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暗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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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秋是誰?”名帖看得明白,名字卻很陌生,蘭生故而問來報信的婆子。

    “京秋小姐是欽天監京大人家的嫡長女。”婆子答道。

    嫡長女請她這個不為人知的庶長女吃飯?

    蘭生再問,“這帖子還送給家裏誰了?”

    婆子搖頭,“就指了您的名,不過這會兒府裏也隻有您在,其他四位小姐一早都入了皇城。”

    是她耳朵有問題,還是她小雞肚腸,動不動就有被人責吃白飯的感覺。或者,是她話少,所以人人比起她來都話多了。她瞧著這婆子看自己很不順眼。

    既然不順眼,無事生非就是一個任性的小姐必須做的,她揮人下去,“知道了,你去門前招待送帖人吃杯茶,我稍候派人回話。”

    這家裏的仆人在蘭生麵前好像皆愛擺擺份量,婆子也不例外,麵上還有些不悅,“蘭生小姐才來帝都,可能不知道,欽天監京大人與咱們老爺在皇上麵前幾乎平起平坐了,京大小姐更是名媛淑女爭相攀交的人物,她既然請你,沒道理讓人等的。”

    “金薇也是巴巴就趕去了?”她很好奇啊。

    婆子一怔,下意識就答,“咱們大小姐自然不必如此,但三小姐和四小姐——”等一下,何必說得那麽諂媚?

    “拐彎抹角地笑我庶出,胳膊肘拐到欽天監大人家去了,你該不會是有心人派到南月府來的細作吧?”這就開始興風作浪了。

    婆子抬眼瞧向座上掩嘴打嗬的蘭生,陡然察覺是對方看出了自己不耐煩。想起高保家前些日子跟媳婦子們嚼舌根,說蘭生小姐厲害一如梅夫人,她正好聽到,卻隻當高保家的沒膽子,明明沒見過當年梅夫人的厲害。如今梅夫人蜷著呢,為了在離開多年的南月府重新站穩腳跟。所以。怕她們母女什麽呢?

    “蘭生小姐說這話可有憑據?”她可不是高保家的蠢媳婦,府裏這些年混下來,已算得上人精。

    “就憑你敢問我要憑據。”蘭生笑臉收起。就是刁鑽刻冷的飛鳳狹眸令人不敢無視,“我才回家來。不想親手教訓你這種欺主的婆子,但也不能這麽算了,你今日輪值之後自去雎夫人蝶夫人那兒領罰。”

    婆子聽了還不知錯,斜張老嘴歪笑,心想也不過如此,雷聲大雨點小,不敢自己罰。說什麽讓她自領罰去。她不去又能奈她如何?而且她可以肯定這位無能的小姐根本不會不依不饒,裝主子模樣而已。

    婆子想罷,扭身走了,連個腰也不彎。

    一旁伺候的香兒都忍不住生氣。“好大的架子,倚老賣老,比主子還傲。”

    蘭生拿著帖子起身,“看著這樣的人也能學到些東西,告訴自己千萬別像她。老了還惹人嫌。”

    香兒跟在蘭生後麵,“小姐不計較?”

    蘭生笑得歡暢,“你什麽時候看我寬宏大量了?我啊,不但要斤斤計較,還要跟她兩兩計較。當成不是她死就是我亡的自尊保衛戰來打。”

    說完,囑咐香兒看院子,出門就派給無果一個任務。無果走了,她隻身一人到主院看她娘。

    老夫人似乎不待見她,罰跪那天之後就免了每日請安。雎夫人當她隱形,仿佛要老死不相往來。蝶夫人不得不應酬她,教一個站姿就能打發半日。兩個嫡妹妹上門就氣衝衝,兩個庶妹妹比仙女還難見。不過,她和她娘親的來往都屬於無事不登三寶殿一類,別人的冷遇就絲毫上不了心了。

    蘭生在外屋吃了一杯茶,鄔梅才姍姍由葛婆子扶出來。

    她斜鬢散雲,雙頰緋紅,明眸覆輕紗,眼神呈朦朧,任何人看了都會讚歎的嫵媚熟美,偏蘭生開口說得一句話卻是——

    “娘似乎氣色不如在瑤鎮那會兒,我知家裏事多,處處要娘操心,但娘要主次分清,別因小失大。”話出口,蘭生自己也怔,因她再怎麽看,她娘都是吃好睡香的榮光煥發。

    鄔梅放開葛婆子的手,坐上位,低眼吹燙茶,淺抿入一口,這才抬麵望女兒,“為娘又怎麽招惹你了,一上來就找架吵。昨晚為你爹謄祭文,天亮方睡下,婆婆都沒責我缺席請安,也輪不到你跟我興師問罪。”

    這絕對是自己口誤,蘭生拐彎快,笑著賠禮,“都快這雨下得不好,一時看錯了氣色說錯了話,娘莫怪,娘辛苦。”連仆人都給她看臉色的家裏,想要自在,得緊靠她娘。

    鄔梅好笑,“病好了,舌頭也會彎了,不過聽在耳裏不討厭。說吧,什麽事?”

