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恒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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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冷庵是暅瓏‘迷’道連接東和南的光‘門’,蘭生一直找不到,因為她讓暅瓏先生隻造‘陰’宅的習慣圈固了,完全沒想過‘陰’宅之外的可能‘性’。,最新章節訪問:. 。不過,貞宛的影‘門’身份,讓她突然聯想到貞宛命運的轉折點。

    梨冷庵有一處光‘門’,連南的密道就距離新都不過數裏地。庭震五月接手,三個月夠他造出一條直通的運兵地道。他運的兵,正是守獵山的三萬人。

    這麽一想,就能明白,為何庭震如此有把握,行動那麽顧前不顧後。

    兵權自古由君王牢牢掌控,不說軍鎮之間互相監視,軍鎮大將也有人事牽製。老大想造反,老二老三未必想造反,就能鬧出點動靜來。這一點點的動靜,可起血雨腥風。再者,那麽多人要動一動,怎能不引起探子們的注意?即便調三萬兵馬守住帝都和新都的要道,沒有虎符,絕不能‘亂’移。

    然而,能神不知鬼不覺,避開所有人的耳目,直達造反地,對於有反心的將軍們而言,就沒那麽大的風險了。

    庭震能將三萬人握在手中,不但有了穩贏的力量,而且新帝也好,景荻也好,他們對影‘門’戰鬥力的估計就嚴重不足。新帝死得那麽快,是影‘門’滲透的成功戰術,而景荻他們掀起的討伐,若不知這張底牌,也會死得很慘。

    現在,多虧蘭生讓小黑傳訊,景荻知道了。

    他手中兵馬一萬,先鋒軍已布置入競技場,包括藏於賓客中的,泫賽泫冉和泫惠的數百名親衛,他自己養的五百名神弓手,還有‘混’在內城衛中的兩千名兵將。

    至於料算新帝死在庭震手中,趁勢能夠將新帝的衛兵變成一股戰力,他不篤定能成。但他並無所謂,因他還有這幾年招養的‘私’軍七千人,就等著前方來訊,可以殺至競技場,讓影‘門’措手不及。

    這是在收集了很多情報之後,大家一起製定,齊心齊力,都覺得是十拿九穩的作戰計劃,包括景荻自己。

    七千人,藏於相閣百官府前,自由廣場下方。

    蘭生定名為地馬,用一種複雜的算式,算出所能裝盛最多兵力的最小體積,由歐陽闕率領齊天造暗中建造。

    因為齊天造和北聯造衝突連連,互看不順眼,所以沒有引起任何官匠的懷疑。即便庭震走馬上任,監視各處工程的出土量和暗查秘道的存在,而北聯造負責的地渠水道已經夠他緊張的了,壓根想不到小小自由廣場下麵有一個藏近萬人的秘堡。

    然而,這種十拿九穩的自信,被擊穿了。

    先有小黑傳來一張血字,上麵是蘭生的筆跡,寫著“獵山軍歸影”。宇老他們為影‘門’多出三萬兵而震驚,他則為這張血訊而震魂,無論如何,出兵的決定因此暫緩。然後,競技場方向傳來廝殺聲,探子急來回報,西南方兩裏外突然出現獵山軍,約三萬人,正往競技場趕去。

    若不是蘭生及時傳出消息來,他們此時已被困競技場,就算不會讓敵人好過,恐怕也隻能死得壯烈。

    所以,一個個皆道,好險。

    景荻另有打算,“宇老,你立刻帶人撤離。”地馬隻能藏身,沒有秘道可走,撤退就必須趕在獵山軍發現他們之前,此時自然刻不容緩。

    宇老立刻猜到景荻的打算,變了臉‘色’,“主公三思,切莫辜負夫人送血書之心意。”

    她死,他死,一諾千金。沒有她,他已是死人。如果競技場是她最後的戰場,那個戰場也一定會有他。

    “這時雖然兵力懸殊,‘混’戰之中我仍有機會帶她逃出。”口不對心,恐怕無人能懂,她對他的重要,勝過自己這條命。

    景荻大步踏上灰白的高階,走向自由廣場的環廊。曾希望,和她一起坐在這兒,聽人們暢所‘欲’言,看看自由的心大放異彩。她不在,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宇老率一群謀士跪了一路,“主公,你若一意孤行,天下便落入賊子之手。庭震‘陰’謀論者,影‘門’小人為多,改朝換代,蒼生仍在苦海啊。”

