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拓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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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奶酒可以說得上是草原上的一個寶貝,每年七八月份牛肥馬壯,是釀製馬奶酒的季節。

    那個時候忙碌的女奴們將馬奶收儲於皮囊中,加以攪拌,數日後便乳脂分離,發酵成酒。

    這是一般的馬奶酒,性子溫熱,有驅寒活血的功效。

    李文碩端在手裏,聞了一下那酒香味兒,肚子裏的酒蟲就被勾了上來。

    和一般的馬奶酒不同,這帳子裏的酒是剛才從王賬裏取來的,利用了中原北地釀酒蒸餾的原理,酒性很烈。

    六蒸六釀後的奶酒方為上品。

    “好酒。”

    李文碩喝了一杯之後,就是忍不住出聲讚歎,他平日裏喝酒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以內力解酒的手段,可是奈何酒量不好,這次剛醒過來再醉倒在主人家裏總不太好。

    酒足飯飽之後,待女奴們把東西都收拾了一下,拓跋烈就笑著說道:“你剛才說你叫李文碩是吧。”

    “正是在下,不知道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李文碩看著眼前的拓跋烈,不知道該稱呼他什麽好,因為他對對方的身份實在是不清楚,無奈之下,看他年紀還小,就照著黎陽江湖上的說法叫了一聲。

    不過看拓跋烈的樣子似乎還很是高興,隻不過旁邊站著的幾個侍衛,臉色就是沒有那麽好了。

    不過拓跋烈沒有什麽意見,他們自然也不敢有意見。

    “我叫拓跋烈,如你所見,我是這拓跋部的首領。”

    少年極為認真,且理所當然的說出了這句話。

    李文碩也是極為認真的聽著,強行壓抑住了心中的震驚,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情,倒也不是很吃驚於對方的年紀,因為黎陽王朝的曆史上,幾歲的小皇帝也不是沒有,隻是有些疑惑,為什麽堂堂一個大部族的王,要親自接見自己一個中原人。

    “那就多謝大王款待了。”

    李文碩拱了拱手,倒也不是太過在意,畢竟隻是草原上的王,對他來說還是沒有什麽威懾力,畢竟說不定哪天他就回到中原,這輩子都未必能再見上一麵。

    看李文碩這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拓跋烈也是極為的滿意和高興,畢竟這整個部落之中,麵對自己能夠這般平靜的,大概隻有烏蘭巴特爾和鐵顏了。

    “一頓飯而已,沒有什麽好謝的,不知先生為何千裏迢迢來到草原,又因何原因受的這般重傷,我聽部落裏的醫生說,若非先生內功深厚,吊住了一口氣,怕就是他醫術通神,也未必能夠把你從地獄裏拉回來。”

    想起這事,李文碩也是脊背發涼,隱隱有些後怕,卻是想到了雙嵐,神色略微有些黯淡。

    “在下本是應廣陽山山主之邀,不遠千裏來參見這拍賣會,奈何東西到手之後,竟是遇到賊人暗中截殺,雖然僥幸逃出,但是與我一起的同伴也是遇害了,敢問大王,我那同伴的屍體在哪,可曾有人見到?”

    一番話說完,李文碩也是暗自佩服起了自己滿嘴胡說八道的能力。

    拓跋烈微微眯眼,他很是聰慧,不然烏蘭巴特爾也不會把他扶上今天這個位置,李文碩這話漏洞百出,但是他也不拆穿,不管他之前經曆了什麽,那和他都沒什麽關係,自己把他救回來隻是想問一些中原的事情,其餘的他都不想管,也懶得管。

    “先生節哀,那女孩兒的屍體已經被埋在了營帳的後方,那裏開滿了青草和鮮花,相信她一定會得到天神的祝福,對了,先生的寶劍還在我那侍衛的手中,待會兒讓他給先生拿來。”

    聽得這話,李文碩點了點頭,再次致謝。

    拓跋烈畢竟還隻是個孩子,已經有些忍不住了,問道:“先生既是中原人,那一定是對中原很是了解咯?”

