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大白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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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漸褪、暮色徐徐,天地相接之處,一道淡紫色的暗光彌漫於遠山昊蒼之間,宛若薄霧浸雲煙。月光之下,陣陣晚風掠過,竟有絲絲涼意。

    村口數隻火把亮起,深受瘟災困擾的義中村民再次聚到一起,今日他們要送一個人離開此地。

    永遠的離開。

    一名老者上前道:“難難,神婆說你不可再留在村中,否則村中人會遭受更大的災難,正好,你不是一直在喊著要找你爹娘嗎……”。

    “不,不,我要找我老姑,要老姑說話”,難難拚命反抗,僅八歲,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那個神婆眼中的“惡人”,更未想過因此就要被驅除出義中村-------那個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

    “她不會來了,難難,義中村人對你有恩,你可不能做對不起鄉親們的事啊,求求你離開此地,將那些瘟神惡魔統統帶走吧”,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似乎還在念及舊情。

    “我如何對不起鄉親們了?”,難難不服的問道。

    “若你真為村民好,就趕緊離開此地,永遠不要再回來……”那名老者重申道。

    舉手投足蹙眉間,難難突覺老者某處似乎與那神婆有幾分相似之處。好嚇人……

    “哼,該死的老妖婦”,此刻難難恨死那個人非人鬼不鬼的妖婆,隻因她一句話,自己就要無家可歸了。

    “不,這些不是我帶來的,病災不是,惡魔也是不是,不是我帶來……”,難難極力辯解,眼睛卻不停的朝龔王氏家方向望去。

    一個八歲小孩兒怎可硬過這麽多人?

    隻是可憐的難難並未想到,此刻的龔王氏家裏也是亂成一團。

    “娘,平時大事小事都是你做主,但這次兒真的不能再聽你的。當初你說要收養難難,我和爹二話沒說,這麽多年過去了,可現在是村裏人容不下他……”,龔家柱跪在龔氏麵前,這次他終於不再惟命是從了。

    牆倒眾人推,平日一向不好管事的的龔老頭今日卻一反常態:站到兒子這邊,且態度非常堅決。

    隻是不知他們真擔心神婆所說,還是因為當年留下那些銀子不夠花了?

    此次神婆所言,豈不是給他們打發難難的一個口實嗎?

    若隻是自己老頭與兒子反對則罷,龔王氏此刻麵對全村人的極力反對,本就舉步艱難,可這偏偏又遇到個神婆,畢竟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有多少力量……

    該如何向表哥交代?龔王氏自己也舍不得這個孩子。

    後有人竟向龔王氏危言聳聽道:“也聽說別處發生過此類怪事,人家會把視作罪魁禍首之人吊起來活活燒死”。

    活活燒死????

    ……

    就這樣,在無望與無助中,龔王氏最後也沒了主意……

    難難是注定要離開了。

    後知後覺、不知不覺,以本能為主導的思維有時看似利己,實則自己都不知內在荒謬之處。

    而義中村如此抉擇,皆是因愚昧與軟弱。

    人,不該左右別人的命運。可如若無法左右別人的命運,亦無法阻止別人左右自己的命運,那你的命運一定會很慘。

    而更慘的是:不知別人何時或因何事而左右你的命運。

    難難就是這樣一個可憐之人,此刻他的命運就是被別人左右,毫無任何反抗之力。

    “難難,難難……”,一個身影快速奔來。

    急忙揩去淚水,難難兩眼發亮,靠近一看原來是田二

    莫非村中人讓他回去?還是老姑讓田二來?

    未等難難開口,田二搶先道:“難難,村東頭大槐樹下拴一匹馬,就是你平日裏最喜歡的大白駒,記住,千萬不能呆在村裏,也不能再回來……”。

    畢竟腦袋太小,難難一下子消化不了這麽這話。

    “這些幹糧留著路上吃,記住我說的話”,田二將一個布袋塞到難難的手裏,而後跳上馬背。

    沒時間了,難難大喊道:“田二叔,縣城到底怎麽走?”。

    田二勒住韁繩,回頭用詫異的眼光望著他,稍作思考而後道:“順著大路,一直走,路上先後會遇三個岔道口,你可以問路邊茶攤上的夥計,路不難找……”。

    言畢,田二突將皮鞭落下,馬兒一聲長鳴,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難難再次癱坐在地上:義中村人徹底拋棄了他,不會再有奇跡發生了。打開手裏的包裹:一塊熟肉,幾塊幹餅,還有兩個小青瓜和幾枚錢。這個在義中村中除了他老姑以外對他最好的田二叔叔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天空薄雲褪去,盈月當頭,月光正亮,相比義中村,小樹林中難得一片安靜,但表麵的風平浪靜依舊無法安撫一顆波瀾起伏的小心髒。

