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八章 交集交錯的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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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跑吧,高三12班的健兒,在廣闊的賽場上,揮灑汗水,馳騁賽場,創造奇跡,見證奇跡。”

    我鏗鏘有力地念完加油稿,關掉了話筒。

    “呼——”

    我凝視著賽場,起點線處運動員已經就位。

    線香站在數字6的前麵,也就是最外麵的一條賽道,是六名運動員中離我最近的一個。

    雖說如此,我還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啦啦隊的聲勢浩蕩,加油聲此起彼伏。

    “各就位——預備——”

    裁判的聲音十分洪亮。緊張的氣氛也影響到了我。

    “開始——”

    砰!

    發令槍聲響起,小組的六名運動員猶如離弦之箭,健步如飛。

    線香受了傷,她的表現也許不是那麽理想……

    好快?!

    槍聲的回音還沒有消失,她就已經甩了對手三個身位。

    不一會就跑了半程,這才過了幾秒鍾?

    我感歎道。

    就在我感歎的時間裏,她已經衝破了終點線,當之無愧的第一名。以這個狀態來看,不僅是小組第一,在所有參賽者裏麵估計也是前幾甲,甚至大概率是冠軍。

    比賽結束,她卻顯得遊刃有餘,為她加油的啦啦隊中,幾名女生激動地靠近她,估計是她的同學。

    線香躲開了他們的肢體接觸,估計不想被他們發現身上有傷。

    【觀眾當中,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平頭男生,他的身高相當出眾。】

    ……

    真是有趣。

    這時候一名瘦小的、穿著校服的男學生走進了廣播室。他戴著黑色的眼鏡,看起來很文靜秀氣。

    “學長,辛苦了。”

    他說道。看來他就是換班的同學。

    “啊……沒有沒有。”

    原來他是低年級的學弟?

    我站起來,讓他坐在位置上。

    工作暫時結束。

    走出廣播室,同時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裏尋找一個從未撥打過的電話號碼。

    希望他沒有換手機號。

    嘟嘟嘟——我撥通了電話。

    “喂?你好。”

    “誒——喬木,你在哪裏。”

    他似乎不知道是我,看來沒有存我的手機號。

    我也是隻是在某次‘港會’的派對中知道他的手機號。

    我對喬木的了解甚少,隻知道他是一名輟學生,但是不知道為何而輟學,加入‘港會’的動機也不了解。隻是在幾次有限的見麵中,覺得他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僅此而已。

    “本旭?我還在學校啊——怎麽了?”

    他答道。

    我站了起來,看了看不遠處,運動場的地麵比平均路麵要低,要爬上幾個階梯才能到達學校道路的路麵,那幾層階梯正好可以當做觀眾席。

    操場上方的路麵有一片樹林。

    我大概估計了一下方位,說道:

    不,我是南方人,我不會看東南西北,不知哪邊是北。

    “額……背對著主席台,遠處有一片樹林,到那裏去一趟。”

    “那不就是操場南邊的樹林麽?”

    喬木幹淨利索地說。

    原來我的麵前是南方,為什麽他能分清東南西北。

    “啊,就是那裏,去那兒一趟。”

    “為什麽你的語氣那麽像執行滅口行動的黑衣組織?”

    ……

    無力反駁。

    掛斷電話,我朝著南邊的樹林走去。

    ……果然用方位表達地點好不習慣。

    繞到賽道的邊緣,下一場比賽是400米比賽,要用到整個操場,同時應該也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項比賽。

    很多觀眾在操場的足球場裏觀看比賽,穿過足球場的草坪,踏上幾層高階梯,來到了樹林。

    “喲——”

    喬木已經站在了樹林裏,看到我之後對我打了一個招呼。

    “真快啊。”

    現在正值中午,雖然太陽當空照,但由於緯度的因素,冬天的正午,太陽也隻能斜射千杉市的大地。

    “找我有什麽事嗎?”

    喬木直接問了正題。

    “啊——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道你是否聽過。”

    我的確不知道喬木是否了解。

    “什麽?”

