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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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醫不比其他,那是要用無數的經驗積累,才能拿得準脈,開得出方,治得好病人的病的。而眼前這個所謂的“祁哥兒”,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真真正正是黃口小兒。這樣的孩子,能背上幾本醫書,拿得出一兩種容易的脈,就已是很了不得的了。此時,夏正謙卻正兒八經地將他推出來,說他對袁三公子的病“有所得”,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麽?

    不過羅維韜身為世家子,又在官場混了多年,城府極深。雖心裏已慍怒,麵上卻沒表露出來。

    他看了夏衿一眼,將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放到桌上,淡淡道:“姓邵的名醫?沒聽說過。”

    “……”夏正謙一滯,看了夏衿一眼,表情極為尷尬。

    “令公子是不是不能躺下,隻能坐著睡,躺下就喘?而且身體稍一傾斜,就會吐血;天氣一涼,病情就加重?”夏衿忽然開了口。

    “你如何得知?”羅維韜吃驚地望向夏衿。

    夏衿沒有回答,又淡然地繼續問道:“他是不是肌膚發麻,腦袋發痛,身上還感覺忽冷忽熱,口渴,吃不下飯,還很容易驚恐?”

    隨著夏衿的問話,羅維韜的身體不知不覺由後靠變成了前傾,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訝。夏衿的話聲剛落,他就迫不及待點頭:“正是。”

    夏衿微一頷首,便不說話了,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起茶來。

    羅維韜坐在那裏,盯著夏衿,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夏正謙雖對羅維韜之前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他行醫多年,早已習慣了這些富貴人家的臉色。說白了,郎中雖說能治病救人,但對於富貴人家來說,不過是給點錢就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地位比下人稍高一些。除非你是求而不得的名醫或禦醫,否則就得看他們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因此,他對羅維韜的態度並不十分在意。

    此時見夏衿竟然對羅維韜拿捏上了,他便覺得不妥,咳嗽一聲,代羅維韜問道:“祁哥兒,袁三公子的病,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羅維韜的眼眸一下亮了起來,眼定定地瞧著夏衿,等著她說話。

    夏衿將茶杯輕輕放到桌上,抬起眼眸,對羅維韜道:“羅大人,我知道你覺得我年輕,你不信我。既不信,說的再多也無意義。我且開一方子,如果你覺得或可一試,就讓羅三公子服我這藥,不過期間不可間斷,要服一月方可;如不願試,就當我浪費你家一點筆墨罷。”

    說著,她轉頭吩咐:“紙筆伺候。”

    羅三病這許久,幾乎日日都有郎中來看診,丫鬟們早已熟知一切程序了。在羅維韜帶夏正謙進門時,文房四寶便已準備妥當。夏衿一聲吩咐,丫鬟略一猶豫,見羅維韜並沒反對,便將紙筆硯墨一一擺將上來。

    夏衿起身走到桌前,大筆一揮,將藥方寫下,轉頭對夏正謙道:“爹,咱們回去吧。”

    她既如此說,夏正謙即便看到羅維韜臉色沉沉,也不好反對,站起來對羅維韜一拱手:“羅大人,今日多有打擾,耽誤你上衙了,還請罰罪。我們這便告辭。”也不等羅維韜有何表示,兀自深深作了個揖,提起藥箱,抬腳朝外麵走去。

    夏衿雖極傲氣,看不慣羅維韜那高高在上的嘴臉,照她的脾氣,此時便應該拂袖而去。但她卻也知這古代最重禮儀。如她無禮,隻怕要連累夏祁的名聲,影響他科舉,而且閑話還要講到夏正謙身上,說他教子無方。

    她隻得跟在夏正謙身後也拱了拱手,緊跟著出了門。

    羅維韜從小到大,無不被人奉承,今日卻被一個十四歲小兒掃了臉麵,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他陰沉著臉坐在那裏,既不說話也不動彈,眼睜睜看著夏正謙父女倆出了門,好半晌,方將心中怒氣壓了下去,站起來走到桌前,看向夏衿所寫的藥方。

    隻見上麵開了茯苓、甘草、半夏、幹薑、牡蠣、桂枝、白芍這幾味藥,並無甚出奇之處。羅維韜不光惱恨,更多的是失望,用袖子一拂,“呼”地一聲將那張藥方連同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

    他轉身出門,怒氣衝衝地往院門外走去。可一隻腳跨出門檻後,又收了回來。

    他在門口略停了停,平複了一下情緒,這才往羅騫所住的屋子走去。

    “老爺,如何?”那羅夫人見羅維韜進門,急切地迎上來問道。

    聽見母親的問話,靠坐在床上閉著眼睛的羅騫睜開了眼,望向羅維韜。

    “哼,那姓夏的郎中說他沒辦法,倒叫他兒子開了個藥方。”羅維韜說到這個,臉上還掩飾不住的惱怒之色,“那小子不過十三、四歲,饒是打從娘胎起學醫,也不過十來年時間,病人都沒見過多少,竟然大言不慚,狂妄之極,還在我麵前擺架子,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他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壺和茶杯震得“叮當”亂響。

    他在衙門裏做事,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再加上城府極深,他輕易不動怒。但夏衿仿佛手握著羅騫之命,隻因為垂憐才隨手寫下方子的那股子倨傲之色,實在是把羅維韜氣得不輕。

    羅夫人本就看不上夏正謙父女倆,此時聞言,臉色便沉了下去。

    不過她極想得開,淡淡道:“這天下什麽人沒有?老爺不值當為他們生氣。”說著走到床前,倒了一杯茶,遞到羅騫嘴邊。

    羅騫輕飲了一口,便推開了,問羅維韜道:“爹,那藥方……在哪兒?”

    羅夫人隻有這一個兒子,平日裏寵愛異常。如今他重病在床,時日無多,羅夫人對他更是有求必應。此時見羅維韜兀自坐在那裏,並不答話,不由得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發出“咚”地一聲聲響。

    她拔高聲音,帶著絲怒氣問道:“騫兒問,藥方在哪裏。”

    羅維韜這才轉過頭來,望了羅騫一眼,問道:“你想看看?”

    羅騫點點頭。

    羅維韜轉頭對丫鬟道:“去,到廳堂去,把地上那張藥方拾過來。”

    丫鬟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將夏衿寫的那張方子拿了過來,在羅維韜的示意下,遞給了羅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