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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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仲逸穿好那微微晾幹的衣衫,稍作收拾一番,向老竇頭起身告別,他打算不回客棧,直達刑部。
老竇頭似乎睡意依舊,但看仲逸正欲走出院門,急忙起身相送,還未來得及整理衣冠便開口道:“小兄弟,多謝你與老朽在這寒舍說說笑笑,隻是陸主事當年的謎案已時隔多年,大家說說便是,不必向外人提起”。
仲逸對此自然心神領會:“晚輩謹記竇老伯囑咐,它日有閑暇之時,在下定會再來看望您老人家,下次我們依舊把酒言歡,暢所欲言”。
蒼老的臉上立刻露出滿意的笑容,老竇頭立刻上前道:“甚好,如此甚好,老朽年事已高,再無其他奢望,孤身一人,能有個說話的人,那便是莫大的奢望了,若是再能有壺老酒、兩味小菜,那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仲逸笑道:“晚輩下次前來拜訪,定不會忘記帶著上好的酒菜,隻是刑部還有差事,這便告辭了”。
出了大門,仲逸才走幾步,路過旁邊的那處小院,下意識的朝裏望望,卻是一片安靜,想起昨晚那老乞丐的話,心中總覺得怪怪的,隻是忙於見老竇頭才無暇顧及。
仲逸思量著:“自己見老竇頭自是另有目的,盡管這個老乞丐是在街上偶遇,但事關重大,況且在這不熟悉的京城之地,容不得半點含糊”。
既然如此,等找個機會專門打探一下院中所住之人到底是誰。白日裏人多眼雜,那就等夜幕來臨之後再說吧。
還未出巷口,仲逸突覺身後似乎有人走動,他伺機轉身望去,心中不免暗暗一驚。
果真是那老乞丐。
仲逸立刻警覺,雙掌微微發力,但看此刻巷子中已有不少行人,而老乞丐已湊了上來。
他再次一身破舊的衣衫,駐足後便撥開那一團亂發,笑道:“原來是公子啊,這麽巧,怎麽著?昨晚老朽說的那番話可願意一試?為你卜的一卦?”。
仲逸眼中再無昨日那般溫情,隻是冷冷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跟著我?”。
那老乞丐身子微微後退半步,眼神中掠過一絲驚訝的神情,但隨著腳步站穩後便很快恢複了正常,轉而依舊笑道:“在下隻是一個落魄之人,靠乞討為生,之前學過一些占卜之術……”。
仲逸心中極為煩悶,好不容易打探到文郎中與自己的關係,但這看似慈眉善目之人卻將祖父的事躲的遠遠的,而眼下這來曆不明的老乞丐又糾纏不已。
很明顯,眼前這衣衫襤褸者確實可疑:他既是乞丐,又何能住的起這樣的獨院?即便是有其他賺錢之道,可這住處為何與老竇頭如此之近?就算是巧合,那此刻又如何恰恰遇見?
哪有這一大早的就有乞丐上街?這要比辦差還要積極了。
如此漏洞百出,卻又做出一副看似神秘的舉止,此意到底為何?
看著蓬亂頭發下那笑嘻嘻的麵容,仲逸知道此人如果真別有目的,那想必定是有備而來,如此發問,他豈會輕易說出實話?
仲逸隻得收住極為不悅的情緒,轉而笑道:“你既如此想為我卜上一卦,那明日傍晚我便來找你,就是昨晚見麵之處相見,可好?”。
老乞丐聽聞此言,臉上立刻一陣驚喜:“如此甚好,甚好,老朽等著便是”,說完他便轉身告辭。
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從輕快有力的步伐來看:此人果真有些身手,而這外在的老態之狀或許是裝扮出來的,正如師姐的易容之術。
據此,仲逸更加確定此人正是針對自己而來。而故意露出破綻則是擺明他並無敵意。
隻是在這京城裏,除了樊文予之外,仲逸並不認識別人。至於那刑部照磨所的人隻是剛剛結識,他們自無必要派人這麽做。
此外還有那日在酒樓偶遇,後在城外賽馬的那刁蠻任性的袁“公子”,但以她的性格:相見便見,何須這般複雜?一個毫無心機、玩心甚重的女子根本不會派人如此行事。
事到如今,隻能將猜測暫時收起,看看再說吧。
來到刑部照磨所,與眾人一番寒暄之後便各自忙開,不過此時仲逸再已無心辦差,心中卻是重重疑問。
連日以來,差務甚是繁巨,其他人也勞累不堪,所以仲逸無精打采的神情並未引起他人在意。
好在這場繁巨的俗務即將進入尾聲,大家堅持一下便可。
就在眾人胡亂忙活之際,樊文予匆匆走了進來,他臉上有些興奮,擊掌幾聲,眾人立刻湊了上去。
樊文予對眾人喊道:“方才文郎中和王郎中差人來說,想請我們照磨所兩名屬員前去幫忙,此事經過部堂大人與黃侍郎許可,你們誰願前往?”。
照磨所的差事即將完結,去為文郎中與王郎中幫忙雖是累了些,但畢竟能博得他們的好感,也算是一種借機巴結吧。
不過眾人紛紛爭取到王郎中那裏,此人行事大方,對屬下也是不吝提拔。而文郎中雖舉止優雅、待人溫和,但做事謹慎,跟著他的人幾乎從未得到重用。
況且經過陸本佑之事後,鑒於他們的關係,近二十年的時間裏,他隻是從正六品升為五品,即便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也確實慢了點。如此一來,文郎中也隻能落一些虛名罷了。
