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九命 (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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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知道,都是行家裏手,過多的試探和隱瞞,隻會增加彼此的不信任,實話實說,滿足程三爺明顯表現出來的好奇心,倒可能了解到自己想要的。
吳三便把老張到石家莊賭場和自己的相識,幫他在石家莊打下一片天地,以及老張獨特的記牌,算牌方法,甚至是自己與老張之後的約定,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程三爺聽得非常仔細,不時還打斷吳三,問上兩句,聽著聽著,身子完全靠在了椅子上,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好象睡著了一般。
半晌,程三爺睜開雙眼,有些無奈地對吳三說:“吳老板,我說那天柳活兒完了,眼皮一直跳,敢情是這麽回事兒。”
“如果像你說的,老張是個絕頂高手,那他的對手,找我下這個局的人就太可怕了。老張和那個人在我的場子總共隻賭了兩次,頭一次老張輸了二三十萬,找我借的錢,第二回是四天之後,那一次老張帶了一百萬的現金過來,最後欠了場子一百一十萬,但如果我沒記錯,他們隻賭了四五局而已。這個賭法我當時就覺得老張瘋了。”
“程三爺,那兩回您看老張玩牌,沒看出他是個高手?”吳三見程三爺一下愣住了,連忙又追問了一句。
“沒有,更像個棒槌,幾乎把把輸,有兩把明顯對手手裏有大牌,他還一直不停的跟注,幾十萬的下,眼睛都不眨一下,池底上百萬了,卻推牌認輸,那他前麵跟個什麽勁兒啊?就好像那錢根本不是自己的,就是要送給對手一樣。”
程三爺的話,讓吳三心裏一個可怕的猜測不斷得到印證。吳三又連忙問道:“給您下這個柳活的人長什麽樣?您幫我說說。”
“應該是兩個人,找到我的那人說是姓杜,三十出點頭,一米八左右的個兒,很壯實,東北口音,但算不上高手。另外一個雖然沒下場,一直坐在那個姓杜的旁邊,但我感覺到應該是幕後的主角,姓杜的經常瞟一眼那人,似乎重要決策都是那個人做的。那個人個兒不高,很瘦,但戴了個口罩,架了副墨鏡,看不出長什麽樣兒。那天,老張應該也注意到了那個人,一直盯著他看。不過那神情跟中了邪一樣,後來連牌都不看了,隻盯著那人。不過柳活的規矩在那放著,我也不好多問。”
“如果我沒猜錯,老張欠賭場的錢,也是這倆人幫著還的?”
“這擺明了是個套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但老張自己非要往裏鑽,就沒人能救得了了。還錢的時候,姓杜那小子沒來,是另一個人,個不高,幹瘦幹瘦的,放人堆兒裏沒人會注意。但我幹賭場時間長了,就落下個認人的本事,他就是和姓杜那小子一起的,戴墨鏡,戴口罩的那個,沒錯。”
吳三為見程三爺,足足在北京呆了一個多星期,等他從北京回來,已經聽說老張被學校開除,婚也離了的事。他去了老張家裏一次,老張那時已離開了家,老張的媳婦一聽他姓吳,屋都沒讓他進,告訴他和老張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就把門關了。
沒過幾天,他收到了向遠林寄來的一封信,信裏說他繼承了祖上的道術,沒有多少時間再打理邯鄲的賭場,準備把賭場還給吳三,他在賭場的股份也不要了,因為要去江西修道,讓吳三不用再找他,他日一定有機會見麵。
吳三講到這裏,我們麵前豐盛的宴席,服務員已幫我們熱了一次,大家基本上筷子都沒動一下。等吳三講完,曹隊臉上依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問了一句:“吳老板,也就是說這一年多時間裏,你再沒見過老張和向遠林?”
