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劍有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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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敢於頂上去的勇氣自然是好的。
李文碩向前三步,便是來到了褚悠遠的身前,他的個子比褚悠遠要高上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眼睛,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感受著這股氣勢,這般沉重的壓力,即便是在與自己那個顯鋒境界的父親比劍時也沒有遇到過,而對方此刻隻是簡簡單單的站在這裏,手中連劍都沒拔。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手的那種悠閑和隨意。
李文碩確實很悠閑,他隻是簡簡單單的站在這裏,不再收斂自己的氣勢,就可以讓尋常人等退避三舍。
褚悠遠想要拔劍,實際上他的手早就攥緊了劍柄,用了極大地力氣,臉憋得通紅,可就是沒有拔出那把腰間的寶劍。
他的頭頂已經冒出細汗。
張斌顯然也是注意到了褚悠遠的異樣,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口水,身子悄悄的向著樓梯口兒的方向移了過去。
然後李文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張斌身子一顫,僅僅隻是對視了一眼,他的身體就像墮入了冰窟窿裏了一樣,瑟瑟發抖,一動也不敢動,也是知道今天踢到了鐵板上,低下頭,準備認栽。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無論是草原人還是後來來到草原的中原人,他們都有一個優秀的品質。
那就是他們對時勢的認知很是清楚,懂得什麽時候該低頭,什麽時候該讓步,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怎麽做,才是當下最正確的選擇。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原人,褚悠遠顯然沒有領悟到這一點,所以如今他明明隻需要退後一步就能解決的事情,非要發著這一股子倔勁兒,弄得現在滿臉通紅,眼看著就要喘不過氣來。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李文碩覺得他還有救。
“任何的好劍都是油柔韌性的,比鬥的時候,這一點可以使用劍的人們知道,什麽時候該用剛勁,什麽時候該用柔勁,這種事情,有時候不光是劍客決定的,還是一把劍本身決定的。”
褚悠遠終於感受不到那股子鋪天蓋地的壓力,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打濕,聽著李文碩跟他談論劍,下意識的就回答了幾句。
“可是劍是柔是剛,最終還是由使用他的人決定的。”
褚悠遠對上了李文碩的眼睛,依然沒有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發現一絲認真的意味,仿佛周遭的一切他都不是很在乎,於是他皺了皺眉,心裏有些緊張,不清楚李文碩到底想說什麽。
“瞧,你這不是都知道嗎?一名劍客,最重要的就是恪守本心,方能在劍道一路上走的更遠,隻有永遠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的,你出劍時才能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褚悠遠怔住了,他知道對方在說什麽,也知道對方是了不得的高人,想要指點一下自己,心中雖有感激,但對於李文碩所說的話還是不甚明白。
“受教了。”
褚悠遠躬身抱拳。
李文碩搖了搖頭,就坐回了座位上,提起了酒壺往杯子裏倒酒,他其實根本沒有想過去指點誰,即便他早就有了指點別人的資本,即便他現在已經是一名武道大宗師,可是他骨子裏還是認為自己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劍客兒。
他隻是有些氣不過,因為對方同樣是一名劍客,可是一個路見不平,連拔劍相助都做不到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自己是一名劍客兒?
那樣的話,他隻是手上拿著一把劍的武人而已。
薛仁海的手在顫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李文碩的方向,看著李文碩背後的那把劍,看著背著劍的李文碩,原本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在他心裏瞬間變成了一副瀟灑不羈的世外高人形象。
恪守本心,出劍時才能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奶奶的,自己剛才就該恪守本心,提劍直接砍上去,管他娘的打不打得過!
薛仁海後悔的一跺腳,這倒是把一旁坐著的李富貴給嚇了一跳。
他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先前不屑一顧的家夥轉眼間就變成了不可一世的大高手,他自己也變得憂鬱了,似乎走進了一條窄巷,找不到一個出路,隻好把氣撒在了一旁的劉瘸子身上,因為他現在想來,劉瘸子肯定早就知道這個姓李的家夥有些手段,一直在暗地裏看自己笑話。
見李文碩沒有繼續發難,張斌也是鬆了一口氣,帶上那些護衛,灰溜溜的逃走了,留下褚悠遠一個人還站在這裏,沉默的低著頭。
相比於褚悠遠的沉默,薛仁海倒是滿臉興奮之色的走了上來,抱拳說道:“在下薛仁海,風華州北郡人士,見過前輩高人。”
李文碩也是放下了酒杯,看著這個年齡或許比自己還要大的家夥叫自己前輩,心裏有些別扭,笑著說道:“我可不是什麽前輩高人,在下南山人士,姓李名文碩,閣下如果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李兄即可。”
可是還沒等李文碩說完,就見得眼前的薛仁海似乎已經愣住了。
說實話,薛仁海有點兒懵,南山人士,姓李名文碩,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都停了一拍兒,過了好半天,才抬起了自己的手,顫顫微微的指著李文碩,說道:“你就是,那個劍仙!”
李文碩也是怔住了,雖然聽獨孤仇說過這個劍仙稱呼的事情,但當時隻當是無心人隨口開的玩笑,哪裏想到這都過了這麽久,還是有人記得,此刻也是有些意外,也有些自豪,心道老爺子無敵了一輩子,才混了個天下第一劍聖的名號,而自己初出江湖僅僅一年多,就是撈到了一個劍仙的名頭,雖然少了天下第一四個字,但聽著也差不多不是?
