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侍讀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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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比往常少了許多,除必要巡街的衙役外,其他皆是閑的沒事幹,喝喝花酒、逛逛花樓之類。

    真正有事外出夜行的,少之又少。

    如同一百無聊賴之人,仲逸感覺渾身輕飄飄,本是一雙腳底生風的輕功腿腳,此刻卻感覺沒有半點力氣。

    現在才想起來:連晚飯都沒吃過呢。

    沒有半點胃口,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這就是所謂的‘麵聖’,而且是‘臨終托付’。

    免死鐵券,還‘逍遙王’?

    仲逸不由的笑出聲來:我逍遙嗎?

    “喂,幹什麽的?在那裏做什麽?”。

    兩名巡街差役尋聲過來,站到仲逸麵前。

    “你們,好大的膽子,連我都不認識?”。

    仲逸簡直如醉一般:“我是——逍遙王”。

    什麽……王?

    二人相視一眼,而後立刻笑臉相迎道:“這位大人,時辰不早了,早點回府吧”。

    走近一看,二人總算是看清了這身六品官服,再看看眼前的仲逸,渾身沒有半點酒氣。

    這位仲大人,他們並不陌生:當初與韃靼談判時,就曾見過,由衷的欽佩。

    否則,敢自稱為‘王’?試試看……

    仲逸頓頓神兒,這才想起了自己有些失態,太過‘逍遙’了些吧?

    “不勞二位差大哥,本官隻是有感而發,一時失態而已,你們忙去吧”。

    仲逸走出幾步,不由的回頭叮囑了一句:“今晚……,要好好巡夜……”。

    仲府中,陶氏姐妹皆已回到各自房間,這些日子誠信堂的買賣不錯,協助打理賬目,宋洛兒也就在穆一虹的小院住了。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見到仲逸後,仲姝急忙扶他坐了下來,早就備好了熱水,還有一些飯菜。

    “不用熱了,我沒胃口”。

    仲逸將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有些疲憊的望著自己的師姐兼娘子。

    “我有免死鐵券了”。

    他將布包向前推推,不由的說了一句:“還有,你夫君我以後可以自稱為‘本王’了,逍遙王”。

    一道免死鐵券,一個無名無實的王爵。

    仲姝靠近燈光,不由的細細將聖旨看了一遍。

    “這免死鐵券是不會保一生平安的,而異姓王,幾乎都沒有好結局”。

    都是淩雲山的弟子,仲姝很快看出其中的玄機,也挑明了一層隱隱的擔憂。

    “那你說說,這以後該怎麽辦?”。

    仲逸緩緩將水杯抱在手中,似乎要靠它來取暖,卻不願喝一口。

    二人心有靈犀,而擔憂的也遠遠不止眼前。

    “就目前而言,至少可以看出,當今聖上是很信任你,甚至說極為賞識,但如此旨意,確實有些意外”。

    仲姝緩緩說道:“朝中常言;聖上喜怒無常,最是難以琢磨,時而清醒,時而不清醒。這個決定,也沒準就是心血來潮。尤其當他知曉自己大限已到,多年的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難免有些感慨”。

    這話說的沒錯:對常人而言,無論感慨,無論心血來潮,也就那麽回事,但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那怕咳嗽一聲,那就是天大的事兒。

    仲姝指著桌上的聖旨:就拿這道聖旨來說,或許在當今聖上看來,這不算什麽,但對後繼之君,或朝中其他文武,那就是軒然大波。

    “這倒不至於,這聖旨是孤本,僅此一份,再無存留,連個登記都沒有”。

    仲逸鄭重其事道:“不止於此,我可到大明任何地方去走走、看看,可以先行探索,這既能為朝廷吹吹風,也能讓大家清醒一點,隻是我所做的,不一定能夠記載下來”。

    “這就對啦”。

    仲姝不由的點點頭:“這才叫深謀遠慮,當今天子確實有遠見,他是讓你做一劑良方,時刻讓朝中百官、讓後繼之君清醒清醒”。

    “嗯,說下去”,仲逸補充道。

    “這個道理很簡單,無論你為富民強國而探索,無論找到新的鐵礦、銅礦、鹽礦、煤礦,采用新方法開采、打造,強軍練兵,新的陣法,對朝廷而言,隨時將會有新的差事,新的部署”。

