深不可測,不僅隻為了大業那麽簡單,不定還真了了卿卿性命,這樣,就更不能讓逸倫冒險了。無可奈何的他就像一隻受傷的狼,怎麽掙紮也逃離不了獵人的刀刃,去,亦亡,亡了生命,留,亦亡,亡了靈魂。憤怒的他緊攥著將令,鳳眼迷離,愁眉深鎖,突然,似有決定,點了點頭,持將令起身,直奔西廂閣。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逸倫的頭微偏,一路上他便做好了決定,隻是陌陌歸程,誰人願等?沉重的的兩份牽掛徘徊在心頭不定,獨上台階,手輕輕推開了門,喚了一聲娘,逸倫的聲音苦澀,讓墨姬一陣心驚,轉身,隻見逸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低頭不語。
墨姬不知何故,急向前去扶起逸倫,卻被他苦澀無奈的聲音掙脫。輕聲叫了倫兒,他便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墨姬大攝,差點站不穩腳步,逸倫跪著前來攙扶,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墨姬。
墨姬似有欣慰,撫摸著他的臉:“倫兒,你做得對,隻是苦了你了,孩子。”
逸倫望了一眼墨娘,眼淚簌簌而下,去碰她的白發:“娘,您的頭發又白了許多。”
淡淡的笑容呈現在墨姬臉上,平淡隨和的告訴逸倫自己老了,白發也就自然多了,仿佛天理征兆至此,誰也躲不過似的。
逸倫卻不這麽想,望著墨姬蒼老至此,許多話湧上心頭,卻說不出口,隻是重重的低下了頭。墨姬一眼便看穿逸倫的心思,礙於孝道,方不忍心,摸了摸他的頭,直中逸倫的顧慮:“魚兒天真率直,為娘不會看他成為你爹的棋子,善心即在,佛也不會讓其淪為敗類的,倫兒,你放心去吧!一切有娘。”
逸倫感激無比,一把撲倒墨姬懷中,大聲叫娘,豆大的淚珠滴進了逸倫的發絲,哽咽:“倫兒,收複幽雲十六州又豈是易事!以往,你有你爹相伴,幽冥斧自然厲害,可如今…”
聽得墨姬的言語,自己又何嚐不知此行一去,生死難料,卻撫慰墨姬,讓她別擔心,戰場上自會竭盡全力保全性命。
墨姬扶起他,淚眼婆娑,憂心不已。
逸倫擦去墨姬臉頰的淚水:“隻是娘要保重,純魚之事,能為即為,也不可為他不顧性命。”
墨姬笑了:“孩子,有你這份孝心娘就知足了,放心去吧!莫要擔心此地之事,娘會處理好的。”
逸倫放下擦墨姬眼淚的手,後退幾步,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墨姬潸潸淚下,情何以堪?隻見逸倫涕泗橫流:“娘,孩兒此去,禍福難料,娘千萬要保重身體,不可再與父親硬碰。”
往事不堪回首,墨姬拭淚點頭,朝他揮手,讓他放心的離開,開門欲出去,被墨姬喚住:“倫兒,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娘命令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娘。”
逸倫欲顧不顧,重重的點頭,門吱的一聲響,便劃去了支離的場麵。
墨姬拭淚:冤孽啊,冤孽!
桃花爭妍,東風拂起它們的身姿,點綴在婀娜的柳枝上,西廂閣,玉爐生煙,緩緩縈繞,透露出香氣,溯兮撫琴而弄,端正的體態卻有說不出的風情,並不為一旁焦灼的純魚所影響。
鵲兒端著一壺茶走來:“公子,還要喝麽?”
純魚卻心不在焉的說倒上倒上。
鵲兒倒完茶後偷笑走開,溯兮聽他焦急且不耐煩的語氣感覺到他的無奈,放琴,水靈靈的眸子一瞥純魚:“杜公子到訪隻為喝茶麽?既然如此,我叫鵲兒送些茶葉即可,何必勞您大駕呢?”
