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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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大解嗎?”偷雞賊很是重重的把“大解”兩個字咬得清晰而且慢,而且還直盯著大郎看,嘴角微微的笑著,臉上那道疤痕就越發的明顯起來,在蒙蒙的晨霧中,猶如爬在他臉上的一條千足蟲,有些張牙舞爪。
(大解一詞,最早出於《呂氏春秋》,說的是一個叫大解的古部族,而用作排泄則可考的最早出於清文康所作《兒女英雄傳》,不過既然他這麽寫,應該是在口語中被廣泛接受了的,隻是在什麽時候開始就不知道了。)
“難道你那些兵就沒跟你說過嗎?你笑起來其實……”抬眼一看到偷雞賊的臉,大郎是有些怕的,但轉念一想,這家夥一路上除了不給吃,把自己捆馬背上外,還真沒拿他怎麽樣,再則又斷斷續續的聽到什麽“貴人”之類的,又得知這夥人就是專程為了他而來,心中立時就有了依仗。
管他呢,反正他現在必是不敢對自己動手的,這偷雞賊傷了趙大又擄了自己,打是打不過他的,但能讓他惡心惡心下也是好滴。
“哦?笑起來其實很難看是嗎?”偷雞賊抬手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是不是我這一笑,它動起來就如同蜈蚣一樣的可怕?”和一般人不同,偷雞賊其實很是滿意這道疤痕的,因為它能給他添加一份的凶相和恐怖感,一直以來,和人爭鬥,這道疤痕其實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嘿嘿,怕了吧?怕了就趕緊哭出來,說一說求我的話,然後我就給你點吃的。偷雞賊心裏暗暗的爽著,一路上這小子要麽是旁若無人的睡覺,要麽就是對自己又瞪眼又踹腿的,渾然一個不肯馴服的小怪物,現在總算讓某家知道你怕了。
嗯哼,怕就說出來啊,快說啊,說了給你東西吃。然後你就對某家又敬又怕了,真要你是貴人要找的小子,某家就撿著了,即便不是,那也不打緊,正好自己身邊缺個機靈的跟班,這小子一路上是有些裝傻充楞,但就憑他能使得那小白犬那麽的聽話,就絕不是個傻小子,這小子鬼精鬼精著呢。
偷雞賊的手微微的向前伸了出去,準備等著這小子說出可怕或者難看之類的話後,猛的上前一步嚇他一嚇,保準這小子會嚇得跌倒在地,到那時候,隻要自己在他跌倒在地之前,及時的拉住了,這小子就會對自己有了點感激之情,那麽以後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了。
“不是難看,是可笑,那疤痕也不像蜈蚣,就像我們家房前屋後都有的小千足蟲,我們常常抓了千足蟲數它有幾隻腳,然後一條一條的掰斷了,看它到底需要幾條腿才爬得動。”大郎想了想,很是認真的說道。
(千足蟲就是馬陸,非洲有大的,常被猴子抓了輕咬以誘使其釋放出劇毒的**,塗抹到身上可除去跳蚤,但我國的千足蟲則是小型的馬陸,沒有**,但也能噴臭液,臭液會引起皮膚感染,隻要小心些不要被其噴到皮膚和眼睛嘴巴,其實對人沒什麽威脅的,常有人將蜈蚣和千足蟲搞混了,其實二者是不同屬的動物)
可惡,這小子忒可惡!本來有些洋洋得意的偷雞賊臉上的笑容一僵,他根本沒想到會從大郎的口中得到這答案,這完全不在他的意料裏,也有別於其他之前所見過的小孩子。
“真的,你這傷疤得治,不然以後就會要了你的命。”大郎又認真的說道。
“笑話,啥時候聽說過傷疤要人命的?”偷雞賊有些惱了,好麽,你不怕就不怕罷,卻想來嚇唬某家,你當某家是嚇大的麽?
“我說的是真的,到了冬天,這疤痕要是凍得狠了,就會充血,就會漲裂,若是臉上再長了瘡,那膿沾到疤痕上,就會滲進去,滲進你全身的血脈裏,等回到暖和地,膿毒就會在你體內發作,然後全身奇癢維無比,就如同有萬千隻螞蟻在你血脈裏爬,啃你的骨頭,喝你的血一般的難過,這是沒藥可治的,得疼上三七二十一天才會死去,而且死了,也會死得非常難看,全身沒有一處好的皮膚的。”
越聽越玄乎,可卻似乎道理上說得通,又見這小子是言之鑿鑿,幾乎想都沒想就說出來了,可見他必定是以前見過這樣的死法,否則如何能在閃念之間就想到這麽多的謊言?