    蒼生?景荻淡然嗬冷。他顧天下蒼生之前,要先顧自己。

    “我與主公同去。”簿馬,還有緊跟景荻,紛紛往上的百來條人影,那是照蘭生當年的提議,訓練出來的兵中王,“殺得一個是一個。”

    “我也去。”京暮也在,這麽刺‘激’緊張的一夜,他可不想錯過,“你要是死了,我們這群人就是叛黨,新朝廷必定殺之後快,與其躲得像老鼠,不如大義凜然些。”

    京暮一帶頭,謀士們突然也熱血起來了,起身要隨著去。

    宇老腦仁都要裂開,但覺無計可施之時,隻見前方飄來一大團墨雲,還以為是獵山軍來殺,“這樣最好,撤也撤不得,大家死在一起吧。”

    景荻對簿馬道,“起!”

    簿馬立刻跑下去,和手下人將最底的一大塊草皮掀了起來,立刻從地馬肚中躥出一批又一批的人來,很快將自由廣場站滿,並井然有序鋪漫開來。

    可,來得不是獵山軍,而是泫賽泫冉和泫惠,後麵是他們的親衛隊,數百神弓手,以及不少內城衛,約莫一千幾百人。個個帶著戰過的煙氣味,見紅見青,‘精’疲力竭,但不算狼狽。

    景荻掃一眼就知道,這裏麵沒有蘭生。最壞的打算中,蘭生和她那群人應該同泫賽他們一道撤離。

    泫賽怎不知景荻的關心所在,“她讓我們撤走,還聽到駙馬大叫抓住她的聲音。她身邊有兩大高手,應該能很快脫險。”他看了看七千人的陣仗,“撤吧,敵人多了三萬,需要重新計議。她若被困在裏麵,別忘了,那是她造的地方,抓她不易。”

    泫冉也說暫撤。

    宇老鬆口氣,總算來了能幫忙勸的。

    泫惠頭上綁了布條,左眼部位滲血,“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人從那群兵王中跳出來,指著她的眼睛驚呼,“你……王八蛋……”

    泫惠本來就因為兵敗而憋著氣,聽到馬秀的聲音,立刻噴火,“你才王八蛋呢!你來幹什麽!你不是服完兵役要回家娶媳‘婦’了嗎?”

    馬秀捉住泫惠的雙肩,不讓她‘亂’動,“哪個王八蛋傷了你的眼睛!我要摳了他腦漿子!我就是來娶媳‘婦’的啊,你不就是我媳‘婦’嘛。”

    原來,是擔心她。

    泫惠哼了哼,神情卻一黯,“用不著你假好心,我自己的仇,自己報,瞎我眼的那王八蛋已死在我刀下。你滾開,現在想娶,我還不願嫁了呢。”

    馬秀緊張了,連聲問為啥。

    宇老又頭裂,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分時候談情說愛。

    這時,又一隊人跑過來,在眾士的喝止聲中,為首之人高喊,“我乃王麟,求見大哥。”

    景荻立刻撥開人群,親自迎上,頗‘激’動地捉他雙臂,道聲好兄弟。

    千言萬語不必多說,兩人生死之‘交’,為彼此的恩人。

    王麟與景荻拍肩,“小弟慚愧,未能將嫂子帶出,但我救來一人。”一轉身,他扶出一位‘女’子。

    正是曾大姑娘,瑤璿‘女’官,梨‘花’麵半邊高腫充紅,微躬著身,腳步卻堅毅,對景荻道,“蘭大姑娘讓她身邊的高手帶走,我聽駙馬命令一定要在天亮前找到人,日出時分,於帝東台親手處決她,以示天威。”

    王麟這時的勸說就有力得多,“大哥,我知道你此刻心急如焚,肯定想立時趕去,與她同生共死。但我所了解的大嫂堅韌非常,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生機。而且,我倒覺得她遲遲不逃,反而留在裏麵,大有助你一臂之力的意思。離日出還有好幾個時辰,與其拚命,不如想想克敵製勝之道。”

    經過一道道的勸,景荻終於冷靜下來。不過,讓他暫時安定的真正理由,是他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破影‘門’勝局的法子。