    “略知一二。”

    拓跋烈不僅認識中原的文字,還讀過很多中原的書,不僅僅是赫倫薩從中原帶回來的,還有他自己搜集的一些,所以知道李文碩這是謙虛。

    但他的侍衛不懂,特為是為首的鬼麵,人如其名,不同於其他的幾個侍衛,他的臉上早年與人爭鬥,留下了幾道猙獰的刀疤,所以帶著一層骨頭做的鬼臉兒麵具。

    他很不高興,自從這個中原人見到王之後,就一直表現的很無禮,現在王問起他關於中原的事情,他竟然說隻是略知一二,這讓他很是憤怒,覺得這是在欺騙。

    可是王沒覺得怎樣,他一個下人自然也不能說什麽。

    對方的那把劍就在他的手上,草原上的武士多是用的彎刀,但他不是沒見過用劍的人,隻是這把劍比他以往見過的所有劍都重得多,比他平時用的鏈子錘還要沉重。

    能夠使用這樣的兵器,說明李文碩絕不像表麵上表現的這般手無縛雞之力,而這樣一個人就坐在王的對麵,居心叵測的說著這樣那樣的鬼話,讓他如何能夠不心生警惕。

    李文碩也是感受到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敵意,吃飯的時候就已經看了好幾眼這個侍衛,每次都被那淩厲的目光瞪了回去。

    “我在書上看到,中原有很多名山大川,隨便找塊兒地,撒上種子,都可以收獲一年三熟的穀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聽得這話,周圍的四個侍衛也是豎起了耳朵,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一年三熟?那怎麽可能,如果真有那種東西的話,那一定是天神對人間的贈禮。

    李文碩幹笑了一聲,說道:“這話就有些過了,水稻這東西,在南方一些地方一年三熟確實沒有什麽問題,大多數地方還是隻可以做到一年兩熟。”

    聽得這話,拓跋烈不但沒有失望,一雙眼睛反而變得明亮起來,原來這是真的,雖然以前就有人告訴他是真的,但那是烏蘭巴特爾。

    而他和自己一樣,也是從來沒有出過草原半步。

    幾個侍衛的眼珠更是瞪得老大,草原上就是這樣,無論他們爬到怎樣的高度,擁有如何的權力,卻還是始終為填飽肚子這一基本的目標奮鬥著。

    他們也曾嚐試著燒荒種田,但是就算氣候最好的時候也很難做到一年一熟,沒有足夠的糧食,他們就會有人餓死。

    他們是部落的武士,糧食供給除了貴族就是他們了,但是他們幾乎每一個人都經曆過親人被餓死的情景,甚至拓跋烈的父親被殺死之後,小時候喂他奶水的姆媽也是被餓死的。

    沒有糧食就隻能去挑起戰爭,去搶,但是。

    “沒有辦法。”

    拓跋烈還記得赫倫薩活著的時候說這話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的父親還活著,還是拓跋部的王,而赫倫薩剛剛從中原遊學回來,他還很尊敬他。

    李文碩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到侍衛的眼睛紅了起來,似乎馬上就要拔刀逼著李文碩的脖子,問他那些可以種出一年三熟糧食的地方在哪。

    他感到有些奇怪,跟草原上地區貧瘠,種不出糧食人盡皆知的道理一樣,中原大地的富庶在草原上也不是什麽秘密,為什麽眼前這群人聽到這些會是這樣的反應。

    和中原不同,草原人確實知道中原的富庶,不然也不會年年都去邊城劫掠。

    但是知道這些的都是草原的貴族。

    其他的人隻是知道中原的富庶,卻是根本無法想象,中原到底是什麽樣子。

    在底層的人群之中,大抵中原的富庶也就是那裏的牧草比較豐厚,有半人多高,那裏的青稞有拳頭大小,這種不切實際的想象。

    他們不敢想,世間有這樣一個地方,那裏的所有人都能夠吃的上糧食,都能夠不再餓死。

    如果真的有,那裏一定是天神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