千萬之螞蟻在身體血脈裏爬?人還沒死它們就啃著骨頭喝著血?額滴娘咧!偷雞賊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連打了幾個寒戰。
“某家難道就不會不讓這疤痕凍著?你小子莫要嚇唬人。”本來想嚇唬大郎的偷雞賊莫名其妙的反而被大郎給嚇著了,嘴上猶自硬著,心裏卻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後,一定的尋醫問藥,怎麽地也要把這疤痕給治了,就算治療不了疤痕,至少也得把治瘡的藥給備齊了。
他心裏清楚得很,雖然自己說注意著不讓疤痕凍著,可怎麽不讓它凍著?不可能呀,除非自己不當這兵了,否則萬一一個戰事起來,戰場上哪有那麽多的時間讓你顧著疤痕?若是冬天跑到北麵去打回鶻人,那就更別提了,你自己是顧著了,可周圍的人身上要有瘡咋辦?回鶻人身上有瘡有膿咋辦?
殺敵時殺得興起,一刀劈下去正好劈到了瘡上,沒準那膿血就淺到了自己臉上了,這可是真真避免不了的喲。
“你想想看,是不是你身邊就曾經有過那麽些人,負傷過,留下長長的疤痕,然後這些人再次負傷後,就基本上好不起來?在哀號中死去?”大郎不緊不慢的又盯了一句。
猛的想起來,還真是,自己從一個小雜兵做起,經曆過的陣仗沒有幾十也有十幾個了,身邊的袍澤可不是曾經負過傷的反而死得越早麽?莫非還真是如這小子所說的?
其實哪有這回事,大抵上,在戰場上很快就負傷的,不外就這麽幾種人,一是啥也不懂,傻不楞登的隻管蒙頭衝殺的,這種人一次沒死是僥幸,兩次沒死是上天看顧,三次就幾乎不可能不死,或者說,這類人裏,十個有九個都是早死的。
還有一種人呢,則是殺敵勇猛,衝得快,往往是衝在別人前麵,受到敵人的“照顧”自然也就多,負傷是遲早的事,但人呢,一長大了後,性格往往就很難改變,絕大部分人依舊在第二次還是會衝鋒在前,勇猛殺敵,又是受到的敵人“照顧”最多,當然也是要比常人死得快一些。
再有就是特倒黴的人,不管他怎麽的小心,依舊會受傷,依舊會被敵人盯著殺,敵人也是人,對於那些對自己威脅最大的當然要先解決掉,但是呢,如果可能,依舊還是喜歡柿子撿軟的捏,你小心謹慎是不是?你越小心就攻擊力越小,我越對付你,多殺幾個這樣的人,敵人的士氣自然會被打壓了下去,自己一方的士氣又能得到提升。
還有一種人呢,負傷過了,就有了“反正老子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賺到了,怕個逑”的心理,多殺一個就賺一個,要知道,殺敵立功的機會可不是天天有,年年有的,若不趁早攢下功勞,等到猴年馬月去?所以這類人也是存在僥幸心理,上次都沒死,這次約摸也死不了,偏偏還是死得早。
最後就是那種聰明的人,吃了一次虧之後,就學乖了,學會了在殺敵的過程中也不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經曆一次就長一次經驗,就這麽累積下來,就成了老兵油子,成了百戰不死的人物,也就會得到提拔重用了。
偷雞賊就是屬於最後的這種人,他臉上的疤就是第一次上陣殺敵的時候被人一刀給砟了的,還好他機靈,以後就注意了,這麽些年下來,慢慢的就爬到了隊長的位置上來。
但這樣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絕大部分的人,依舊是死了,成了一抔黃土。
深不可測,深不可測!越是細想,偷雞賊就越是脊背發涼。
這還是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家夥嗎?還是那些常山縣衙門班頭們所說的,有些小聰明,但卻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屁孩嗎?這簡直就是神童喲!沒見過打仗,卻能從自己臉上的一道疤痕給看出那麽多道道來。
“你有辦法的對不對?”猛的,偷雞賊見到大郎眼睛眯了起來,有些壞壞的笑著,就醒悟了過來,這小子是讓自己求他呀。
怎麽辦?求不求?
尋醫問藥隻是個希望,他就沒聽說過有誰的疤痕可以治好的,當然了,那些天璜貴胄的疤痕肯定是有法子治好的,可那得多名貴的藥材呀?自己一個小隊長,撐死了帶三夥,也就是一百多號人的小兵頭,基本上的收入就隻有軍晌再加上吃上那麽十幾個空額,或者是和胡人打仗的時候乘機撈點,之外就再也沒啥來源了,這哪能夠買得起那些好藥喲?
就算買得起,也請不起名醫呀。
而這小子既然說疤痕搞不好要人命,說明他見過,或者說聽說過,關鍵是他說了“這傷疤得治”,說明他知道這傷疤是可以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