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收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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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這麽冷的天,不知吳大人喚我們前來到底所謂何事呢?”。

    “這還要說嗎?除了那倭寇子,還能有什麽事?”。

    “誰說不是呢,眼下這搜捕流寇的差事辦的一點眉目都沒有,若是布政使大人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

    布政司的客堂裏,各地知府、知州聚在一團炭火前交頭接耳,表麵一團和氣,眾人心中皆是提心吊膽、心驚膽戰。

    十日之後,吳紹然如期回到布政司,他早已差人讓各知府、知州前來布政司待命。他們接到指令後自然不敢怠慢,稍作收拾後便立刻啟程,此刻已全部就位。

    午後,吳紹然在一群屬員的簇擁下來到客堂,眾人急忙整理衣冠,紛紛走了進來。

    吳紹然開門見山道:“此次傳喚諸位還是因為上次的差事,本官親自去各地查看一番,你們的差事辦的好啊?”。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慌成一片:若是將他們全部治罪倒不至於,但若是揪出一兩個殺雞儆猴,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這些人都想錯了,他們的這位布政使大人要反其道而行。

    吳紹然嚴令道:“從明日起,各府、州縣繼續加派人手,那怕是征調壯丁也行,在城中、城外、山村、山穀,總之隻要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一遍,聲勢一定要大。本官剛見過指揮使大人,他們那邊也會增加人手”。

    眾人這才緩了口氣,看來這次烏紗是保住了,布政使大人也沒有發那麽大的脾氣,真是要謝天謝地了。

    吳紹然向底下望望,他繼續道:“那個州縣要是把此事辦成,今年吏部的考核,本官第一個舉薦他,本官給朝廷的奏章中指名道姓為他請功”。

    底下立刻一陣騷動,卻聽台上咳嗽一聲,眾人這才急忙閉住了嘴巴。

    末了,吳紹然刻意強調:“差事辦好了,本官有重賞,若是辦砸了,本官定不會饒恕你們。千萬不要像蠡縣知縣那樣,弄出個關閉城門一個月的架勢,結果呢,其他地方連搜都未搜,聽說還抓錯了人,就因為人家不會說話……”。

    換到其他場合,此番話定能引來哄堂大笑,但在這布政使司衙門裏,在吳紹然麵前,可就不敢這麽放肆了,眾人最多也就是微微點頭而已。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眼下這個檔口,那個州縣沒有發生幾宗荒唐之事?蠡縣的情況絕非偶然,亦非孤例。

    但對於蠡縣關閉城門如此之久,所有的人確實沒想到。原本還有些地方想模仿蠡縣的做法,如此既可作出一副辦差用心的樣子,同時也省事不少。

    不過這現如今的情勢下,看樣子是沒人敢這麽做了。

    終究是二品大員,吳紹然在隻言片語間,便將他的想法準確傳達給這些州縣父母官,且還能不露聲色的刻意提到蠡縣,加之他的一獎一懲之策,軟硬兼施、恩威並濟,也算是恰到好處了。

    隆冬之季,呼呼北風,數日之後,又一次大肆搜捕的行動伴隨著議論紛紛的消息,如同這寒風卷地般的傳遍了大街小巷、村頭莊尾,甚至於荒野山穀。

    隻怕那些荒山野林中的鳥獸都要受驚了……

    而對於蠡縣的百姓來說這些都是次要的,眼下他們最為關心的是關閉了一個月之久的城門終於打開了,眾人如圈在柵欄的牛羊一般,紛紛湧出城去,那怕不是真的要外出,就是透透氣也好。

    憋的太久,原本好多壓根不知布政使為何職的人們,這次卻打心眼裏感謝他,否則他們城外的親人無法團聚,這個春節都不知道該怎麽過了。

    縣衙中大部分差役被派到各山村、山寨、山穀,而蠡縣城中守衛則明顯鬆懈下來,城門口雖設崗設哨,但已全無往日的嚴格盤問,看上去也就是走個過場,做做樣子而已。

    一時間來,蠡縣關閉城門的舉措成了保定府乃至直隸的笑柄,其他州縣自然不會效仿,但城門的守衛卻比以往更加嚴格了。

    這一點,與蠡縣恰恰相反。

    消息傳開後,不少外來客商便選擇住在蠡縣城的客棧中,即便繞道一些,也為圖個清靜,眼下唯獨這蠡縣城最是安靜。若是到其他州縣,僅是那一頓盤問就得被扒一層皮。

    不過,城門的守衛頭領劉三這幾日卻片刻不得怠慢,天氣寒冷,樊文予特意恩準他在門口搭個小棚,裏麵幾盆木炭,在別人看來,這個劉三整日裏坐在火盆旁也就是混日子而已。

    而劉三自己心裏卻一清二楚:這隻是個幌子。

    就在決定打開城門前一日,樊文予單獨傳見了劉三,當時仲逸也在場。

    樊文予當麵下了嚴令:從開城門之日起,要密切觀察進出之人,尤其是進城的陌生麵孔要格外留心,務必要做到內緊外鬆,一旦發現異常,立刻來縣衙相報。

    臨走之時,仲逸又特意向劉三叮囑道:此次事關重大,若是辦好了知縣大人重重有賞,若是辦砸了,自己將衣服扒了吊在城門洞上。

    劉三臉上立刻擠出一陣笑容:“樊大人、仲先生盡管放心,小的就是豁出這條小命,也不會放過一個可疑之人”。

    劉三是什麽人?當了這麽多年的守門差事,單說這熟門熟路和那一雙過目不忘的眼睛就無人能比。

    眼下這檔口,知縣下了嚴令,仲先生的厲害他早就領教過了,若是再辦不好,他還是那個眾人口中的“三哥”嗎?

