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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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代對於審訊中動用大刑是有嚴格限製的,《睡虎地秦墓竹簡·封診式》載:“治獄,能以書從跡其言,毋笞掠而得人情為上,笞掠為下,有恐為敗”,大意是說,審理案件,能根據記錄的口供進行追查,不用拷打而察得犯人的真情,是上策,施行拷打以取得真情的,是下策,這是因擔心屈打成招造成錯案。
然而,天機殿不在此列。
他們審理的多為特殊案件,刑訊過程中使用的酷刑種類繁多,可謂集大成者。對於處理內奸,更加不擇手段。
地牢裏,陸白傷痕累累。
作為天機殿的成員,他清楚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內心無比煎熬。
韓信是洞察人心的高手,一句話就輕而易舉的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上個月,你的三夫人又為你添了一丁,說起來還沒有恭喜你呢。你可以豁出命去,但是陸家在鹹陽有三十七口,他們全部都要給你陪葬。”
所有的委屈都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對家人命運的深深恐懼。
陸白愁眉苦臉的交代了這些日子的遭遇,一切都要從那次思覺失調開始,他懷疑莊周的那間院子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古人總是把無法解釋的現象歸於鬼神,更何況,這個世界貌似真的有神明存在。
力亂怪神麽,鬼神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韓信堅信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親自審問過的犯人不下百人,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沒有人能在他麵前保留秘密。
他不認為陸白在說謊,然而這樣的理由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向著身後的校尉低聲交代了幾句,韓信轉身離開了地牢。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沒有時間幹耗在這裏。
昨日抓獲的一名叫做鍾離眛的悍匪,招架不住酷刑,剛剛供出了一件驚天大案。想不到看似升平的會籍,局勢竟糜爛致斯。
虧得殷通還有臉來求見郡主,為項羽求情麽?
客廳內分賓主落座,殷通放下茶杯,拱手笑道:“此劍名曰龍淵,又名七星龍淵,乃是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原為吳國大夫伍子胥佩劍。下官近日偶得,素聞郡主愛劍,原想著送去鹹陽府上。郡主芳駕抵臨,會籍之幸,也教寶劍早日得見名主。”
殷通是封疆大吏,口稱下官,姿態放得很低,藍月溪倒不好拿喬,展顏道:“殷大人太客氣了。父王常讚大人敦厚長者,乃是大德之士。今日一見,大人風采依舊。”
賓主間寒暄了一陣,殷通見氣氛融洽,便切入正題:“下官得知郡主著人拿了項羽,想那項家在會籍多年,秉公奉法,不知其中是否有誤會。”
韓信忽然插口打斷道:“大人可熟知項羽為人?”
一位郡守的能量實在太大了,他不能等著殷通把自己裝進去,站到項家那邊。
這個舉動非常失禮,殷通不悅道:“這位將軍,還未請教。”
藍月溪笑道:“這位是天機殿的韓信將軍。”
殷通來之前做足了功夫,當然知道韓信的底細,明知故問不過是上位者應有的做派。見她沒有申斥韓信,微微皺了皺眉。
韓信向他跨出一步:“大人學富五車,乃天下讀書人之楷模。韓某雖一介武夫,卻一直很是仰慕大人。”
殷通鼻子裏“哼”了一聲。
“信亦喜讀書,隻苦於無人指點,故多有不明之處。今日有幸得遇大人,還望不吝賜教。”
“韓將軍年輕有為,想不到還是文武雙全。”
韓信仿佛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嘲諷,自顧自說道:“《墨子·所染》有言,子墨子言見染絲者而歎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此言似有所指,韓信愚鈍,還請大人解惑。”
殷通博覽群書,當然知道這段話的意思。這是在指責他識人不明,言下之意似乎還不止於此,不由得又皺了皺眉。
韓信又向他跨出一步:“大人可知道合會?”
韓信咄咄逼人,讓他無法保持沉默:“莫非是江湖人的一個幫派?”
韓信再往前跨出一步,隔著案幾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合會擁兵五萬之眾,大人的好友項梁便是會主。合即是合縱的合,郡守大人可還記得函穀關之險!”
秦惠文王七年,魏王驅逐張儀,改用公孫衍為相,行合縱之策。次年,魏、趙、韓、燕、楚五國共推楚懷王為縱長,盡起聯軍五十四萬,與秦軍決戰,史稱函穀關之戰。同年,義渠君乘五國攻秦之機,出兵襲擊秦國李帛。
這一戰雖以秦國獲勝而告終,但合縱的傾覆之威,深深為曆代秦君所警惕。
殷通霍然站起,顫抖著伸出手,指著韓信:“你,你,你,危言聳聽!”