    蘭生遞過帖子,等她娘看過,便說,“對方雖是帝都名媛,畢竟不曾見過麵,若貿然應邀前往,似乎不妥。但直接回絕又不禮貌,所以就來問問您的意思。”

    鄔梅將帖子擺在一旁,“你的記性真是——讓我怎麽說好。沒見過麵的人,京秋為何相邀?自然是認識你的。你倆小時候一起玩過幾日,你跟她同歲,所以還挺合得來。隻是沒過多久,你就離都了。你一路上寫了好幾封信給她,好像親姐妹似的。”

    蘭生但笑不語。別說七歲的事,就是半年前的事,她也沒記性。然而雖沒有記性,自打重生後,為了獲取本尊的信息,她翻開了屋裏每隻箱子,沒有放過一片紙屑。信件數,無。也因此,她對安鵠冷回應。她不求鴻雁往來頻繁,哪怕是久遠以前的隻字片語,她的態度就會不同。

    她也想過,可能是本尊自己主動疏遠了竹馬舊友。不過不太合邏輯。當時被迫和娘親離開家的南月蘭生,心底應該很渴望有同伴能安慰自己。如果後來因為時間空間的距離而失落這些情誼,也會保留舊信件。除非,一開始就沒有信。如今鄔梅說她那時寫了好幾封給京秋,就更篤定是對方疏遠。既然經不起考驗,沒必要再撿回來,她如此認為。

    “娘就說我身體不適,幫我推了吧。您是長輩,出麵不會顯得我擺架子。”對年少時候的情誼,她還是清理幹淨得好。

    突然想到那張妖月的臉,唉——她不得罪他,但願他老早把她清理掉了。應該啊,看他那風流卻不留情,就算喜歡到處招惹,轉身也會忘了的不良品。

    鄔梅看看女兒,“也好,我跟你剛回來,家裏又才辦過喪事,確實不宜出門結友尋樂,我會幫你推了。”叫了有霞,讓她到門房去回話。

    雖然沒有結友尋樂,她自己沒讓自己閑著,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她娘要不提,她都不記得喪期這回事了。不過,聽她娘真采納了自己身體不適的說法,她挑挑眉,斂藏眸裏的冷色,起身告辭。

    “有花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讓她回你那兒去。”鄔梅道。

    “娘身邊正缺人手,派給我卻是閑差,您留著她幫忙也無妨。”趁此機會,雙贏吧。

    鄔梅笑意凝在嘴角,優雅的模樣,“當初收留有花無果就是為了給你作個伴,你若不要有花,我就放她出去。”

    真狠!蘭生眯眼,“有花那丫頭可不像我,傻乎乎把您當娘了,要是知道您這麽輕易舍棄她,該多傷心。您不怕失了一個好女兒,我卻怕失了一個發言的。”有花當發言人,能體現她張牙舞爪的暗爽實霸精神,相當勝任。

    “發言的?”鄔梅沒懂。

    蘭生不解釋,說著話,人已經踏出門去,“那您就讓她回來吧,多一個也不多。”

    蘭生走後沒多久,有霞來複命。

    “奴婢跟送帖的人說小姐身體不適無法應邀,那人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他走後,奴婢碰上無果,原來遞進帖子的婆子不會說話,居然暗示小姐架子大,故意拖延回話。無果說那婆子在小姐那兒說話也是挺直了腰板,當麵說小姐是剛回家裏,不懂自己沒有拒人的道理。小姐發話讓婆子去雎夫人那兒領罰,奴婢看她壓根沒那個念頭,頤指氣使的。無果還說——”低著聲,把蘭生說的細作那話也講了。

    鄔梅先是沉著臉,然後便笑開顏,“她都給我找好了由頭,我若不用,總不能隨便什麽人都能在我母女頭上作威作福。你讓無晚和無果一塊兒把那婆子的家當不著痕跡翻一遍,再來回我。”

    有霞應聲下去。

    葛婆子歎道,“小姐也會使心計了。”

    “也該會了,以前就知耍性子,卻不知除了親爹親媽,哪有人會一直忍她呢。她病後開朗不少,仿佛一夕長大,提醒我要給她尋一門好親事。”鄔梅道。

    “老爺不是要找人為蘭生小姐重看命數?正好看看是否紅鸞星動。”葛婆子有些期盼,因為是女人就愛管姻緣,和母性一樣,代代基因遺傳。

    鄔梅不以為然,“當初說得板上釘釘這孩子短命,結果卻渡了劫數。要我說,不必再重看,不如收羅匹配的八字來,挑個好家世好才學的兒郎,婚事才要緊。”

    葛婆子老眼精明,“怕隻怕那兩位夫人從中作梗,隨便拉郎配,委屈了小姐。”

    鄔梅則冷笑,“我母女委屈了十三年,她們要是以為還能繼續欺我們,可得等著接招。我的女兒必嫁顯貴男子為正妻,我已發誓願,怎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