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蜃海 (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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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煥生、小雷緊緊跟在曹隊的身後,借著通道裏閃爍不止的燈光,在船艙裏前進搜索。

    從丁劍曾經呆過的艙房,到底艙錯綜複雜的通道,以及擺滿電池的庫房,已經升起的安放電磁發射裝置的平台,能找的地方,幾乎都走了一遍,但依舊沒有丁劍的影子,我們也漸漸對找到丁劍失去了最後的信心。

    快到船首甲板時,“死亡號角”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聲音顯得有些淒厲,而且短暫,隻是兩聲之後,就嘎然而止,接著,仿佛就在海麵上,傳來了低沉的,如同巨輪鳴笛般的悶響,令船身都有些顫抖,將我們的目光瞬間吸引了過去。

    我們的船頭已經與那團紫色霧氣不足千米的距離,可以看清霧氣中心,那團明亮的光斑裏,出現了一個明顯的黑影。和之前海市蜃樓中的黑影如出一轍,龐大的船體,高聳的橋樓以及特征明顯的塔吊,這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東星號。

    隻不過,此時的東星號不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幻影,而是就在海麵上破浪而來,甚至可以看到船頭激起的水花。而在那團霧的背後,高聳的浪牆清晰可見,最多離霧氣不過幾百米的距離,此時已經可以分辨出,浪牆並不是直上直下的起伏,而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弧形,似乎在圍繞著圓心緩慢的旋轉,如果從高空看下去,那應該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漩渦。

    我們應該就在漩渦的穀底,看上去浪牆似乎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高,實際上是我們在漩渦中越陷越深了。

    “是東星號的本體,魏智華的實驗看來成功了,真是活見鬼,這麽大一條船居然能給引出來。”曹隊登上船首甲板的最高處,麵色嚴峻的眺望著。

    “陸炳林猜測的不錯,魏智華的直升機沒有去補給船,他就在東星號的上空。”煥生指著濃霧上方的一個不太清晰的光點說道。他的話音未落,我們腳下的科考船劇烈的震動了一下,我們連忙扶住船舷上的欄杆,緊接著整個船上的燈光全部熄滅了。科考船緩緩地停了下來,一定是蔣船長停掉了發動機,準備做最後一搏。

    燈光熄滅後,濃霧中鑽出地東星號愈發的清晰起來,從它船頭的方向觀察,東星號並不是駛向我們這裏,而是大約向北偏了十幾度。而整個船身籠罩的霧氣,也不再是淡紫色,而是有了一層似有似無的淡黃色光暈。但顯然這層光暈並不是霧氣,它始終保持著東星號的外輪廓,並不會隨著船身駛離霧氣而改變。

    “常叔,東星號外麵的光暈,和丁劍在船艙昏迷時,周身上下的光很像。”小雷在我身邊低聲說到。

    “老常,丁劍看來是找不到了,我們下一步怎麽辦,就在這幹等著?不知道老蔣留的那點電夠不夠我們衝出去的?”曹隊匆匆的從甲板高出下來,走到我的身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陸教授也應該在盤算下一步的行動,我估計八成他會放小艇下去,登上東星號。接應魏智華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他也無法抗拒進入蜃海中心,解開一切謎團的誘惑,而且,東星號的噸位比科考船大得多,扛過這漩渦的機會也大得多。”

    “現在,擺在我們麵前也有兩條路,堅守在科考船上,等著蔣船長用最後的電量驅動動力係統,賭一把,衝過巨浪區。另一條路就是和陸炳林一起,登上東星號,看一看那上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看了看身邊的同伴,曹隊神情嚴峻,煥生眉宇間卻有一種期待,小雷則是麵無表情,呆呆的看著船頭發愣。

    “老常,魏智華剛剛有一點說的很對,其實我是有整個行動計劃否決權的,當第一次通訊係統失靈時,我就可以中止行動的,但魏智華拉著我談了很久,讓我猶豫了,畢竟魏智華他們的蜃海計劃已經奔波了六年,國家在這個項目上的投入已經是個天文數字,可成敗就在我們的一念之間,我下不了這個決心。現在已經是這個樣子,我的意見是,我帶著小雷跟陸炳林去東星號,能找到魏智華最好,找不到我們也會想辦法把東星號上的情況給你們傳回來。“

    ”老常,你和煥生留在科考船上,蔣船長自打科考船下水,就是船長,五大洲四大洋,什麽樣的風浪都經曆過,他的決定,我還是信的。他能把你們帶出去。“

    一旁的煥生嘿嘿笑了兩聲,”老曹,你對蔣船長有信心,我卻對陸炳林有信心。好歹我當了一年多的追蜃人,當年對老陸有些誤解,半道散了攤子,但天命如此,這麽多年後又碰到一起,這一回我是打算堅持一把。“