    此刻,這個弱小的心髒要做出一個重大決定:去縣城。

    除了去縣城,難難無處可去,除了找爹娘,他也無事可做。

    感謝田二叔將大白駒留給自己,這是難難平時最熟悉的馬兒。馬兒通人性,難難與大白駒很有默契,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的依靠。

    遠遠望去,村中家戶裏的燈依舊亮著,已經辨不清老姑家到底是那個屋子,難難對著義中村方向默默磕頭道別……。

    熟練的解開韁繩,難難將大白駒拉至一塊大青石邊,踩著馬鐙小腿一揚便上了馬背,小包袱綁於馬鞍之上,雙腿一夾,大白駒應聲邁腿而行,緩緩向前駛去。

    大白駒雖不知自己的小主人要去哪裏,但它似乎知道走夜路不能太急,當難難感到有些困倦之時,其實還沒走多少路呢。

    人稱小小年紀,不僅僅是來自外表,更重要是心理。這不?難難此刻想的竟是先找個地方休息,吃一塊餅,睡一覺。

    借著月光,大白駒在小河邊飽飲一頓,難難自己也裝小壺水,順著來的方向爬上山坡,就是一塊軟軟的草地,將大白駒拴好,難難在它耳朵上慢慢**著,嘴裏還念叨幾句,片刻後大白駒竟臥了下來。

    一個幹餅、半塊熟肉下肚,睡意上頭,然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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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東西在動?嗯?怎麽還動?

    難難感覺有東西在靠近,似乎是睡夢中,潛意識恐懼和無助令他在夢中都能感到無法喘氣,一陣慌亂……

    人言夢是反的,可對於此刻的難難來說卻絕非如此。

    突然,他猛地坐了起來。

    大白駒早就開始“用餐”了,叔幹四周一圈的草地已被它啃出一個大坑來,到了難難身邊,不能下口,馬兒隻好舔舔他的手臂,算是打招呼了。

    緩過神來的難難第一反應就一個字---------走。

    走,一直朝著縣城方向走,難難知道縣城很遠,他不敢將食物一次吃完,他甚至想著:采集野果或撈魚也可來充饑。

    隻是他不曾想到:所經之路幾日不遇一村,且也許幾日不見一個路人。

    田二叔告訴他的那個岔道口並未出現,難難現在卻遇到了一場大雨。

    一場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

    山野中一個破舊的茅草屋,大概是獵人或附近農戶臨時歇腳所用,不過隻是眾人所用而不曾盡心修葺,四周多處破損,隻能勉強作為遮風擋雨之地。

    難難與大白駒在此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這一天很漫長,很餓,很冷,又很熱……

    難難病了。

    雨後天晴,他再也無法休息,當下即便不去縣城,也要去找吃的。

    頭燙、口幹、乏力,難難好不容易上了馬,繼續朝縣城走去。他盤算著:先找一條河,喝點水,沒準還能撈到魚呢。

    雨後河水渾濁,是衝擊泥土的緣故,河水如何能飲?如何能撈魚呢?這一點難難直到河邊才明白過來。

    難難趴在馬背之上,雨後路麵易滑難行,大白駒如履薄冰般行走,好在它可以吃草,還不至於挨餓。

    突然馬兒止步不前,難難看到一座小橋出現在他麵前,他沒有催促大白駒,這家夥需要熟悉一下路況才能繼續前行。

    就在穿過橋頭時,難難無意瞥見橋洞下停著一艘小船,大概是雨水衝擊下的河水激流所致,由於橋洞口較窄,又有不少衝積物和水草相織,小船便橫著別在中間停了下來。

    魚?沒錯,難難驚訝的看到船頭上好像有幾條魚。

    管不了這麽多了,吃的東西,哪怕是生魚肉他也需要填肚子。

    難難使勁勒住韁繩準備下馬,大白駒似乎沒有領會到了主人的意思,止步不前,難難身姿不比往日靈活,大白駒四個馬蹄原地打轉,突然被腳下的稀泥滑動,瞬間斜坡邊上。

    斜坡的泥土更滑,坡度之下,難難與大白駒似乎同時意識到了什麽,但為時已晚……

    難難順坡而下,還好他竟落在了船頭,看看那魚,不知何時就躺在哪裏,看樣子早就是死魚一條條了。難難突然想到:馬兒?我的馬兒。

    可大白駒慘了,身體龐大卻動作笨拙,掙紮幾下結果直接滑入水中。

    難難急忙向它喊話,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移動……

    因他跌落船頭之時船身受力,此刻小船開始擺動,在水流衝擊之下緩緩調轉方向,而後順水飄流而下。

    “大白駒,我的大白駒”,難難拚命喊叫,一番掙紮之後,原本身體極度虛弱的他突然昏了過去……

    一夜小舟,順著河水匆匆而下,多條小河匯流,雨後剛剛平靜的湖麵上又多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