    與此同時,樊文予命沈塵秘密挑選二十名精明能幹的差役候在縣衙,隨時待命。

    時節馬上臨近春節,城門鬧劇之後,人們慢慢恢複了原來的節奏,大街小巷處滿是節日來臨之際的喜慶與祝福。

    其他州縣依舊在一片雞犬不寧的鶴戾聲中度過,驚慌與恐懼遠遠蓋過了節日的喜慶。

    而對蠡縣城的百姓來說,這搜捕流寇之事似乎要淡忘了,眼下的日子才是最當緊的。

    衙門大多差役並不知道樊文予要幹什麽,他們隻是一如既往的在各山村、山穀間搜查,而沈塵與劉三雖不知具體計劃,但心中卻隱隱感到城中似乎要發生大事,他們不敢妄猜知縣大人的意思,隻能心中默默的等待著。

    俗話說這世事難料,就在眾人翹首以盼之時,縣衙傳來一個消息:樊文予病了。

    至於他們的知縣為何得這場病,城中百姓們的說法並不統一。

    城裏老菜館的那個大火盆邊,很快再次圍了一圈人,大家一邊喝著茶,一邊津津有味的議論著眼下之事,仔細聽聽,卻是說什麽的都有。

    “知縣大人這是嚇出來的病,那個叫什麽布政使的前幾日剛剛一頓訓斥關閉城門之舉,此刻樊大人估計悔的腸子都青了吧?”。

    “聽說了嗎?樊知縣估計烏紗不保了,哎,真是世事難料啊,原本他是好樣的,在剿滅牛頭山與黑山的匪患時,他可從不含糊”。

    眾人七嘴八舌,連日以來的緊張氣氛下,閑人們都憋壞了,現城中放鬆警惕,知縣大人又犯大病,他們終於可以繼續在茶館酒肆中開嘮了。

    還有一些人則不同意上述說法:“照我看啊,這樊大人如今是苦於沒有應對差事的法子,這才著急上火的,不過這城門不讓關了,隻能將重點放在城外,可若是城外也沒有收獲,那才是真的烏紗不保了”。

    ……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唯用心用意者,加以“以實尋名”,便能做到名副其實。

    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早已步入常規的百姓們再也不願來這城門口溜達,進出城門者大多是前來或前去與家人團聚,共度春節之樂。

    當然,也有一些無法趕回老家的外來商客進城住店,因蠡縣的守衛鬆懈,他們就圖個清靜,在城中的客棧隨意一住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少家戶已備好年貨,穿戴新衣新帽,院祛雜物、屋祛塵,儼然一副居家過日的尋常人家、尋常之樂。

    守城的劉三依舊守在那個大火盆前,表麵漫不經心的與屬下說說笑笑,但那雙異常有神的眼睛,卻從未真正離開這進進出出的人影身上。

    一切是那麽的祥和,那麽的尋常。

    這日午後,幾張生麵孔緩緩向蠡縣城門走來,他們一身粗布衣衫,背上係著一個大大的包袱,幾人邊走邊說,舉手投足間儼然一副回家過年的普通百姓。

    “快,馬上稟告樊知縣還有仲先生,就說有陌生人進城”,劉三很快嗅到其中的異味。

    按照仲逸的吩咐,城門口早就安置了數名百姓裝束的差役,以便隨時差遣。

    “不會吧?這些人怎麽看著都不像是倭賊”,劉三心裏泛起嘀咕,不過片刻之後他很快自嘲起來:“管他呢,反正我可以交差了,最起碼他們確實是陌生麵孔”。

    劉三哼著小曲,臉上滿是歡喜之情,他幹脆拿出一根鐵棍使勁扒拉著火盆裏的木炭,片刻之後火星四濺,差點蹦到他的眼睛裏。

    就在他準備揉揉雙眼之時,幾個身影再次向城門口走來,他刻意收住目光,心中卻是一陣驚顫:“方才進去三個,這又是三個,總共六個……”。

    “快去,稟告樊知縣,城中又進三個陌生人”,劉三不放心道:“樊知縣重病在身,一定要告訴仲先生,六個,是六個生人……”。

    劉三示意周圍的人不要亂了陣腳,他繼續扒拉著木炭,嘴裏卻微微道:“兄弟們聽我說,城中要出大事了,大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誰要是慌了神,老子扒了他的皮”。

    當第三批人再次走進城門時,劉三感覺自己的兩隻眼珠子根本就不夠用,此刻若是有十雙眼睛該多好。

    “三、三、四,十個……”,劉三那張坑坑窪窪的臉上竟快要冒出熱汗來,他使勁吞了口吐沫,心裏卻暗暗道:仲先生果真是神了。

    當初,蠡縣關閉城門一月之久,鬧得沸沸揚揚,其它州縣則頂多閉門三五日。如今其它州縣城內、城外、山野、山穀聲勢浩大、大肆追捕,而蠡縣則大門敞開。加上布政使的一頓臭批,城“外緊內鬆”。

    如今,隻有這蠡縣城最“安全”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片刻之後,劉三臉上終於露出笑意,他恍然大悟,就差點要說出口來:“這是關門打狗啊……”。(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