鵲兒也應和溯兮笑道純魚已經喝了十杯了,純魚這才感覺到自己的不自然,手摸了摸後腦勺,嬉皮笑臉:“其實,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事求溯兮姑娘的。”
溯兮哦了一聲,並不吃驚:“有何事我能幫上忙呢?”說罷又歎了口氣,起身:“隻可惜大人已經冷落我快一個月了,怕溯兮也是有心無力。”
純魚聽溯兮這麽說,頓時舒了一口氣,起身,無比感激,正色:“可這個忙隻有你能幫。”
溯兮揮手,紫巾微動,似是想到了什麽,冷笑一聲:“先別感激的太早了,我還指不定會幫呢?”
純魚也斬釘截鐵的告訴她她一定會幫,因為人命關天,並非兒戲。溯兮依舊冷笑,不見半點憂心:“話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我惜溯兮不是尼姑,隻是一個青樓女子。”
純魚麵對她的挖苦,那趙逸倫的命也如此麽脫口而出。
溯兮先是一震,轉念想想,又故作冷靜,笑道:“那又關我什麽事?他性命可憂,你應找他父親而不是來找一個被冷落的紅塵女子。”
純魚苦笑:“世事難料,並不是所有的惡虎都不食子的。”
溯兮震驚,往日種種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明明有擔憂之色,卻表現的像沒有發生過一般,隻是推唐,讓純魚另尋他人,說罷喚了聲鵲兒。
純魚知道那是在下逐客令,對鵲兒柔聲:“我隻留片刻。”走到溯兮麵前,睜著鳳眼望她:“今晚二哥定會來找你,你若將他留住,定會保他性命,若留不住,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門吱的一聲響,純魚已經離開,而後悔一輩子的話語在腦海重複。
溯兮擔憂的神色,右手伸至發鬢,紅顏多嬌,紫巾滑落,大口大口的喘氣,臉色煞白,念念道不可能。
除了西廂,純魚一想決定還是去趙普那兒一趟,可先想到的卻是墨姬,不知不覺已駐留了這裏,情不自禁敲了門,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安靜刺繡的墨姬,輕聲喚了娘。
墨姬抬頭一看是純魚,很是欣喜,連忙招手讓他過去自己身邊,純魚走近墨姬,問她在縫什麽?墨姬笑了,把手中刺繡遞與純魚看:“我在為你與倫兒縫兩雙鞋墊,讓你們為官出任走得踏實。”
純魚拿了鞋墊放入手中,隻見幾片栩栩如生的楓葉,火紅火紅的,奇怪問道怎麽是楓?墨姬笑了,拉純魚坐在自己身邊,說自己有一個故人姓淳於,名楓,所以便將這楓繡上了。
純魚眉皺:“姓淳於?”
墨姬點頭,見純魚思索,笑道:“魚兒啊!你叫純魚,他姓淳於,想必也是一種緣分吧而且你跟他倒有幾分神似,尤其是那雙鳳眼,竟一模一樣。”
純魚想到自己和父親最像的地方便是眼睛,今聽墨姬這麽說,便想見見那故人,於是直言自己的想法。
墨姬似有無奈,可以看到她眼裏含著淚水,苦笑說會有機會的。純魚哦了一聲,也不再問,隻見墨姬起身蹲下,接過鞋墊:“來,為娘給你試試。”
純魚阻止蹲身的墨姬,說要自己來,於是墨姬被扶上了座,笑道:“也罷,那你把鞋脫下,娘給你上。”
純魚忙脫下了鞋,遞給墨姬,看著墨姬放鞋墊的樣子,那頭青絲已白了許多,不僅有些哽咽,叫了聲娘,墨姬應了聲,全神貫注放鞋墊,純魚又叫了一聲,墨姬覺得不太對勁,抬頭,隻見純魚已眼含淚花。自己雖知一二,卻不好說什麽,替他擦去淚水,問怎麽了?純魚拉那隻擦自己淚水的手很是不舍:“娘,純魚想抱抱娘,我能麽?”
墨姬慈祥叫了聲傻孩子,便一把將他擁入懷中,許久許久,兩人才分開。墨姬蹲下替他穿好鞋,純魚也不阻止,是從未有過的溫暖,仿佛那一刻成了永恒,隻是傻傻的望著那頭白發:我娘也如幹娘這般親切、溫暖吧!可惜我再感覺不到了。
隻見墨姬起身,純魚深深將她的模樣印入腦海,疾風一般衝出門去,那亮光直射,房間裏的墨姬淚水如決堤滑落,是無奈還是疼痛?手緊緊攥住衣角,停在外麵姣好的春光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