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換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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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營外戰事還未結束,沒有調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戎一昶走後沒多久,林宗武便帶人過來。

    仲逸說要四周看看,戎一昶便吩咐左右原地待命,並無隨從跟上,後有將領來找,隨從這才打算去找他。

    誰知才走幾步,就被隨之而來的林宗武擋住了去路。

    畢竟是軍中副將,林宗武說的沒錯:正逢戰事,沒有調令,無論將領、軍士,皆不能隨意出入。

    這也是戎一昶本人說的,至於錦衣衛百戶南棲原,連同英勇千戶所的人,他們出入,自是奉命而行。

    “戎將軍呢,他去了哪裏?”。

    林宗武向戎一昶的隨從詢問道:“你們是怎麽回事?為何不守護在戎將軍左右?眼下正逢戰事,萬一將軍有個閃失,當如何是好?”。

    那名士卒立刻跪拜道:“林將軍恕罪,是戎將軍不讓我們去的,他隨監軍仲大人說是到四處看看,以便了解戰況,朝那邊去了……”。

    話音未落,林宗武身後一名百戶訓斥道:“朝那邊去了?那不是韃靼偷襲糧倉的方向嗎?萬一戎將軍……”。

    林宗武令道:‘好了,不要說了,本將正要見戎將軍稟報糧倉那邊的戰況,你們皆原地待命,不得隨意走動’。

    “遵命……”,眾人立刻領命,林宗武帶著自己的親隨,匆匆向西南方向走去。

    糧倉周圍,火光一片,叫喊、廝殺聲依舊,戰事遠未結束……

    “仲大人,你是哪一年的入的翰林院?在戎某的記憶中,仲大人入仕時間不久,但升遷卻如飛速,令人欽佩啊”。

    仲逸與戎一昶正悠閑的‘走走、看看’,走著走著,話題也就輕鬆許多,從戰事說到了個人仕途之上。

    戎一昶看來,朝中任何風吹草動,皆是背後的勢力在作祟,而這也是他最為感興趣之處。

    單論興趣而言,甚至超過了他對戰事的關注。

    這也不足為怪,無論帶兵出征、陣前廝殺,那怕是得到淩雲子的兵書,對戎一昶來說,隻有一個目的:‘建功立業’,升官發財、榮華富貴。

    說白了,都是換取富貴的籌碼而已。

    “相當初,還是袁大人慧眼識人啊,得如此賢婿,小小年紀卻成翰林院棟梁,他日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啊”。

    久在朝廷,戎一昶對仲逸與袁煒的關係自然不陌生,說起仲逸,自然也就會說到他的嶽丈、原禮部尚書袁煒。

    按理說,仲逸沾袁煒的光是理所應當的,但朝中人人皆知:仲逸走的每一步,還真與袁煒關係不大。

    很明顯:在與袁若筠成婚時,仲逸已做到了翰林院的侍讀,正六品。

    雖說侍讀隻是個六品,但仲逸是從庶吉士直接擢升為翰林七品編修,再從編修升為侍讀的。

    僅是提前結束庶吉士的考核,恐怕就不是袁煒能辦到的。

    更何況,那個時候仲逸與袁若筠的事,袁煒壓根還不知道呢。

    不用說,仲逸身後的‘靠山’遠比袁煒這個尚書厲害的多,那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朱厚熜。

    這個結論在朝中不是什麽秘密,尤其仲逸一次次領著看似一般人領不到的差事,回京後又能連連升遷,眾人更是堅信了這點:除了皇帝,誰能做到?

    若是朱厚熜一直在世的話,這種說法也就隻是個說法,至少大家都默認了:不服不行。

    如今朱厚熜駕崩,新繼之君朱載垕坐鎮大明江山,新老皇帝之變,朝中多少文武前途改變,變化不止一點點。

    那麽仲逸呢?

    若說他得到了先帝朱厚熜的賞識,那也沒什麽,但如今大明的皇帝是朱載垕,常言‘一朝天子一朝臣’,為何仲逸還能得到賞識呢?

