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九命 (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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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五越想越覺得不對,打開電腦,進了數據庫一查,立馬呆住了。每回隻買一注,差不多周周都買,但河北老張中的三回一等獎,全部是在獎池累積資金比較多,或者是當期中一等獎的較少的時候,所以他那一注一等獎頂其它時候四五注的金額。一年之中,用四十幾個號拿下三個一等獎,本身就很離譜了,每次還能趕上獎金高,中獎人少的時候,這老張能掐會算不成?

    但再一細想,馬五覺得更瘮得晃。如果老張預先知道了號碼,他為啥不中個五百萬的頭獎?畢竟隻差一個數,獎金可差太多了。以他中一等獎的概率,弄個頭獎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即便頭獎中不上,每回買彩票多買上幾注,一年多花個幾百塊,獎金又能翻幾翻不是?這麽簡單的致富法子,馬五不信老張沒看出來。

    他把自己的困惑跟媳婦一講,兩個人都沒琢磨出裏麵的門道。馬五媳婦又告訴馬五另一件事,前幾天,彩票中心的侯主任專門來彩票點兒視察了一回,那天馬五去給商店進貨沒在,馬五媳婦就給侯主任塞了兩條煙,臨走時侯主任半開玩笑地說了句“你們這彩票點在彩票中心可出了名了,一年的中獎金額快趕上銷售金額了,全國頭一份啊。”想到侯主任的話,馬五媳婦覺得更不踏實,“馬五啊,咱這兒老出一等獎,肯定讓彩票中心盯上了,別出什麽事吧?”

    馬五把眼一瞪,說到:“能出什麽事?以前沒人中獎,還淨有人說是解放前那柳寡婦方的,說咱房子風水不好。現在中獎的多了,紅眼兒病也多了,咱不偷不搶,跟那河北老張更沒什麽交往,沒事,趁著這好時候,把周圍胡同買彩票的全招咱們這兒來才是正事兒。”

    馬五話雖這麽說,但馬五媳婦提起的事,讓馬五意識到,河北老張應該不是不能中頭獎,也不是一次買不起十注八注的,他肯定是怕被別人注意到,二等獎經常一注隻有千八百的,太少,所以盯上了一等獎。看來這河北老張真的有貓膩兒啊。

    馬五又調出老張這一年來買的彩票一分析,還讓他真發現了一些道道兒。那個老張應該不會知道每一期具體中獎的號碼,他會先買一組數字,一直每期都堅持買,少則七八期,多則十幾二十期,他就會中個一等獎,中獎之後,他又會換一組號碼,一直買下去。也就是說,老張知道哪組號碼會中,卻不知道是哪一期中。這就排除了他和彩票中心內部有什麽勾結的可能性。但他怎麽知道那組號碼會中呢?馬五依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說到這裏,我已經被馬五的故事深深吸引,不禁插了一句:“馬五,彩票啊,賭博什麽的,我從來不沾,也沒研究,但我知道,正常的賭博就是個概率問題,莊家的贏麵永遠比閑家的概率大一些,所以我們在賭場會看到有運氣好的,一晚上贏很多,但沒看到更多運氣差的,輸得精光,所以,莊家整體一拉通,贏的其實就是概率差。當然莊家想多贏,也是在概率上動些手腳,並不像民間用出千的方式。你說這玩彩票是不是也是這個道理?”

    馬五詫異地抬頭望望我,露出難得的笑容:“老常,您這叫沒研究嗎?說得這麽透亮,您這話教育教育那些賭徒,誰還去賭啊,弄個家財敗淨?”

    我給馬五杯子裏倒上酒,又接著說:“可惜賭徒們都盯著那些贏錢的,總覺得好運下一回就會攤在自己身上,不會收手的,有時候,賭徒們賭的不是錢,是運。但話說回來,莊家可以通過操縱概率保證自己隻贏不輸,但閑家是無法操縱的,彩票也應該是這個道理。所以你說的那個老張,能知道準確的中獎數字,那絕不可能啊。”

    馬五點點頭,一口把杯裏的酒喝了,眼神又恢複了最初時的黯淡。繼續說了起來。

    “誰說不是呢。以前南長根胡同有個小子,清華計算機係的高材生,迷上了玩彩票。後來說可以通過計算機模擬出中獎數字,還發明了個軟件,原理應該就是老常你說的那個概率學,可我從沒看見他中過大獎。”

