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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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睜睜的看著名義上的丈夫被別人這樣殺死在這裏,念真一時間覺得十分難受,覺得他很可憐。哪怕他經常打罵她,心中對他的更多的卻是可憐中夾帶著鄙視。但是這一切都並不能支持她在這樣艱難的處境生存下去,一個婦人既要麵對背後的指指點點流言蜚語,又要承受丈夫的指責質疑,照顧酗酒殘廢的丈夫。
她早希望有一天能夠脫離這個苦海……
雖然不想承認,但發生這件事之後,她在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但接著心情變得複雜,畢竟,自己的丈夫被一個在傳聞中和自己有著流言蜚語的男人殺死,她看在眼裏,是覺得十分有罪惡感的。
正當她百感交集,心情十分複雜時,陳旭的聲音喚醒了她:“你去叫人的,讓鄰裏的街坊去報官,就說我殺了你的丈夫。”
陳旭很平靜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手上用漢子的衣衫擦拭刀上的血漬。
念真臉色煞白,愣愣的,顫聲道:“報官?”
陳旭道:“對。”本來就是他殺了那個漢子。
這時,附近的房子裏有人大:“殺人了!有人殺人了!”剛剛那漢子死前,叫的那麽慘,那麽大,隻要不是聾子,附近的大夥都聽的到。
念真按陳旭的話前去叫附近的街坊。
對於這個結果,陳旭在動手之前就有了計較,現在是亂世,武夫當道,地方上的官也管不了,再加上現在出征在即,最大的後果,就是降職抽幾鞭子之類的。算是走之前最後幫她一個忙吧。
剛剛被嚇的腦子一片混亂,念真回過來,腦海浮現了響起陳旭在殺牛三時說“我是北鎮軍都頭”那句話,似乎是跟她解釋說的,但又似乎是對附近街坊說的。她生活在這個亂世,自然也知道這個時代武夫的地位很高,陳旭十八歲就已經是都頭了,就算殺了人,也不一定要償命,但多少還是會受到些懲罰的。
但不管怎麽樣,做這件事對陳旭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自己又不是他的什麽人,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好,而且剛剛還把鐵匠鋪的地契給她……念真又覺得陳旭對她有意,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打散了。陳旭十八歲就已經當了都頭,人也長得高高大大,如果真要找個媳婦,街道裏麵的黃花閨女想要爭的搶的大有人在,如果隻是像偷腥,在鐵匠鋪有這麽多次機會,哪怕他想要用強,也沒人製止的了,在別人眼裏自己就是不守婦道的女人。
……
陳旭大馬金刀地坐著,等待著負責刑事的官員到來。
很鎮定。
沒過多久,負責的官員就來了。
先進來的是幾個差役,他們本想上前製住陳旭,卻見陳旭體魄雄健,一雙眸子目放精光,一身剽悍之氣,一時間不敢向前,後退幾步等待後麵的長官。
門外已經被看熱鬧的人群圍了起來,這件事已經驚動了大家。
此時從官衙裏來的官差已經到了巷子裏,隨行的仵作也去了。而鋪子外麵有一群皂衣的官差圍住,還有附近圍觀的百姓。
外麵的官差把看熱鬧的人群驅散一點後,一邊的仵作開始說話:“大人,受害人已經斷氣死了,頭部頭明顯撞傷,根據現場血跡,應是頭部撞擊牆壁所致,致命傷則是頸部的刀傷,割破喉嚨,一刀致命。”
那名戴著漆紗襆頭的官員指著陳旭問道:“這死者可是你殺的?”
“這人是我殺的,這人對我無禮,本想教訓他一頓,沒想到他這麽不禁打,失手打死了。”陳旭語氣很平淡,讓人聽了都會覺得很無禮。陳旭感覺自己此刻像是一個大反派,但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就把這一切攬在自己身上吧。
“收到來自王政的負麵情緒值,+35。”
“收到來自李凱的負麵情緒值,+40。”
“收到來自薛為的負麵情緒值,+37。”
……
陳旭這句話相當目中無人,在場的官差聽了多少不舒服,你這是不把我們衙役放在眼裏是嗎,於是陳旭腦海中響起“叮叮叮”負麵情緒值增加的提示聲。
聽了這句話,官差裏麵有人不樂意了,旁邊一個戴著高筒帽像是捕頭的站了出來,想要拿下陳旭。卻見戴漆紗襆頭的官員不動聲色的拉住了那位像是捕頭的人,他來的時候已經知道殺人者是一名軍士,這種事情他們官府管不了的。
這時,陳旭突然站了起來,驚得圍在旁邊的官差退了幾步,畢竟這家夥剛剛殺了人。看起來一身肅殺之氣,十分不好惹的樣子。
隻見陳旭拿過那把殺人的刀,丟了過去,說:“我是北陽鎮軍轄下的都頭陳旭,上級是指揮使徐得功,駐地在新鄭門。”
那官兒聽了陳旭的話,便低聲對那捕頭模樣的官差說:“你現在趕快去新鄭門,去找他的將領,告知此事。”
旁邊有人問:“那案犯怎麽辦?”
