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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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斜照,一長一矮,一瘦一胖,兩道影子高低不平從泥路上蹭過去。

    南月淩一聲怪腔怪調,像老鴨子,“請問姑娘,茅坑該造在哪兒?”

    蘭生笑得肚子都疼了,扶著牆走不動路,太惡搞。

    “你還笑呢!還好意思笑呢!”自小接受驕傲家教的胖小子今日遭遇莫大恥辱,“當今隻有天子能向父親問卦,高官捧金也未必求得大姐開六爻用梅花,而你——真是無話可說了,南月氏明月流的能力居然被你用在茅坑上!人家給你二十兩銀票,你居然還能收進衣袖!我長這麽大,沒聽過指個茅坑可以拿錢!別人好意思給,你也好意思要?”

    “不是茅坑錢,而是給他家指出了病源,算是謝禮。”那二十兩又不昧心,更何況,通過這兩日,她發覺自己需要存私房錢,還得是海量的,“這跟能力卦算也毫無關係,隻是從一個結果找到一個因為,是事實依據。”

    “茅坑錢?茅坑錢!”不行了,誰來給他一棍子,打昏他吧。

    “那麽圓一大腦袋,裝糞坑石頭了?”她明明說得是“不是茅坑錢”,幹嘛要吐白沫的樣子?

    又是坑?南月淩雙手高抬,“你再坑來坑去,我就把你晚飯砸掉。”

    害他這會兒好像還能聞到惡臭味,一點都不想吃東西。擱在平時,早餓了。

    “皮球,你敢砸,我就告狀。”蘭生掰手指數給他聽,“鑽狗洞,泡酒樓,裝騙子,而且還是跟南月蘭生一道。你娘要是知道的話,你的禁足會不會到明年去?”

    南月淩立刻重新抱緊,斜眼冷對,鼻子朝天如牛鼻孔,哼。

    這裏人人都敢對她橫眉豎眼外加哼哼,以為能貶低了她。在她眼裏,不過也就隻是哼哼而已了。他人鼻子下那塊銅錢大的氣息波動,她管不著,也不用管。連她毫毛都吹不動一根,更何況人心其實都能達到海寬。她是個相當自我的人,說難聽些,就是自私。但嚴格意義上來說,自私和心胸開闊並非反義詞。自私相對無私,開闊相對狹隘。她自私,心開闊,沒有矛盾的時候。

    再鑽狗洞,蘭生心情已大不同。鑽出去的時候,是饑腸轆轆的流浪狗;鑽回來的時候,是指點茅坑的大仙姑。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了。

    正要站起來,卻被南月淩拉住袖子,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茅草疊綠疊黃,仍留縫隙,因此蘭生看到廊下有人影幾道。

    夕陽西下,終於想起拾她這朵朝花了麽?

    “門邊無人,我們偷偷出去。”蘭生說完,匍匐前進。

    南月淩又驚圓了眼,什麽丟臉出醜的事她都敢做,哪怕皺下眉,他也願意理解成出於無奈。

    好在院門到廊下有樹草遮掩,兩人順利溜到門外。

    南月淩將打包的螃蟹往蘭生身上一推,“托你的福,我以後都去不了醉仙居了。還有,今後我來你這兒隻為了出門,你千萬別跟著我,或同我說話,絕對不和你走一路。”

    蘭生接了包,剛張嘴。

    南月淩拔腿就跑,頭也不回,“別跟我說話!”丟人!

    蘭生衝著他的背影,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道,“想說二十兩也有你的份,至少把螃蟹錢補上,果然胖人脾氣好。數到一二三,我就不客氣——一二三!”獨吞了。

    她再大方從門口走入,弄出腳步聲響,便看見寧管事匆匆迎來。

    “小姐這是去哪兒了?大半日裏不見人。怕夫人擔心,又是風吹草動就能鬧大動靜的這會兒,小的雖然吩咐不能傳出院子,卻也提著膽子吊著氣,萬一小姐有個好歹——”麵上焦灼。

    蘭生神態卻散漫,“寧伯才是上哪兒去了。我餓跪了一晝夜,沒個人來接,頭暈眼花要自己找路回來。進了院子,茶是前日的,蜘蛛在壺上織網,麵渣米粒都沒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要不自己解決溫飽問題,這會兒是得有個好歹了。”

    寧管事老臉掛不住,“是小的疏忽,讓小姐受委屈。”

    蘭生道,“寧伯老薑辣子。你要說,夫人剛回府就被二小姐潑了水,有花又遭了打,更是差不動這家裏仆人,所以忙得你分身乏術,沒顧得上我,那我大概還能跟你拌多幾句嘴。你直接就認了錯,反教我一字說不得了。”

    不是她說不得,而是她那般伶俐讓他心裏好受不少,寧管事笑道,“謝小姐體諒。”

    這兩日確實片刻沒閑,但他照顧了這對母女多年,怎麽可能疏忽蘭生。隻是夫人吩咐,不能讓人覺得她不分對錯得偏寵自己女兒。錯了要罰。老夫人罰了。作為娘親,也要罰。所以,不接人不送飯,讓蘭生獨自反省。不過這些話注定要爛在肚裏,他寧可自己攬上身,也不想讓母女情更疏離。

    看到蘭生手裏的包裹,寧管事問,“小姐從哪兒回來?”不問物件。

    蘭生不瞞,“出去吃了飯,不留神點太多,怕晚飯又沒有,就把剩下的菜打包回來。”

    寧管事的額頭開始冒汗。他忘了,這位小姐從不是乖乖等吃飯的人,但,吃剩的拿回來當晚膳?他知她無意抱怨,卻感覺自己被狠狠抽了一耳刮子,立刻就地跪下。

    蘭生驚嚇,一手快去扶他,“寧伯這是做什麽?”

    “請小姐把包交給小的,小的今後再不犯這等疏忽。晚膳已擺下,是我們帶來的廚娘,做了您最愛吃的菜。”寧管事伸平手臂,不給包就不起來的老倔。

    “寧伯,這不是普通的剩菜。”看某老伯一臉要“毀屍滅跡”的憤恨,蘭生舍不得,“是醉仙居的醉螃蟹,回鍋一熱更入味,香飄滿園。不信,我找人熱給你聞。”

    寧管事不縮手,“小姐在瑤鎮可曾吃過一頓剩下的?若是不曾,還請讓小的處理。您要真那麽想吃醉螃蟹,我可以立刻讓人買來鮮做的。小的自問這些年兢兢業業,一次疏忽卻讓小姐委屈如此,這麽吧,小姐實在不肯消氣,非要吃剩的,小的就告老了罷。”

    “我不吃了,但提個小小要求。”

    很老實的表情,很溫溫的笑容,很刻薄的鳳眼,是什麽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