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當年的屠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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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廈與呂意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曾經問過呂意殺沒殺過妖怪,殺過多少妖怪。

    呂意說自己七歲第一次殺妖怪,而且殺過很多妖怪,當時林廈並沒有在意呂意所說的殺過很多妖怪究竟是多少,即使問了呂意也給不出個答案,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妖怪。

    呂意七歲那年第一次將妖怪的頭顱砍了下來,然後他蹲在一旁的小河邊吐了很久,那也是他第一次將小劍訣咒用於實踐,他沒有想到在小劍訣咒的加持之下,那把泛著白光的鋼刀會那麽快,這妖怪明明用木棍擋住了,卻還是被一刀砍斷,接連頭帶肩被整個削了下來,就像是一個紙片人被用剪刀剪斷一樣,形成了一個光滑的切麵。

    頭顱掉下,接著是心髒在垂死之下的跳動,將身體中的血液施以極大的壓力噴湧而出,使得那無頭屍體的脖子處,出現了一個血腥的紅色噴泉。

    呂意抬頭看著那朝天噴湧的血水,一滴血液落在了他的眼中,讓他的整個世界被紅色充斥,他在河邊嘔吐著,也在洗著自己眼中的鮮血。

    但最後好像怎麽洗也洗不掉,七歲的呂意坐在屍體旁,抬頭看著月亮,他感覺整個星空都是紅色的。

    從那天開始,呂意的生活也被這紅色完全浸沒了,更多的任務從大叔那裏傳達出,那處有妖怪搶劫,呂意去殺,這處又有妖怪施暴,呂意去殺,或是一隻,或是三五隻,妖怪換了一批又一批,但動手殺人的永遠都是呂意。

    十二歲那年,呂意第一次殺進了一個妖怪的據點,依舊單槍匹馬。

    那次大叔給他的任務時將這裏的妖怪全部清除,在呂意的那把鋼刀和符咒麵前,這些妖怪無論數量再多都顯得十分脆弱。

    那是呂意第一次在一個晚上殺那麽多的妖怪,所以那次印象很深刻,他時候特意數了數最後自己砍下的頭顱,一共一百零七個。

    當呂意數完頭顱的時候,他聽到了周圍有動靜,於是警惕地在房間中四處尋找,最終他發現了,在一個床下的箱子裏,藏有一個熟睡的嬰兒。

    呂意輕輕將嬰兒抱起,那粉嘟嘟的臉蛋和可愛的睡顏,讓他嘴角上揚,他第一次見到妖怪的嬰兒,在當時的他看來與人類並沒有什麽兩樣。

    呂意抱著嬰兒,身後是一地的無頭屍體,突然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負罪感,自己剛剛很可能親手殺死了這嬰兒的父母,這時卻以一個劊子手的身份在這裏懺悔,完全是偽善者的做法。

    可能是呂意的動作太大,可能是聞到了這房間中濃厚的血腥味,嬰兒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抱著自己的這個陌生人。

    呂意看著嬰兒單純而無辜的眼神,愈發內疚。

    這時嬰兒咧開了嘴,呂意以為他要哭了,眼神溫柔地輕輕拍打著嬰兒的後背,卻不料陡生變故,嬰兒根本不是哭,而是張開了嘴,露出了一口鋸齒狀的牙齒,像是獵食者看到令人垂涎的美食一樣,一口朝著呂意撲咬過來,這個距離一般人是絕對躲不開的。

    但呂意此時早已經曆過無數次死裏逃生,嬰兒的撲咬在他麵前顯得稚嫩而無力,嬰兒一口咬下,卻發現入口的不是那柔軟的肉體,而是冰冷的鋼鐵。

    呂意把鋼刀卡進了嬰兒的嘴裏,眼中的溫柔早已無影無蹤,但嬰兒的眼神卻依舊無辜而單純。

    呂意這次沒有絲毫的猶豫,將鋼刀朝著嬰兒的口內一拉,直接將嬰兒的頭削成了兩半,腦漿混雜者嬰兒的鮮血,流在了地上。

    人頭變成了一百零八個。

    要說以前呂意還會抱著一絲莫名的憐憫的話,從那天開始,他便對妖怪失去了所有的憐憫之情,無論是毫不知事的嬰兒,癱瘓在床的老人還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這些人隻要自己稍顯不忍之意,便會抓住任何機會衝上來置自己於死地。

    ......