    仲姝繼續道:“如此一來,大家的眼界開闊了,做的事兒也多了,風險反而少了,為何?你做了那個探路之人唄”。

    接下來的話自不用說:仲逸這個探路之人,如果探路成功,那便皆大歡喜,一旦探路失敗,所有的不是,將歸於他一人。

    當然,這也不用擔心,因為朱厚熜給他留了免死鐵券。

    這步棋,確實高啊。

    仲逸緩緩站起身來,對仲姝一臉的崇拜:“師姐,你簡直要趕上師父啦”。

    如此一說,仲姝卻沒好氣道:“那是你仲大人當局者迷,否則,早就想開了”。

    “那麽,再請問,逍遙王,是怎麽回事?”。

    仲逸一臉的虔誠:“就當局者了,還請師姐點撥”。

    仲姝雙手後背,來回踱步,片刻功夫,便脫口而出。

    “逍遙王,重點不在‘王’字,而在於逍遙,想想看,你經常到各處走走、看看,也就是走走看看而已,那裏有好玩兒的就去哪裏,這不就是逍遙王嗎?”。

    仲姝駐足而立,微微搖頭笑道:“聖上的意思是:你不要貪權,更不能專權,快活自在、‘逍遙’一世”。

    仲逸簡直哭笑不得:原來,是這麽個‘逍遙王’啊。

    細細想來,這話說的也極為在理:自古,做一個真正的糊塗王爺,逍遙自在一生,那才是真正的逍遙。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無名無實的‘王’呢?

    聖心難測啊。

    仲逸不由的自言道:“若是我將這兩件事兒公之於眾,這不等於自己將自己架在火爐上烤嗎?”。

    至此,朱厚熜這層頗為深刻的用意,才漸漸明朗起來:用心辦差吧,至於那免死鐵券和逍遙王,就算了吧。

    要你的能力,但務必要將你的能力,束縛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

    孫悟空,緊箍咒,還有那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顯然,朱厚熜對仲逸所說的那些富民、強國計劃是讚同的,但大明畢竟基業太大,路該怎麽走,總得一個在前方探路的。

    而仲逸,就是那個探路之人。

    僅此而已。

    若是能成功,也算為社稷、為朝廷做了件大好事兒,一旦失敗,起碼能保一條性命。

    反之,若想真正做個手持免死牌的‘王’,那就另當別論了。

    “本王想要飲酒,而後就寢,這樣才夠逍遙、自在”。

    仲逸覺得這個王爵的嘴癮還是可以過過的,這麽一說,竟然有了胃口。

    “那就請王爺自便吧,小女子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了”。

    仲姝似乎對這個‘王爺’不怎麽待見,一如往常的向隔壁房中走去。

    才走幾步,不由的轉身叮囑了一句:“這位王爺,還是把聖旨收起來吧,這東西,說不得,也丟不得”。

    說不得,也丟不得,這話說的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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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意料之中的事兒發生了:朱厚熜駕崩,繼承大明君位的,自然是裕王朱載垕了。

    一年當中最為嚴寒的日子,卻不知不覺到了年底,將又是一年新春佳節來臨之際。

    文武百官悲慟先帝的離去,又忙於迎接新皇帝。幾人歡喜幾人憂,恐怕隻有自己心中有數。

    或許,隻有仲逸心中知道:這位被史上稱為穆宗的朱載垕,將與明年改元隆慶,開啟他六年的新政之治。

    這,也是大明一個全新的開始。

    朱載垕即位後,開始糾其父朱厚熜之弊政,之前以言獲罪的臣子,大多被召用,已死之臣,也給予撫恤並錄用其後。

    朱厚熜在位時,沉迷與道教青詞煉丹,而朱載垕則全然不同,他將方士全部交付有司論罪,之前的道教儀式全部停止,並免除了一些稅賦。

    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當然,這位新任的皇帝有個特殊的愛好,那就是媚藥、女人。這兩樣東西,相比丹藥,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說了也無用。朱載垕在位六年的時間,幾乎從來不缺這個話題。