    但,撤是必須的。

    不過片刻工夫,烏森的廣場恢複了寧靜。

    月從雲裏探頭,銀光流動無阻,如輕煙,如蒸霧,一直到燈火通明的競技場,方才歇力。但它仿佛不服,反反複複,重重疊疊,想要將它的光滲進去,如此待到了——

    紅日出輪,雲鑲金。

    那麽強大的光,令輝煌了一夜的巨大建築頓顯疲累,鑲刻在高柱上的曆任皇帝雕像,一座座灰頭土臉。然而,競技場外,三萬大軍嚴陣以待,肅殺之氣反而隨著日光刺目起來。

    身上金光閃閃,穿著龍袍的庭震,坐在東台上,閉目養神。周圍立著許多人,有影‘門’的人,有他的人,有亡了君歸順的人,有俘了虜不肯歸順的人。

    東台是向外建的廣台,能看到遼闊的大地,潔亮的河流,將來還能看到萬民跪朝。

    東台之下,大軍之後,分成兩個圈。一圈,兩三百個搞不清狀況的官員和他們的家眷低身跪著。另一圈,京氏那類的活絡官們,早早向他俯首稱臣,所以已經能‘挺’直腰板。

    簡單分類,就是勝者和敗者。

    但他想要看到的敗者,尚未出現,真要閉目養神也難。

    “皇上……”莫琮從欄邊大步而來,有些神‘色’不安,語氣也不安。

    庭震卻‘精’神一振,立刻直坐起來,笑著走到台前去,然後眯了眼,笑麵凍凝。

    大地上,一大片黃塵如紗籠,罩沒那輪紅日。清涼的晨風,吹散一些塵土,就整齊奔跑出了一排人,在他的三萬大軍前方百丈開外,劃出一條前線。接著,一排又一排,一排排又一排排,每當他覺得到頭了,卻好似隻是讓他喘口氣。

    太陽囫圇圓時,黃塵落下,土地讓無數隻腳踩變了顏‘色’,密密麻麻,全是人。前頭正經的是兵士,越往後,布衣短褂,赤膊坦肩,各種打扮。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腰裏都紮著鮮紅的汗巾。

    忽然,從那片人海中豎起一麵大旗。明明剛才還是清風,但那麵旗被吹得筆直。旗上一株蘭,蒼勁有力的葉,倔強綻放的‘花’,墨與白,僅二‘色’,但寫一字“景”。

    人海因此無比‘激’動,七八萬的役工,同時向天發出一聲吼。

    大地都震!

    三萬兵馬開始不安。

    “駙馬機關算盡,卻漏算了這一處,懊惱吧。”跪在庭震不遠處,當俘虜兩刻鍾的蘭生譏諷道。不過,‘私’心裏,對於她家夫君還拿她當旗,她感覺不太滿意。

    “噤聲!”蘭生的前婆婆奇太妃上來,皺眉看到底下的情形,“我們並未漏算,已經換掉當初罷工的兩萬人,而他們不過是無知賤民,所求隻是活得下去,如一盤散沙。”

    “換掉了又如何?新來的,也是一樣的老百姓,在這個世道裏,吃不飽穿不暖,命不值錢。這樣的一盤散沙,如今擠在一起,是你們低估了他們。”蘭生嗤之以鼻,“真正的力量,是民心,不是軍隊,不是武器。”

    “住嘴!”奇太妃扇來一巴掌。

    蘭生沒躲。她隻是抓住了那隻手。養尊處優,心狠毒,力氣欠點兒的手。

    不僅如此,她站起來,還反手給了奇太妃一巴掌,並將對方一拳打開。

    “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挨我這巴掌這拳頭,一個連親生骨‘肉’都能痛下殺手的人,沒資格教訓我。”她已經不是這位的兒媳‘婦’了。

    她再嫁之身,夫家姓景。此時此刻,這‘女’人不是她的長輩,而是十惡不赦之徒,無需客氣。

    “‘門’主!”奇太妃怒極,但還記得這裏誰是老大,“你怎能放任這個‘女’人?不綁也不看管。”

    “住嘴。”庭震收回目光,看著立直的蘭生。

    她不是他的人揪出來的,而是他以太皇太後,五公主,柳今今,柳淺淺,甚至那些還沒順從他的人的姓名相要挾,她自己送上‘門’來。顯然,競技場裏有機關,但經過一處處的搜查,他篤定藏不了多少人,暫時可以不管。

    隻要她在他手上,對麵就算有千軍萬馬,也得給他跪了。隻要,領軍的,是她的丈夫。

    那一對,生死鴛鴦,不離不棄。

    瞧,不是如他所料,來送死了麽?