    ......

    呂意做這殺妖之事,最後一次就是那木下一輝,那也是呂意殺過的最強的一個妖怪。

    而實際上呂意從上高中開始,從大叔手中接到的任務就逐漸變少了,好後來甚至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有一次,他以為是大叔想著自己上了高中,不要太多占用自己的時間,讓自己考個好大學。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呂意不知道任務減少的原因,不是因為大叔在意自己的學業,也不是因為妖怪們都偃旗息鼓不再為惡,而隻是單純地因為呂意將他所能夠到範圍內的妖怪,基本上殺光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殺了這麽多妖怪,已經將好幾個小家族殺得滅門絕嗣,他的惡名也早已在妖怪中廣為流傳,幾乎在中國的妖怪都知道,在鳳湖縣有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屠夫。

    關於那屠夫的傳說已經出現了將近十年了,卻很少有人知道那名屠夫的相貌,大家都知道原因,因為見過那屠夫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所以大家在猜測那個神秘嗜血的屠夫究竟是什麽人,有的妖怪帶著這種心理鋌而走險去了鳳湖縣,大部分再也沒有回來,小部分妖怪住了一段時間感覺氣氛太過壓抑,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屠夫的傳說在流浪妖和小家族中流傳甚廣,而在那些大家族的圈內倒是反響平平,這些大家族都在妖怪世界有自己的固定地盤,誰也不會去在意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況且那些流浪妖一直被這些人所看不起,他們口中以訛傳訛的東西,大家族們也就權當是個茶後飯餘之談資了。

    但是不信歸不信,屠夫的故事在管教自家小孩的時候,還是很有用處的,很多家長便拿這個屠夫來嚇唬自家家裏那些不聽話的熊孩子。

    ......

    ......

    現在會議室中的這些人,大部分都聽說過屠夫的故事,有的更是聽著屠夫的故事長大的,他們沒有想到,故事中那個以殺戮妖怪取樂,動不動開膛破腹,剝皮抽筋的呂屠夫今天居然真的就站在了自己麵前。

    眾人怎麽也不能把麵前這個身材有些單薄的少年與那屠夫聯係到一起,呂意看上去年紀不大,甚至比自己還小,那自己小時候已經聽說呂屠夫的事情了,那呂意滅人全族之時的年紀是多大?

    眾人經過簡單的心算,得出了讓人不寒而栗的答案。

    曉龍濤是唯一一個見過呂意殺人的人,他當然不會認錯,當時就是一個臉上稚氣未脫的十幾歲少年,橫眉冷目,拿著一把永遠在滴血的鋼刀,像砍畜生一樣將自己整個家族的人殺得一個不剩。

    曉龍濤當時已經中了一刀倒在血泊中,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他看到那惡魔般的少年正在一個一個砍下死屍的頭顱,以確認沒有生還者。

    曉龍濤必須動,不能躺在這裏等死,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挪動著,生怕驚動了這屠夫,他慢慢地爬著,忍著腹部傷口的劇痛,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道血印,不過地板早積起了血水,他拖出的印記剛剛出現便被血水所淹沒,所以呂意並沒有發現,有一個幸存者紮進了已經被砍完頭的屍堆中。

    呂意走後放了一把火,整個房屋開始燃燒了,曉龍濤在確認那屠夫已經離去之後,他滾進了血水中,用自己家族人員鮮血澆灌了自己的全身,捂著口鼻衝出了火海,跑進了無邊的夜色裏。

    ......