樊文予見眾人爭著去王郎中那裏,臉上漸露難色,他初來照磨所,不好嚴令屬下,一時不知所措。
仲逸立刻覺察出其中端倪,他正欲借機接近自己外祖父的這位親兄弟,如今果真是有了機會。
果然,仲逸的請求立刻得到準允,算是為樊文予解了圍,在眾人看來,這還真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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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陽光明媚,院中春意濃濃,如此威嚴之地,卻偶有鳥雀掠過,一兩聲的鳴叫聲卻顯得格外難得,樹枝頭新長出的嫩葉鮮翠欲滴,院中滿是一派新氣息。
寬敞明亮的屋子中,數名官吏正忙於公務,文泰居中而坐,一張碩大寬敞的文案上擺放著各種卷宗,案角一側放著一個小小的香爐,鏤空雕刻的鑽孔中冒著淡淡的香煙。
“見過文郎中”,仲逸進門後便施禮道:“奉樊照磨之命,特來協理差務,請文郎中示下”。
文泰稍稍抬眼一望,而後冷冷道:“這樊照磨是怎麽搞的?如何派的一個外人來本官這裏?”。
這時,一名屬員湊上前去向文泰附耳道:“此人雖是新麵孔,但畢竟是樊照磨所派,若果真有什麽差錯,那也是他樊照磨承擔連帶之責。況且請刑部屬官家中可信之人前來協理差務,本就是部堂大人準許,我們如何拒絕得了?”。
聽聞此言,文泰頓頓神,環視四周一番,眾人皆是這般想法,他再次望望仲逸,卻隻是微微道:“既是如此,那便留下,具體差務等本官稍作安排再通知於你”。
眾人立刻繼續手中的差事,仲逸有些尷尬的立在那裏,與這忙前忙後之人麵前,顯得格格不入。
文泰說了那番話後便繼續低頭閱卷,仿佛眼前壓根就沒有他這個大活人似的。
仲逸心中一陣不悅,想起老竇頭昨晚說的話,再看看眼前的這位外祖父的親兄弟,果真是個冷麵之人。
不過這種不悅也隻是眼前的一種感性釋放而已,仲逸心中自然知道:宦海生涯數十載,或許文郎中自有他的打算,無論是刻意撇清與祖父的關係,還是對昔日的陸主事不聞不問,其中的緣故並非外人看到那般簡單。
目前,對此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良久之後,文泰緩緩起身道:“年輕人,拿著那些卷宗,隨本官來”,說完他便一如既往的走出房間,仲逸稍作收拾後,便立刻跟了上來。
出門向東而行百餘步,右側一間小屋,屋中擺設雖是簡易了些,但文案、桌椅齊備,卷宗、文寶俱全,與其說是辦差之地,倒更像是個讀書議事的好地方。
回到屋中,文泰依舊一副悠然之態,仲逸放好卷宗便立於一旁,等候差遣。
誰知文泰卻不慌不忙道:“年輕人,本官上次去照磨所見過你,你是山東濟南府的,姓仲,今年十九歲,之前在蠡縣縣衙幫樊照磨做事?”。
仲逸心中微微一驚:“文郎中果真是記憶過人,說的隻字不差”。
文泰臉上露出微微笑意:“既你在蠡縣衙門做過事,想必一定聽過該縣十九年前發生過的陸家莊謎案,不知對此有何看法?”。
果真是有備而來,仲逸的記憶同樣過人:那日文郎中來照磨所問過多人的姓氏、年紀、祖籍等,如此看來隻是遮人耳目,真正有所指的便是自己。
可他是如何針對自己一個人呢?
仲逸隻得敷衍道:“陸家莊之事倒是聽說過,畢竟在一個小小的縣城,發生這麽的大事,在衙門做事,難免有所耳聞。至於說看法嘛,隻因此事時隔已久,況且在下來蠡縣時間較短,所以也談不上有何看法?”。
文泰微微點點頭,似乎對此並不驚訝:“據樊文予所說,你們在蠡縣的時間不足一年,那麽你之前一直在濟南府嗎?”。
一直以來,樊文予對自己在淩雲山的事從不向外人提起,這是他們二人的默契,想必這次也不例外。
“嗯,正是”,仲逸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卻不知為何突然從嘴邊冒出一句:“文郎中對此事一直都是不聞不問,今日為何連連提及?而且是向我這個在刑部無官無職的外人提起呢?”。
一向行事穩中、不露聲色的文泰臉上一怔,片刻後竟微微笑道:“哦?如此說來倒是老夫的不是了?你雖不是刑部之人,但畢竟也來這裏數日,難道就沒聽人說起,本官與陸主事是何關係嗎?”。
仲逸一臉輕鬆道:“在下隻是個前來幫忙的閑人,至於其他的事也就是談笑間的一些話題罷了,不曾留意,也不曾關心”。
“你說的不無道理,在這種地方,最忌聽信謠言”,文郎中意味深長道:“原本想著你從蠡縣來,會對陸主事之事感興趣,這不?陸主事在刑部時辦過的所有案卷都在這個屋裏,隻是你對此毫無興趣,那便是多此一舉了”。
仲逸連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微微道:“在下確實對比不感興趣,那就請文郎中安排在下今日的差事吧”。
文泰笑道:“好好,咱不提陸主事了,開始辦差吧”。(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