    看大家把目光轉向了我,我隻有攤了攤手,”曹隊,我跟你說了多少遍,當年玄門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這都是我們每個人自己的選擇。今天也是如此,你還不了解我,沒困難我們製造困難也要上,你覺得我會選擇困守在科考船上嗎?“

    ”況且,我和丁劍有緣,我不相信他跳了海,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剛剛小雷說的對,丁劍身上的黃光和現在東星號外麵的霧氣很相似,這不是偶然,很可能是高能輻射造成的。也許隻有登上東星號,才能解開他身上的秘密。“

    這時候,科考船的船身再次上下顛簸起來,紫色的霧氣,準確的說蜃海核心已經延伸到了船頭,像是正在緩緩拉開的幕布,隻是沒有人知道幕布後麵到底是什麽,要上演一出怎樣的戲。

    事實證明,我們對陸炳林的推斷是無比正確的,當我們回到實驗中心時,陸炳林已經把手上的工作交待給了魏智華的副手,也說服了蔣船長,從一側的甲板放下了一艘快艇。見我們幾個都堅持要跟他上東星號,倒是沒有過多的反對,隻是快艇隻能坐十來個人,他又忙著把人員重新調配了一下。

    上快艇前,陸炳林安排人從底艙拿了防輻射服過來,要求我們全都穿上。這防輻射服既厚又重,連上氧氣瓶,大約三十公斤的重量,最麻煩的是,因為無限通訊係統失靈,一旦合上麵罩,彼此之間無法用語言交流,隻有依靠動作和表情。我和曹隊、小雷、煥生還算有默契,但和陸炳林以及其他登艇人員,這溝通就是個難題。

    快艇離開科考船,向東星號駛去。但出乎我的意料,陸炳林並沒有和我們商量統一一些手勢,便於彼此交流,反而拉下麵罩,沉聲對每個人說道:“當年魔鬼城的核心區我是去過的,剛剛進入時耳膜會非常難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刺它一樣,接著,心髒負荷會瞬間加大,那是一種心髒將要停跳的感覺,一點點的變慢,一點點的變得無力,於是會有一種恐懼感,非常強烈的恐懼感,有人會在一瞬間昏厥過去。”

    “所以大家一定要深呼吸,最好集中注意力,數自己的呼吸,戰勝內心深處的恐懼,十幾秒鍾以後,會慢慢適應過來。”

    “這期間裏,人還會失去方向感,怎麽描述呢?並不是轉向的那種感覺,而是人對於周圍的判斷能力迅速下降,失去空間感,失去方向感,失去距離感,甚至失去存在感。就是一種虛無的感覺,極度不真實的感覺,這種感覺會讓人產生骨子裏的恐懼,一種要發瘋的衝動。總之,進入那團濃霧,對我們是個巨大的挑戰,死生一線,必須自己扛過來。”

    陸炳林說得非常鄭重,雖然馬達的轟鳴聲常常掩蓋住陸炳林的聲音,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震撼著我們的內心。特別是東星號的黑影越來越清晰,周圍的霧氣變得愈發詭異之時。曹隊神情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我可以輕鬆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他的想法:陸炳林進入的魔鬼城以及即將進入的蜃海,和三十多年前北京地下的玄門無比的相似,至少對每一個進入者內心的感受,是如出一轍的。

    我默默向曹隊點了點頭,笑了笑。曹隊也好像深深出了一口氣,麵罩上浮現出一層霧氣。

    快艇的發動機動力充沛,我們與東星號之間的距離逐步縮小,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東星號周身的鏽跡清晰的展現在我們麵前,船首原本淺灰色的船漆斑駁不堪,大量的珊瑚海貝寄生其上,怎麽看也不像是失蹤一年的船隻。

    又是一聲低沉的汽笛音,沙啞而蒼涼,快艇發動機掙紮了兩下,還是無力的停了下來。我們艇上的人就在那一刹那,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身體緊緊貼在了座位上。

    (畫者不敢易於圓象,苟易之,必有咎。刻者不敢侮於本偶,苟侮之,必貽禍。始製作於我,又要敬於我,又真禍於我。是故張機者用於機,設險者死於險,建功者辱於功,立法者懼於法。動一窮則百窮相會,舉一事則萬事有害,所以機貴乎明,險貴乎平,功貴乎無狀,法貴乎無象。能出刻書者,可以名之為大象。--《化書》)(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