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洛家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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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零點,古玩街,卿芳齋。

    窗外夜色深沉,蟬聲寂寥,天空中被雲彩遮蓋住的月色一片清減,偶爾從雲朵間隙中露出一絲光輝,朦朦朧朧,像是被墨汁浸染過一般,光色黯淡,難以辨明。

    靜謐的室內光影起伏,廳堂的東北角處亮著一盞微弱的燭光,燭火跳躍抖動,發出一陣輕微的劈啪聲響,卻不見有燭淚滴下。

    燭台的一旁,正擺放著幾個木牌,細細看去,赫然是一個個篆刻有名字的靈位,而這些靈位的正中卻是放有一個色澤圓潤,晶瑩剔透的手鐲,手鐲紋路致密,上麵玉色花紋繁複,如點點墨暈鑲綴,端的是不可方物。

    暗室中靜悄悄的,氣氛神秘異常,仿佛空氣都感染凝固了。

    咚,咚。

    忽然,廳內響起一陣低沉的腳步聲,步履緩慢沉重,一步步朝著光亮處走來。

    燭火下,一張蒼老的麵容顯現出來,正是卿芳齋掌櫃,洛大忠。

    洛大忠走到燭火近前,慢慢坐下,伸出手來撫過桌上的幾個靈位,眼神中頓時露出一陣沉湎,片刻後,當那雙蒼老的手輕輕觸碰到那隻色澤明豔的玉鐲時,他麵上神色一變,又忽地露出一陣似欣慰似疼惜的神情。

    那股神色中隱隱有一絲惋惜,又有一絲不甘,他眼神數變,麵色複雜莫名,半晌後,卻終是化作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端坐良久,沉浸在往事回憶中的洛大忠終於緩緩起身,走到窗戶旁,伸出雙手推開木質的床板。

    窗戶一開,一陣氣流湧動,桌上的燭火猛地急劇跳躍,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洛大忠靠近窗邊,極目遠眺,眼神中一陣精光流動,似在探索著什麽。

    忽而,一陣清風吹過,風中花香莫名,洛大忠眼神一跳,轉過身來,屋簷邊的風鈴款款擺動,發出陣陣清越的鈴聲,叮當作響。

    與此同時,桌上的幾處靈位似被輕風掃過,叩擊桌麵,發出陣陣輕微細響,正中間的玉鐲忽地顏色一熾,光色陡然大亮起來。

    洛大忠見此,忽地疾步上前,拜倒在地,語聲有些激動,顫微道:“老仆拜見大小姐!”

    說罷,腰身一低,就要跪拜下去。

    隻是洛大忠頭一低,便覺一股輕柔之極的力量輕扶在側,托在腰間,叫他再也無法彎下脊背,行跪拜之禮。

    洛大忠嘴唇翕動,剛想說些什麽,耳邊卻響起一道輕柔悅耳的聲音:“老管家不必如此,小雅不是外人,何需如此大禮?”

    “是,是,老仆省得。”洛大忠眼眶微微一熱,不再執著,順勢便直起身來。

    一抬頭,隻見窗邊端然立著一位一裘白衣的女子,她長發披肩,身姿窈窕,正側身對著洛大忠,一身衣裙無風自動。

    “許久不見,大小姐可還好?”洛大忠瞅著窗邊的女子,語聲關切道。

    白衣女子神情清冷,聞言麵上一暖,輕聲道:“洛老有心了,小雅尚能自顧。”

    此話一出,似乎勾引到洛大忠的傷心往事,他麵上一白,頓時自責道:“都怪我沒用,當初沒聽老爺的,及時帶小姐離開,否則,否則也不至於……”

    說到這裏,洛大忠情緒激動,語調傷感,麵上神情慘然。

    白衣女子聞言輕聲一歎,道:“洛老這又是何必,當初若不是你,小雅早已是魂入幽冥,懵懂而去,又如何能知我洛家遭此大噩,原來不是天災人禍,竟是鬼冥作孽?”

    “是我沒用,害的小姐如今為家恨牽連,魂魄難安,不能去往輪回投胎。”

    白衣女子麵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感,搖搖頭,說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卻不關洛老的事,若非洛老指點,小雅恐怕早已魂飛魄散,否則又怎能保住這身魂魄,更得悉仇敵!”

    聞言洛大忠神色又是一陣慘痛,他麵皮發緊,剛想開口,白衣女子卻是微微一笑,轉而問道:“洛老緊急傳訊,應當不是為了這些陳年往事吧?”