    朝廷文武,變化自然也不小。

    之前的內閣次輔張居正,在嚴嵩垮台之後,他便如願做了內閣第一把交椅,徐階在內閣多年,做過禮部尚書,領著大學士的頭銜,大家對此並不意外。

    而在裕王府侍講多年的高拱,如今已是禮部尚書、並以文淵閣大學士入閣,因與皇帝朱載垕的特殊交情,他可謂順風順水,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一人不得不提,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張居正。

    縱觀大明史,張居正也可稱得上大名鼎鼎。

    當然,如今他隻是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想必他自己也不知道,不久的將來,他會成為吏部尚書、內閣次輔、建極殿大學士,而且身居內閣首輔,長達十年之久。

    人啊,若都能知曉將來之事,該有多好。

    毋庸置疑,除朱載垕外,這三人將登上大明朝廷新舞台,開始新的征程。

    除此之外,武軍都督府、六部九卿,皆有所調整,有些令人不解其意,但大多還是在預料之中。

    畢竟,都可算作同僚,對這些事情,心中還是有個大概。

    同樣沒有意外的,還有錦衣衛北鎮撫司:之前的五品千戶石成,如今已成為從四品的北鎮撫司鎮撫使。

    北鎮撫司專理“詔獄“,說白了就是查辦皇帝欽定的案件,可直接逮捕、刑訊犯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也無權過問,用嘉靖帝的話說:北鎮撫司職責重大,不得有半點閃失。

    如今看來,石成的差事確實做得不錯,而對他的賞,也確實是由新皇帝宣布,這也算是了卻他心中的一個願望,從此再也不用擔心前程,安心辦差便是。

    令人意外的是,原英勇千戶所正五品千戶林宗武,被升為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正四品,之前英勇千戶所一千餘人,全部歸於京衛指揮使司。

    京衛指揮使司,負責掌統衛軍、番上宿衛、護衛宮禁、守禦城門,拱衛京師等,有多個衛司,各有指揮使,之下有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等。

    而林宗武所任的指揮僉事,各衛有四人,主要職責為協理,類似與副職,而他的差事則主要是護衛宮禁,實則就是侍衛禁軍,近水樓台先得月,可謂人人不敢小覷,那怕隻是一個正四品。

    之前的英勇千戶所副千戶譚遼,做了新的正千戶,而英勇千戶所這個稱號自然會保留下來,他們負責拱衛京師,可謂責任重大。

    對於這一安排,眾人還是議論頗多:不知是朱厚熜之前早有叮囑,還是朱載垕另有部署,總之,相比其他人,林宗武由之前的‘英勇’變得更加‘英勇’了。

    當然,關於英勇千戶所的來曆,眾人還是頗為清楚的:無論當初南下抗倭,還是北上與韃靼交戰,三百人的‘敢死隊’至今也為眾人樂道。

    他們的忠誠度,是毋庸置疑的。

    當然,這或許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這支身經百戰的‘利刃’,留守京衛,可謂是好鋼用在刀刃上、恰到好處。

    無獨有偶,刑部郎中樊文予到都察院,做四品左僉都禦史。

    對於這個安排,樊文予心中還是有過糾結的,從他內心而言,還是願意繼續留在刑部,畢竟這麽多年了,後來一想,如今也是從五品升為四品,而且越過了從四品這一層,還是欣然接受吧。

    話又說回來,不願意,又能如何?

    皇恩浩蕩,就連遠在西北榆林府的李序南,也終於如願做了正式知府,不過,因他還年輕、資曆尚淺,就以從四品之銜領知府之職。

    最沒有意外的,還是當屬翰林院侍讀仲逸。

    這位正六品的‘仲大人’,之前也在裕王府侍讀,雖入仕以來有些升遷太快,但畢竟是有目共睹的——辦了不少正經差事。

    仲侍讀,仲逸得到‘學士’二字,不過還是在翰林院,是為從五品的‘侍讀學士’。

    對一個持有免死鐵券的‘逍遙王’來說,他已經很滿足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