吳三苦笑著點點頭,勸我們趕緊吃點東西。
“吳老板,聽您這故事,怎麽感覺老張在北京欠賭債的事是向遠林下的套呢?”曹隊扒拉了兩口飯繼續問著。
“曹隊,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我也托了些朋友幫著打聽老張和向遠林的下落,但一點音訊沒有,不能從他們嘴裏證實,我的猜測都隻能是猜測。”
“吳老板,我倒覺得您的猜測是對的,第一,能在賭桌上擊敗老張的,一定是一個非常熟悉老張,熟悉他算牌套路的人,老張平時那麽低調,認識的人不多,這樣的人,隻有你和向遠林兩個。第二,擊敗老張,更大的可能性,反而是向家的幻術,從程三爺的講述上看,老張那次的慘敗,完全是盲目的下注,然後推牌認輸,這個情況,和當年向遠林幫你搞定邯鄲賭場老千的手法如出一轍。”這時抬起頭來說話的是小雷,他從中午上了飯桌到現在,幾乎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到這時終於憋不住,說了起來。
這時吳三放下剛剛拿起的筷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小雷。
“不過,有一點我沒有想明白的,就是向遠林的動機。這個局,向遠林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是不想讓老張認出來,之後替老張還賭賬,便是要老張欠他一個人情,用這個辦法脅迫老張幫他做事。可從老張後來在北京的情況看,他們似乎並沒有去幹賭博的營生,這件事和老張買彩票究竟有什麽關聯呢?”小雷疑惑地看了看我,不再說話。
“雷警官分析的不錯,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我原以為向遠林這麽做,是拉老張入夥,但他們倆個聯手下賭場,依舊是兩個老千,贏的不多倒也算了,贏多了一定會被賭場盯上,別說把錢帶走,能不能出的了門都不好說。而且,這圈子很小,他們真的下場子了,我也一定會得到消息,不會這一年多一無所知。來,我知道的隻有這些,你們大老遠來,我再盡一下地主之誼,敬大家一杯。”
喝完杯中酒,我又問了吳三一句:“吳老板,當年你在向老爺子那學藝,有沒有聽說過向家關於天機的說法?九命訣裏的最後一句又是什麽?”
吳三點點頭,“向老爺子那個家族研究的道法似乎就是天機,但向老爺子並不教我關於千術之外的東西,所以並不清楚,但他去世前告訴我,天機似乎是一組數字,需要打坐冥想,還要有很深的緣分才可獲得,但曆來,獲得數字的多,但真能通過五行八卦之術,破解出其中秘密的,少之又少。能解出一點皮毛的,都是各個時代登峰造極的預言家,如郭璞、葛洪、袁天罡、劉伯溫,莫不如此。”
“至於九命訣裏的最後一句,是天命之局,魂引可渡,我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也許是我從沒有碰到天命之局吧。”
“魂引可渡?”我沒有想到這最後一句竟是如此,本以為前麵是參透人生的感悟,最後應是對天命的敬畏與遵從,但竟然是魂引,難道用魂引術便可以對抗天命嗎?這就怨不得向遠林做出的選擇。
如果如吳三所說,向家一脈,終其家族之力研究的是天命之學,那麽鬼仙上人的魂引術,應該就是建立在對命與運的破解之上,以魂引替代命中的折衝。但鬼仙上人在磨盤山的所作所為,怎麽看怎麽像走火入魔的表現,以活人製魂引,以冤魂破衝煞,擋的了一時,卻也隻是治標不治本,孽債總是要一並清算,這難道向家的人看不出嗎?
也許向遠林意識到這個問題,亦或是現在他無法再用活人製魂引,而以貓來代替,但殊不知,萬物有靈,貓狗也是六道輪回的魂主,冤冤相報,死結總會越解越多,這又有什麽分別呢?
想到此處,不禁想起了老張家裏的那本《千裏命稿》,這書的作者,民國的命理學大師韋千裏,解放後移居香港,晚年時,曾將命理之術創造性的應用於預測股市的漲跌,並將一生積蓄投入進一支股票中,沒想到的是自從他買進這股票,這股票就如脫韁野馬,可惜的是一路狂跌,韋千裏本想以命理之術縱橫實業,到頭來不但養老錢折了進去,還成了坊間的笑柄。
難不成,這向遠林要效仿韋大師,將自家的道術結合老張的概率學運算,在彩票圈兒闖出條新路來?可若是如此,他們為什麽還要躲著特等獎呢?
深夜時分,吳三送我們出他的酒樓時,故意拉著我走在最後,悄聲告訴我,這快兩年的時間裏,雖沒有再見到老張,但一年前曾收到老張給他寫的一封信,信裏沒有提自己的情況,通篇都是勸吳三別再做地下賭場的買賣,也正是因為老張的信,吳三才痛下決心,金盆洗手。而那封信吳三注意到,並不是從北京寄來的,而是江西的上饒。
(天之機緘不測,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顛倒豪傑處。君子隻是逆來順受、居安思危,天亦無所用其伎倆矣。--《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