    洛大忠一愣,記起正事,說道:“大小姐,此番傳訊,卻是這兩天邊城出了幾件怪事。”

    “哦?”白衣女子轉過身,眼中流出一絲好奇。

    “今天晚上,有道統傳人弟子,來卿芳齋了。”洛大忠未做多餘描述,直接說道。

    “道統傳人?他們都已經一甲子未現世了,如今現身邊城,卻是為何?”白衣女子喃喃自語,麵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洛大忠搖搖頭,道:“我也好奇的緊,那道統傳人是一女子,不知具體是何門派,但從其一身光華內斂的氣息來看,想必修為不弱!”

    白衣女子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問道:“洛老可能看出其境界?”

    洛大忠搖頭,說道:“這女子來過卿芳齋好幾次,今天晚上才跟我打過照麵,我擔心她是衝著卿芳齋來的,所以不敢試探她修為。”

    “道統傳人?修為不低?莫非是衝著清源寺來的?”白衣女子眼中疑惑更深,忽而又搖頭道:“古怪的緊,清源寺作惡多年,那些自號正統的道家弟子若要出手,早就該來了,何以等了幾十年才珊珊來此?”

    眼見自家小姐陷入思索,洛大忠微微踟躕,話語有些猶豫,不知是否應該說出另一個消息。

    白衣女子見洛大忠如此模樣,麵上露出不解,問道:“洛老可是對此事另有見解?”

    “不是,大小姐,我……”洛大忠神情一陣猶豫,吞吐道:“今天晚上,有……有幾個年輕人來店裏,兜售古玩……”

    “哦,那又如何?”白衣女子雙眉一挑,露出一絲奇怪。

    “有個東西,十分特別!”

    “何物竟能讓洛老如此失態?”

    洛大忠語聲一沉,道:“一個銅鼎香爐,帶有微弱香火之力的功德爐!”

    “什麽?”白衣女子麵色一變,語氣忽地緊張起來,問道:“你沒看錯?”

    “千真萬確!我還出手確認過,爐中那一絲微弱的香火功德之力,將散未散,似乎有什麽因果牽連,這才能保留至今!”

    白衣女子轉過身,緊張追問道:“銅爐現今何在?”

    洛大忠歎了口氣,說道:“被那道統傳人所得。”

    白衣女子雙眉一揚,眉心攢成一團,麵上神色數變,堅決道:“不行,這功德爐一定要得到,百年來城隍閉廟,我欲入地府伸冤無門,含恨難平,如今既有香火功德現世,左近則定有陰神巡邏,我等了百年,這次卻絕不能錯過!”

    “可是,大小姐,清源寺那鬼王曆笙……”

    “洛老!”白衣女子語調淒惶,美目隱隱泛淚,出聲打斷了勸阻自己的洛大忠。

    她話聲清減,透著一股沉重的哀怨之氣,緩緩訴聲道:“洛家衝數百條冤魂夜夜訴喊,我耳聞得見,他們無一日不在地下受盡苦楚,痛苦哀嚎……”

    似乎想起了那些慘不忍睹的畫麵,她身軀竟似微微有些顫抖,語氣也越發低沉:“那些故去的鄉親何辜!清源寺無數的冤魂何辜!隻恨我洛雅自身難保,如今隻變成了一介孤魂野鬼,不能替鄉親們手刃仇敵!”

    “大小姐,別說了,別說了!”

    洛大忠聽聞洛雅一番言語,猛地一下跪倒在地,激動道:“老仆隻恨自己學藝不精,沒能修成上乘道法,不能除掉曆笙那惡鬼。守此殘軀百年來,老仆無一日不想替故去的親友報仇,如今大小姐既決議一行,我願當此重任,替大小姐取得那香爐。”

    說到這裏,他微微仰首,目中透出一絲不忍,歎道:“老仆隻心疼小姐,芳華年歲時被歹人所害,滿門失所,遭逢大難,如今化作孤魂,卻還得受此重擔……”

    “天道不公,小姐不知前世犯了何等罪孽,今生落得如此,這因果循環委實不該啊!”

    洛大忠情緒激動,枯槁的麵容上透出一絲不甘的忿恨。

    白衣女子聞言神色一黯,無聲一歎:“隻怪小雅命該如此,卻又怪的誰來!”

    說完自己便先搖頭,轉身轉而問道:“那送香爐之人,洛老可有線索?”

    洛大忠點點頭,道:“不錯,我在那人身上做過手腳。”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計算器模樣的東西,道:“我擔心被那道統傳人看出,不敢留下氣息,所以塞了一個追蹤器在其中一個來人身上。”

    白衣女子一愣,失神一笑,袍袖一卷,便取過定位器,然後對洛大忠點點頭,囑咐道:“洛老留心那道統傳人動向,萬事小心,切不可勉力為之,至於功德香爐,我便先行查探一番。”

    說完便化為一陣白光,從窗口掠出,遠遠遁去,隻餘下目中滿是擔憂之色的洛大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