    ......

    會議室中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緊張的氛圍使除了呂意以外的所有人都緊繃著自己的神經。

    宗溪已經沒了那筆挺的站姿,扶著椅子背靠牆壁,想著自己剛剛違抗呂意命令時的對話,愈加惶恐不安。

    怕什麽,這裏是不是人界,這裏是銀十字學院,自己是學管會的人,而且剛剛也沒有做錯,自己為什麽要害怕,宗溪不斷暗示著自己,但還是抵擋不住那從小的心理陰影帶來的恐懼。

    顏皎從曉龍濤身旁站了起來,栗栗危懼地走到了呂意身前,一下跪倒,以頭搶地道:“我願跟隨大人,請大人放過丁區上下。”

    聽到顏皎這句話,身後那些大漢全部跪下俯身道:“請呂大人放過大姐,我等願以死相報。”

    ......

    ......

    事情完全出乎了呂意的意料,今天隻是來扮個惡人順便敲打一下這些丁區的人,沒想到這下假戲真做,自己真成了惡人了。

    呂屠夫的名號呂意自己可從來沒聽說過,也從來就不知道,以前幹過的事已經讓自己在妖怪世界中有這麽響亮的名號了。

    “其實......我每一次動手之前都會問一下為什麽的。”呂意沒有看這些人,反而對著麵如死灰的曉龍濤說道:“你的家族好像是因為吃人,具體的數量記不清了,當時失蹤的人數不低於十人。”

    曉龍濤縮了縮身體不敢與呂意的目光對視。

    “被我滅族的,隻能記得起來幾個了,一個是因為販賣人口,一個是因為飼養人類女子為**,還有一個記不清了,好像是殺人了,而且不止一個。”呂意艱難地回憶著好幾年前的事情,繼續說道:“我這麽說你們能明白吧?”

    眾人跪在地上,戰栗著大氣不敢出,隻有顏皎回應了呂意道:“明白。”

    真的明白嗎?呂意不想再替自己辯解什麽了,屠夫的故事流傳了這麽多年,豈是自己幾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站起來。”呂意說道。

    眾人的反應跟窩棚區的那名男子如出一轍,反而將身體壓得更低了。

    顏皎倒不愧是丁區的頭領,一咬牙,站在了呂意麵前。

    “好,我問你。”呂意看著顏皎的眼睛說道:“如果剛剛你們並不知道我......那個屠夫身份你們真的會動手嗎?”

    呂意止住了顏皎的話語說道:“不要說不敢。”

    顏皎肅然失色,輕咬貝齒,埋頭道:“會。”

    就是這個答案。呂意將頭探了過去,貼在了顏皎的耳邊,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說道:“校長大人,他應該會很需要一個強大且強硬的丁區。”

    校長大人?顏皎聽到這句話,沒有在意呂意顯得有些輕薄的舉動,而是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這個呂屠夫是校長大人的人?顏皎雖然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隻要是校長大人的人,應該就不會像傳說故事中那樣暴起殺人了。

    那既然是校長大人的人,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呂意一直氣焰囂張行為又是為了什麽?

    顏皎沒有時間思考那麽多了,和善的笑容重新出現在了呂意的臉色,他鼓勵似地拍了拍顏皎的肩膀,轉身叫道:“宗溪,走了。”

    “啊?是,是!”宗溪被強行從思考中拉回了現實,跟在呂意身後,走了出去。

    怎麽回事?跪在地上的大漢們還什麽都不知道,怎麽那屠夫就這麽走了?

    “大姐?”有人輕輕叫了一聲,顏皎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顏小姐!”門外傳來了呂意的聲音,會議室內的眾人又嚇了一跳,趕緊俯下身去,呂意的聲音顯得他心情非常不錯:“顏小姐,如果有麻煩,可以來內院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