    馬五說的那件事,我倒是有點兒印象,報紙上都報道過。但用計算機輔助計算,隻能通過對之前中獎數字的采集和分析,利用概率學模型減少一部分出現可能性較低的組合可能,但剩下來數字組合依舊龐大,除非花大價錢,把所有組合形式都買一便,否則還是無法確保自己一定中獎。但大多數情況下,這種投入都會超過可能獲得的獎金,自然沒有實際的意義。

    但我的印象裏,那個清華彩迷雖用軟件沒中過大獎,可還是賣了不少軟件出去發了家。有時候彩民的心思你猜不透,對高科技的崇拜與鬼神的崇拜沒有什麽不同。

    “馬五,我記得你剛說河北老張以前是個中學老師,他不會是教數學的吧?不過,就算是他能算出中獎的號碼,你跟著發什麽愁啊,早晚彩票中心會找他。”午後小院兒的陽光有些刺眼,我把小桌朝葡萄架下挪了挪,心裏想著,這馬五現在講話也愛兜圈子了,我才不信他是為了聊這奇聞怪事,還特意買兩瓶好酒來我這兒。

    馬五咂了一口杯中的酒,似乎到了此時,才真正開始品杯中的酒香。“老常,人啊,有兩關總過不去,一個是好管閑事,好打聽,另一個就是個貪字。”

    馬五自從發現了老張的秘密,好奇心卻越來越重,一來到彩票點,就琢磨老張到底是如何知道中獎號碼的。老張來買彩票時,有意地上去套近乎,多聊上幾句,希望從閑談裏找到些蛛絲馬跡。但老張口風很嚴,隻要是涉及彩票、選號什麽的,都是閉口不言,左顧言他。這讓馬五很是失望。

    但時間長了,馬五生拉硬拽的請老張喝了兩次酒,沒問出彩票中獎的奧秘,倒是了解到了老張的一些身世。

    河北老張是地道的保定人,隻是出生在鄉下,那年月能體麵的走出農村的辦法也隻有讀書考大學這一條。老張在讀書這件事上天賦異稟,一個是記憶力超群,過目不忘有些誇張,但倒背如流他還真嚐試過,一篇《勸學》,倒背下來準確率在九成以上。另一個是對數字非常的敏感,自己數學課滿分考試,一直堅持到了高二,自然也是那一年高考的理科狀元。

    但老張懂事早,對自己認識得很明白,考大學時就目標非常明確,自己這愛較真兒的性格走不了仕途,也去不了國企,又不太會和人打交道,高等院校、研究機構也不適合。他那年以狀元的成績進了師範,也是挺轟動的一件事。

    大學畢業以後,如願分配進了石家莊一所重點中學做數學老師,這一教就是十幾年。其間娶妻生子,學校分配了寬敞的樓房,老張教課負責任,對孩子也好,很會啟發孩子對數學的好奇心。九十年代初,就被評了優秀教師,九四年提了教研組長。這輩子一路走下去,應該是受人尊敬,又衣食無憂的一生。但也許隻有老張自己知道,他心裏潛伏著的那種不甘平凡的衝動。

    就在他提教研組長那年的暑假,他沒像往年在外麵代個補習班什麽的,賺點外塊。而是過了個悠閑的假期,白天逛逛公園,菜市場,下午午睡過後,去城郊的河邊釣釣魚。他在公園溜達的時候,發現很多上點歲數的人,都圍在一起打打麻將,打打撲克。輸贏都不大,一上午也就是十塊八塊的賭局。

    老張上大學時就有個異能。因為他記憶力好,對誰出過什麽牌記得非常清晰,幾張牌打出,基本就能把對手的牌判斷出個八九不離十。後來他發現,隻要一局終了,洗牌的時候,牌洗的沒那麽細,那麽頻,他大概也能記憶出牌的順序,別人拿到什麽牌,他自然也能了如指掌。有這本事,自然勝率超高,再加上老張從不會見好就收,一贏就沒完沒了,一晚上就瞅他了,弄得別人索然無味,宿舍裏後來都沒人願意跟他玩了。

    但公園裏的人,玩的並不是大學裏常玩的雙扣,拖拉機之類,而是紮金花。老張在旁邊看了幾天,遊戲規則並不複雜,而且每局時間短,塘子裏的賭注高,特別是對局者往往要計算跟注的是不是在有意拿散牌投機,鬥智鬥勇,非常的刺激,這玩法把老張吸引住了。

    (善說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為力,因其來而與來,因其往而與往,不設形象,與生與長,而言之與響,與盛與衰,以之所歸。力雖多,材雖勁,以製其命。順風而呼,聲不加疾也;際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呂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