這官兒也知道這件事比較棘手,說:“我們在這兒把案件的凶器收好,和死者的屍體一起帶回衙門,你們幾個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激怒此人,我去把這件事稟告給堂尊,由他定奪。至於那名軍士,先讓他進屋回避一下,派幾個人守在這裏,看住人……”
在人群中看著的念真此刻心情很複雜,但是心裏卻沒有怪陳旭,他這麽做並不是為了他自己。
見陳旭暫時沒有什麽事,她就先從小巷回了家等候。
……
她覺得自己活的這二十多年像一場夢。
她在很小的年紀就離開了家,連父母的樣子早已經記不清楚了,被他們賣給人販子後,輾轉幾次,後來被賣給了鄴城節度使薛文禮府上。成了薛府裏麵的一名婢女,名字也從家裏人叫的大妹被改成了念真。在薛府,哪怕是普通的婢女,過得也比在家鄉忍饑挨餓的日子強。當時覺得很慶幸,如果不是被賣到薛府,自己可能長大後嫁給門當戶對一樣貧窮的家庭,過上無知而又貧窮的生活。抑或者,在某次旱災饑荒中餓死或者被當成食物吃掉……
見過了不屬於自己的奢華與尊貴、衣食無憂的日子,念真在心裏很向往。但她不想一輩子隻做一名婢女,沒有人想要一直身份低賤受人欺淩,卻不向往體麵而又受人尊敬的生活。那時候的她,已經出落的十分水靈,在一群婢女裏麵也是鶴立雞群的。這時的她漸漸明白容貌,是她最大的資本和機會。
這個時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品,她想要的生活隻能從身份地位高的男子身上獲取。薛府的家主薛文禮為人很精明,到時候肯定會變成一個玩物,等新鮮感過去肯定會被丟棄,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於是她將目光轉向了薛府的少主人薛定南,這個出生豪門的還沒長大的公子哥顯然沒有多少閱曆。
和她預想的一樣,年輕的公子哥很快被念真迷得神魂顛倒,在一陣山盟海誓之後,他們倆偷食了禁果,臨時她很害怕,很痛苦,但自己事到臨頭,隻能忍著不發出聲音。
她嫁給瘸腿丈夫前,隻有過的兩次經曆男女之事之,這是其中一次。
不過後麵她終於明白自己出生卑微的她終究是不可能成為薛府的少夫人的,嚐過新鮮的薛公子似乎把許下的山盟海誓拋到了腦後,此時的薛府正要與另一處高門聯姻。念真隻希望薛公子後麵能兌現承諾,她並不奢望他能兌換全部的,隻要兌換一小部分的承諾就夠了。很快,又一個好消息來了,她意外的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對此更有信心了。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她決定等後麵要嫁過來的正房夫人搞好關係,以期成為薛正南身邊一個地位較高的妾。如果後麵生的是兒子,那就更好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世事無常,誰也料不到鼎盛一時的薛家會遇到王朝更迭的政變,後漢皇帝畏懼當時身為臣子的魏國太祖陸淵的,竟把陸淵留守東京的家眷殺個一幹二淨,要解除陸淵的兵權。逼得陸淵走投無路,起兵造反。鎮守鄴城的薛文禮被卷入這場戰亂,為陸淵所擊敗,薛府被滅。
在戰亂中,念真很恐懼,她隻是薛府的一名普通的婢女,沒有什麽背景,薛府一滅她就什麽都沒了,無依無靠,得不到什麽禮遇,最終她被衝入府中的一名武將給搶走了。
她被那名武將施**|汙,隨後被擄掠回家,但她無法反抗,否則會有更悲慘的事情發生,曾是婢女的她聽說過戰亂中女子被充作營l妓被更多人折磨的事。也是因為如此,念真流產了,並且被醫生告知此生再也無法生育。可她還來不及痛恨那名武將,武將就在一次戰爭中死去,樹倒迷糊散,那名將領的妻妾把家中的財產分了,並把勢單力薄的念真當做貨物給賣了。賣給了現在這個瘸腿脾氣暴躁,卻患有天閹病症的丈夫。
一開始想要逃離這個冰冷的地方,但自己又能逃到哪裏去。人生地不熟,逃離了這個地方,又被人抓住賣掉,還是悲慘的在某個角落孤零零的餓死……
有時候她很絕望,想著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但她覺得很不甘心,覺得很憋屈,難道就這樣帶著屈辱的結束這一生。自己出身低微,但出身底層的人又不止自己一個,況且自己還有上天賜予比大多數人要好看的容顏,究竟是哪裏做錯了,走錯了?是自己不該招惹薛正南,但哪又會好到哪裏去。
念真現在隻想找一個沒有人找到的角落裏待著。她覺得自己沒臉見人,所以平時出門都不和人說話,害怕別人的嘲諷。若是有一個地方沒有人認識她多好,這樣的話自己的不幸就不會被人拿出來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破碎的家也沒了。還要麵對市井中粗鄙醜陋的潑婦言語羞辱。她有時候很羨慕那些高門貴婦,家裏帶來的權勢,尊貴的身份,那些市井村婦,誰敢嘲笑,誰敢羞辱?她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這麽尊貴,那時這些粗鄙的婦人一臉敬畏的跪在地上,認識到她們的低賤,粗俗。如此想象,她心中才有一絲縹緲的快意,找到一絲尊嚴……可是那終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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