    “無知‘婦’人。”已經沒有價值的人,庭震絲毫不會在意,“自‘亂’陣腳。我有‘精’兵三萬,你兒子有烏合之眾七八萬,還是我的贏麵大。”

    奇太妃怒瞪著眼,“庭震,你別太得意忘形,打下這個天下的,是影‘門’,而不是你。”一招手,嘩啦啦跑上來一圈人。

    蘭生挑眉,哈,內訌也!

    庭震摔袖,“‘混’帳東西,什麽時候了,要窩裏反也不是現在。”

    嘩啦啦,再來一圈人,圍了奇太妃的人,一下子就成僵局。

    庭震看都不看一眼,突然抓蘭生過來,拿了喇叭,放聲高喊,“給你一炷香考慮,若不答應退兵五十裏,我就扔她成‘肉’餅!”

    東台高,離地十五丈。景荻離競技場還有幾十丈。

    蘭生失笑,“駙馬爺,您急糊塗了,這麽遠,誰聽得到你說什麽?”

    庭震冷哼一聲,將她摔在地,命人點香。

    原來,蘭生多此一慮,底下軍營聽得清,立刻派人傳訊過去。

    香燃盡,庭震再將蘭生拉到欄前,尖刀抵她心口。

    蘭生聽到身後有人哭,但轉頭,看見柳氏姐妹毅然的神情,大約,這兩人是不會怕陪她死的。她衝她們笑了笑,手裏一鬆,汗巾飄落。

    就見,十來匹快馬正奔至軍前。漸漸地,能看得出他的身影,那般俊逸,那般出‘色’,是頂天立地大丈夫。

    可以了。

    他缺點好多啊,但她愛上了,就沒什麽好後悔的。日子還長,慢慢過。

    不待庭震說話,她大喊,“景荻,別管我,我能——”

    話未完,忽然周圍爆出巨大的聲響。

    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人們才感覺地在震,東台竟碎裂成大塊大塊,瞬間往下掉。

    庭震也在往下掉,但讓他更驚更詫的,不是東台為什麽會塌,而是‘插’在自己心口的那把刀。他轉動著眼珠子,惡狠狠要找那凶手,卻發現她離得自己不遠,同樣在落。這麽高掉下去,她還是孕‘婦’,絕對保不住命。

    他閉了眼,嗬,終是沒有她的工造天賦,竟給他來這麽一出‘玉’石俱焚。但她到底怎麽做到的?他明明查得很仔細,尤其是東台,不可能藏得住破壞力這麽強的東西。來世,讓他純純粹粹當個造匠,有一個像暅瓏先生的親祖父,不用他費心冒充——

    看到這場可怕的災難,景荻簡直撐裂了雙目,刹那,心撕成片,痛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他不顧一切往前衝,出箭全憑本能,要不是柳夏,堇年,馬秀,王麟給他當盾,當劍,當背,喪命也不過是一眨眼。

    他隻是瘋狂大喊,“南月蘭生,你敢!你敢死!你敢死!你怎麽敢死!你怎麽敢死……”

    他和她的好日子,才要開始啊!誰要她當皇後!見鬼的皇後!他愛她愛得要命,恨不得把命捧給他!皇後算個什麽東西!

    喊得撕心裂肺,麵若淒厲惡鬼,找不到他的妻,找不到他的光,滿眼皆是無情的石頭,沉重隕落。

    午陽正當中,戰爭已分了勝負。三萬無頭蠅,潰不成軍,來不及投降就讓景軍殺得片甲不留。誰說散沙一盤,誰說烏合之眾?萬眾一心,才是無敵的力量。

    影‘門’人,死的死,傷的傷,悉數捉拿。

    然而,這場勝利,沒有人能笑得出來。他們,默然得,陪著像失心瘋一樣,不停尋找的景荻,翻過每一塊石頭。

    到了今天,有點唱獨角戲的感覺了,寫得‘激’動流淚,也不知道能不能引起共鳴。心裏很多話想跟你們說,卻也不說了,看文吧,懂我得,總是懂我。

    還有一小章終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上傳,我盡量,大家明天看也好。沉澱了,1152--51886+dsuaahhh+27288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