有沒有天下第一自然差的很多,不過李文碩覺得自己早晚可以把那四個字加上去。
薛仁海當然記得李文碩,他此行出來,就是為了找那邊關一帶,劍術出名的獨孤仇,可就是這獨孤仇,相傳也是敗在了眼前這位的劍下。
聽得劍仙二字,再看著薛仁海臉上的震驚之色,周圍之人也是一陣騷亂,互相攀談起來,這裏龍蛇混雜,各條道上的人物都有,怎麽不知道中原又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人物,心下也是有些好奇,不過還是有著不少人,都想起了李文碩這個名字。
不過並沒有什麽激動,而是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因為他們想到李文碩的時候,自然就是想到了另一個人物。
天下第一刺客兒,撐傘人。
凡是跟太玄樓扯上關係的人或事,都可以讓武林中人脊背發寒。
李富貴也是有些震驚,他雖然不練劍,但整日裏聽這好友說上一些俠客故事,自然也是知道這李文碩的存在,不過也僅僅是當做故事,哪裏能想到,此刻竟是見到了真人?
劉瘸子看著周圍之人震驚的神色,也是暗暗咋舌,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在那風華州一帶竟然有著這麽大的名氣。
不過想想也是理所應當,人家堂堂宗師級的高手,沒有名氣才是怪事。
李文碩擺了擺手,笑道:“我可不是什麽劍仙,這樣說話就太抬舉我了,若是不介意,坐下喝一杯燒酒暖暖身子?”
薛仁海雖然緊張,卻是絲毫不害怕,聽得李文碩邀約,一屁股就坐了下來,一大口燒酒下肚,頓時覺得臉頰熱了起來,想著這可是劍仙親自給自己倒得酒,有些激動。
借著酒勁兒,拍了拍腰間的長劍,笑著說道:“劍仙,其實我也是一名劍客兒,奈何練劍多年,一直不得要領,待會兒你可得指點我一下。”
話說的理所當然,喝了酒,那就是兄弟,讓李文碩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看得出來,隻不過能不能別叫劍仙了,聽著怪別扭的。”
李文碩苦笑了一聲,看著薛仁海手上的繭子,那是常年練劍留下來的,可是薛仁海的境界他同樣看的清清楚楚,別說初境,基本上可以說是不入流,可想而知他的根骨是有多差了,說是根本就不適合練劍都不為過。
可是他很喜歡對方的這種性格,隻是說了幾句話,李文碩就知道對方和自己是一類人,看似什麽都不在乎,心中卻有著根本無法改變的堅持。
看到自家兄弟和李文碩天南海北聊的愉快,李富貴也是湊了上來,自我介紹了一番,便是加入了酒桌。
比起薛仁海和李文碩,他雖然不會武功,走過的路卻比兩個人加起來都多,是真正見識廣博的那個人,各種邊地趣事,異鄉景色什麽的一說出來,頓時就是吸引了李文碩的注意力。
相比之下,劉瘸子倒是有些尷尬,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怎麽一檔子人,天生就是個陰損,滿肚子壞水的,識趣的沒有湊上去。
就連那張斌,回到家之後,派人了解了一下這裏的情況,便是主動禁足了自己,打算那李文碩離開倒山寨之前,再也不出家門一步,說到做到。
唯有那褚悠遠還站在那裏,一動都沒有動,嘴裏不斷地念叨著什麽本心,什麽劍之所指什麽的,像是發了癔症一般。
薛仁海和李富貴是酒場老手,不一會兒就把李文碩給灌倒了,看著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李文碩,薛仁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雖然這次出來就是來拜訪仰慕已久的劍俠的,可是骨子裏他自己也是認為,應該沒有什麽機會見到,事實上也差不多。
可是沒想到到了最後,自己竟是跟那故事中的人物同坐一張酒桌,同飲一壺美酒,甚至可以做到以兄弟相稱。
“富貴,你掐我一下。”
李富貴搖了搖頭,也是絲毫不客氣,直接照著薛仁海的臉上打了一拳,瞬間薛仁海原本還算俊俏的臉就是變成了一個烏眼青。
薛仁海倒吸了一口冷氣,顧不得疼痛,拍著桌子喊道:“小二,要三間最好的客房。”
兩人駕起醉倒的李文碩便是往外走,路過那褚悠遠身前的時候倒是停了下來。
因為李文碩醒了,雖然仍是醉眼朦朧,腳步虛浮,但仍舊掙紮著甩開扶著他的李富貴和薛仁海,低頭看著地板,笑著說道:“寶劍何在?”
“在此。”
褚悠遠出聲答道,言語中透著一股子堅定,重新恢複了那般神采奕奕的樣子,眼中已經沒有一絲的迷惘。
“如何。”
“依舊如此,寧折不彎。”
聽得這話,李文碩嗤笑了一聲,說了四個字,便是重新醉倒。
“如此甚好。”
…
很多年後,當薛仁海談起自己的好兄弟,那位當世劍仙李文碩時,曾笑著說他酒量不好,卻又偏偏不喜歡用內力解酒,所以經常一喝就醉。
說到這裏,薛仁海頓了一下,苦笑一聲,然後說道:“或許他從未醉過,醉的隻是我們。”
所以後世史官記載這位武林中,甚至是當世之間,前所未有的俠客的時候,有一段話這樣寫道:劍仙生平喜好飲酒,亦是酒中仙人,隻飲天上仙釀,常人聞之即醉的烈酒,可飲千杯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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