韓信往後退了一步,深施一禮:“請大人傳令孟凡高將軍,率大軍剿滅項氏亂黨!”
殷通踉蹌兩步,冷汗岑岑而下。
“為大秦江山計,也為大人的身家性命,還請郡守大人速做決斷。”
殷通顫聲道:“此事,廷尉可曾知曉?”
“待大人下令後,韓某便傳訊給百裏大人。”言下之意,你若不從,便是從犯。
麵對這樣一位大人物,韓信絲毫不落下風,從始至終都保持著絕對掌控。
他不擔心殷通反水,殷通是秦人,又身居高位,項梁給不出足夠的籌碼,從賊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好,好,好!”
殷通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向藍月溪望了一眼,見她低著頭若有所思,歎了口氣,頹然道:“果然是後生可畏。”
現在的年輕人為搏前程,竟然決絕到這種程度,看來自己真是老了。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莊園,汗水浸濕了冬衣,寒風吹在身上徹骨的冷。抬頭望了望天,依然是豔陽高照,卻沒有一點溫度:“這會籍,怕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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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風決定離開了。
當一群如狼似虎的天機殿武士把他按倒在地,他就從陸白的軀體裏飛了出來,在空中幻化出了身形。
這個形體由意識生成,屬於量子範疇,跟他原來樣子一樣,身上穿著基地的作訓服。雖然除了他之外沒人能感知到這個形體,這樣做至少能讓他自己覺得舒服一些。
他一路跟到了地牢,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操縱著陸白的身體逃出去,畢竟用慣了麽。
仔細研究了一下地牢的防衛力量,他發現不光外麵衝不進來,裏麵也衝不出去。
隻能放棄陸白了,他不能繼續呆在這裏,即使二牛沒有聽見他的喊聲,單兵作戰係統也會忠實的記錄下周圍發生的一切,黃杉一定還會派人來。
這裏如同一座軍事堡壘,即使是裝載重武器的滿編五人小隊也不可能突破進來,要打破外圍的防線,除非調一個重炮營來。
他不離開,他們就隻會白白送死。但在走之前,他還要再辦一件事。
韓信對陸白說的那句話,讓他產生了一絲內疚。如果有一天他奪舍,那是情非得已,他沒有道德潔癖,死道友不死貧道,既然一定要死一個,隻能算陸白倒黴。
然而牽連他的家人,他的良心會不會痛?
他坐在藍月溪的身旁,安靜的看著她,直到天色漸暗,落日的餘輝透過窗欞,灑進滿屋的晚霞。
臨走時他給了她一個擁抱,並在桌上留下了一行字:“我走了,還會回來的。另外,陸白是無辜的。”
這就足夠了,陸白隻是個小人物,藍月郡主的一句話,應該就能保住他的小命。
他現在可以有更好的辦法與她交流,但是,這樣就足夠了。
他不知道如何麵對離別,都留待以後吧。反正,很快就會再見麵的,一定。
無視有形的屋頂,穿透無形的陣法屏障,他飛上高空,懸停在莊園上方。
神識散開,遍布莊園的陣法一覽無餘,高大的院牆上,參差的樹木上,地麵上,虛空中,到處都有符文忽閃明滅,所有的陣法勾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罩子,把整座莊園倒扣其中。
“還真是固若金湯啊。”他由衷地讚歎道,就要轉身離去,忽然看到遠處出現一片紅色。
那是一支大約兩百多人的步卒軍隊,暗紅色的戰甲,暗紅色的戰旗,十八名騎兵呈一直線走在隊伍的前麵。中間一員赤甲戰將,身披血色披風,手中長槍向前一指。軍陣變幻,向前突出如滿弓,形成一個鋒矢陣。
“竟然在三裏外發起衝鋒,這個指揮官是不是白癡,想跑死那些當兵的啊。”
接下來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對冷兵器戰爭的理解。
隻見赤甲騎兵疾如迅雷,步卒竟然和騎兵保持著相同的速度急速推進,陣型分毫不亂,加速,加速,再加速!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插向大陣。
外圍預警結界觸發,警報聲響徹雲霄:“敵襲!”
天機殿久曆戰陣,倉促應敵,並不慌亂。
一支五百人的隊伍快速集結起來,在兩名校尉的帶領下組成雁形陣迎了上去。防護大陣開啟,發出一片耀眼奪目的光華。
韓信跳上屋頂,望著夕陽下迅速接近的紅色,戰旗上鬥大的“楚”字已然清晰可辨。秦軍高級將領都懂得軍中望氣,韓信雖然不是大將,卻是立誌成為名將的人,自然深諳此道。
隻見敵軍上方黑雲翻湧,軍氣凝結猶如實質。好大的手筆,竟然是一支全部由修士強者組成的軍隊,這就是合會的真正實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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