    說這樣的話是有根據的:朱載垕繼位後,仲逸從翰林院侍讀,升為侍讀學士,且以此頭銜,還領了北征軍的監軍,這是極為罕見的。

    之前,大明的軍中監軍一職,一般由禦史或宦官擔任,讓翰林院的侍讀學士擔任,確實有點不按套路出牌。

    此舉,如同當初仲逸以翰林院編修的身份,前去博野縣督辦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又如以翰林院侍讀的身份與韃靼軍前談判、去大同核查仇鸞怯戰一事。

    當然,相類似的,還有去年東南抗倭戰事,仲逸‘監軍協理’硬是被都察院右都禦史文博遠,安排為真正的監軍。

    這就有點厲害了,無論之前的皇帝,還是如今的天子,都能應對自如,如不出意外,仲逸此次回京後又能升遷,而他做這個從五品的侍讀學士,還不到半年。

    還是那句話,說歸說,想歸想,對其他人而言,不得不服啊。

    ……

    這麽好的機會,戎一昶竟想起了向這位年輕的侍讀學士“取經”,到底是如何做到讓兩位皇帝都重視、重用呢?

    善用心思之人,無論到何時、何地,都不忘‘處處用心’。

    基本可以說完全不懂兵法,更沒有身先士卒的勇氣,戎一昶竟能做到後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

    即便有原兵部郎中嚴磬的指證,他也隻是從一品降為正二品,差事依舊可以當,甚至還做到了北征主將。

    戎一昶,也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物,他的善用心思,簡直登峰造極。

    “戎將軍言重了,仲某這點本事,又能算的了什麽呢?”。

    接連被人誇獎,仲逸也無心領會其中之意,他望望前方,幹脆直言道:“不像有的人,十指沾滿罪惡,罪狀羅列一大筐,可人家就能逍遙法外,這才叫厲害,才叫能耐啊……”。

    一陣夜風吹過,遠處火光照的整個營區都有些微微發紅,胡楊林邊,令人不免瑟瑟發抖,駐足而左右環顧,戎一昶這才清醒了過來。

    不知不覺,都走出這麽遠的距離,是到哪兒了?

    “仲大人……,這……這是哪裏啊?我怎麽從未來過?”。

    細細看了半天,戎一昶這才覺得有些異樣:怎麽連一個隨從軍士都不見?

    “仲大人,咱們還是先回去吧,中軍大營那邊,不可一日無主將啊”,望著眼前的這片胡楊林,戎一昶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仲逸則不以為然道:“戎大人著什麽急呢?若以中軍大營為中心,此處為東北方向,待西南方向結束戰事後,剩餘的敵軍將會從這裏撤走”。

    “就是這裏,你看,必須是要經過這片胡楊林,也許半個時辰後,也許更快”。

    仲逸望著火光、叫喊聲傳來的方向,大聲說了一句:“戎一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這片胡楊林,就是你葬身之地”。

    猶如晴天霹靂,戎一昶感覺整個星空都要向他砸來,簡直不敢想象。

    “仲大人……,你,……我們素來沒有恩怨,這……,是從何說起啊?”。

    戎一昶竟主動上前,甚至用乞求的語氣說道:‘仲大人,是不是弄錯了?’。

    仲逸轉身而過,顯然對他的言語沒有多少興趣了。

    戎一昶見狀,急忙撒腿就跑,也管不了那麽許多,在他概念中:仲逸就是個翰林院的侍讀學士,文弱的文人、文官而已。

    才走出幾步,戎一昶卻立刻收住了腳步,竟不由的慢慢向後退去,一直退到胡楊林中。

    再看看仲逸,依舊穩穩站在那裏。

    “林大人,你聽我說,這都是誤會,誤會啊”。

    此刻的戎一昶,儼然不如一個縣衙的差役,全無半點擔當,他隻是不停的重複著一句話:“上次,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你也是點過頭的……”。

    與此同時,他也明白眼前的情形:身為監軍的仲逸,已被林宗武‘拉攏’過來。

    至於是何種方法‘拉攏’過來的,在戎一昶看來:無非就是錢財利益交換,許你好處而已。

    這樣的人,還有救嗎?

    “仲大人,你可要為我說句公道話啊,你放心,到京城後,我親自到貴府來,到時定會備上一份厚禮,‘厚’到保證仲大人滿意”。

    戎一昶望著仲逸,竟直接開口道:“要不,待會兒回到大營,就兌現,隻要能說句好話,畢竟你們翰林院是文人聚集的地方,在這荒郊野外的,萬一我遭遇不測,你定是拖不了幹係的……”。

    表麵一副乞求的樣子,戎一昶慢慢開始拋出他的把柄來:“至於林大人嘛,你也知道,自己的出身……,當然……,想必你們在中軍大營出來時,有些事情,也是明白的,我的屬下親隨、哨兵,都看到了……”。

    求生欲驅使之下,人的本性就會無限暴露出來,轉變之快、或悲或喜、或智或愚,都隻在一念之間,根本來不及細細考究。

    戎一昶所說的把柄,無非就是林宗武非軍戶的出身,還有當初他與仲逸離開大營時,說是四周‘走走看看’,哨兵軍士確實都親眼看到了。

    同理,林宗武帶人說要找戎一昶,也是被當時在場的軍士聽到了,若是戎一昶出了閃失,無論仲逸,還是林宗武都脫不了幹係。

    這就是戎一昶所說的“把柄”,在他看來,有了這些把柄,他至少是能保得住一條命的。

    有矛盾自不用說,但畢竟還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對手,若是智商不在線,該有多麽的可憐?

    一個將死之人,竟然連眼前站著的是誰?都不得而知。

    “之前,很鄙視你這樣的人,現在看來,我還是太高估你了,你連被人鄙視都不夠格”。

    仲逸冷冷的說道:‘怎麽說,你也在都督府做過從一品的都督同知,不管眼前發生什麽,總該是挺起腰板、直起脖子來,天塌下來、腦袋掉了,也無非一條命而已’。

    仲逸指著遠處的火光與喊叫聲:“若陣前將士們,都像你一樣憂慮生死,那何必要從軍?又如何能挺過這一場場的戰事?還要交戰嗎?還要衝殺嗎?為何不投降呢?”。

    “噌……”一聲清脆之聲,是長劍與劍鞘摩擦的聲音,林宗武拔劍而出,直麵而來,戎一昶瞪大了眼睛,雙腳不由的向後退去,由於速度太快,被腳下的數根絆倒,掉在了地上。

    “師弟,這種人,你還與他講什麽道理?”。

    見仲逸製止,林宗武急忙收住長劍,不由的說了一句:“直接殺了得了,吳風的事兒,你忘了嗎?這些人,除了死,是不會被改變的”。

    同為淩雲山、淩雲子的弟子,師兄與師弟的風格不同,仲逸無奈的搖搖頭,向林宗武解釋道:“師兄,如今,戎一昶已經是死人了,你又何必急於一時呢?除兵書以外,此人染指兵器、戰馬等軍備造假,同夥不在少數,大多都未被揪出……”。

    林宗武緩緩將長劍入鞘:‘好吧,我就知道,隻要有你在,一定不會殺的痛快,為配合演這麽一出,連阿帖木兒都放過了’。

    說到這裏,仲逸隻得搬出師父來:“師兄,出京之前,我師姐去淩雲山請示師父,她現在都沒有回信呢,今晚突遇戰事,我也是臨時起意,戎一昶之死,隻能是韃靼所為”。

    這麽一說,林宗武終於是不再著急了。

    仲逸笑道:“戎一昶要死,而且不能是被‘戰’死,否則,他還立功了,方才來的路上,我想出一計……”。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活了一輩子,戎一昶終於嚐到了這句話的滋味。

    仲逸?竟然是林宗武的師弟,換句話說,朝廷翰林院的侍讀學士,正是淩雲子的弟子。

    知道此事的,還有吳風,不過當他知道後,再也無法告知戎一昶了。

    至此,戎一昶才知道仲雲寒另外一個名字——淩雲子。

    這一切,是多麽的不可思議……

    “戎一昶,事已至此,我們也不必隱瞞,你貪圖富貴、覬覦兵書,就是與我淩雲山為敵;你喪盡天良、軍備造假,是與天下為敵;你上竄下跳、左右逢源,逃過朝廷律法製裁,卻躲不過罪惡必要受罰”。

    仲逸鄭重其事道:“與吳風、嚴磬一樣,禍不及家人,隻要你如實說出其他參與染指軍備之人,仲某保證他們的安全”。

    “你沒得選,快說”,林宗武輕蔑一笑:“你,早該死一百次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