    【雖然是疑問句,但眼前高大的平頭青年並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

    “關於柳線香。”

    我緩緩說出這句話。

    “啊——”

    “……”

    “你看到了啊。”

    他說道。

    看他的反應,他似乎是知情者。

    “我比你要更早發現。”

    他說。

    “你知道些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這不在‘港會’的任務裏,隻是我個人的興趣,況且我也掌握不了確切的信息。”

    “什麽意思?”

    我感到疑惑,我並不清楚他想表達的意思。

    “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明,兩個星期前的大會,我第一次遇到柳線香,和你一樣發現了她所攜帶的‘大石頭神掛墜’。在我的記事本上,記錄著你之前提供的線索,所以便順勢調查了一下。”

    兩個星期前?大會?喬木到底是做什麽的?

    “兩個星期前,千杉市舉辦了全市運動會,我在長跑比賽裏和她相遇。”

    看到我迷惑不解的表情,他聳聳肩,解釋道。

    “全市運動會?那隻有專業的運動員才能參加吧。”

    我記得。

    “其實隻要‘有成為專業運動員誌向的人’就可以參加。那場比賽,柳線香是全市的冠軍。過不久可能還要代表千杉市出征省級比賽。”

    喬木笑著說。

    柳線香原來是那麽厲害的人物。

    我裏暗自佩服。從她剛才的表現來看,確實名不虛傳,況且還是在負傷的情況下跑出那樣的成績。

    “然後呢?你發現了什麽。”

    回到正題,我問向喬木。

    “這麽說吧……我調查了七年前那場火災,也就是你遭遇的那場火災。”

    “……”

    聽到‘火災’一詞,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短短兩個字就將不好的記憶從我腦海中喚醒。

    【“我在遇難者當中發現了‘柳’這個姓氏,這個姓氏可不多見。”】

    聽到這裏,我心中一驚。

    “原來她是港灣人?”

    “嗯,土生土長的港灣人,高中考上千杉二中,因此來到這裏。”

    “等一下,你剛才說在‘遇難者名單’看到了‘柳姓’,是什麽意思。”

    我對他的前句存在疑問。

    “她是獨生子女,父母在那場火災中遇難,她因為在外上課而逃過一劫。——好像是體育方麵的課程,他們家從小就想將它培育成專業的運動員。”

    她的遭遇和我較為類似,但是我並聽說過同樓裏有‘柳’這個姓氏的住戶。

    “她家住在13層,沒記錯的話是1308室。”

    喬木繼續說。

    我回想那座民宅的結構,一共15層,住宅有兩個入口a和b,分在兩邊,電梯也是分開的,08室應該屬於b入口的區域,我們家一般從a入口上電梯。

    這麽看來,的確很難有交集。畢竟住戶那麽多。

    “那場火災之後,失去雙親的她被身為親戚的叔叔收養,從此一直住在叔叔家,他叔叔也住在港灣市。”

    這麽聽來,她的遭遇真的和我十分相像。

    那場火災發生於傍晚,正值下班回家,晚飯洗澡的時間。

    “原來是這樣——你有詢問‘石頭神掛墜’的來源嗎?”

    “我曾經拐彎抹角地問過,但她並沒有回答我。”

    “你是怎麽向她打聽到這些消息的?”

    聽到我這麽說,他突然紅了臉。

    “啊——怎麽說呢?真是說來話長啊。”

    他的語氣雖然猶豫不決,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什麽情況?

    “額——怎麽說呢?”

    “……”

    我感覺有些不耐煩。

    “這麽說吧,他的叔叔是一個富商。就是,很有錢的那種,超級超級有錢的那種。”

    他的語言表達開始出現自暴自棄的傾向。

    “這麽厲害?他的名字叫做什麽?”

    “張銘鋼,是一個鋼鐵公司的總經理。”

    “這樣啊,沒聽說過。”

    我隨口答道。

    嗯?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

    我努力回憶,好像在什麽地方聽說過。

    “嗯……?為什麽他的叔叔姓張?”

    “因為線香隨母姓,她的母親是個律師,性格比較強硬。”

    律師家庭,決心把女兒培養成職業運動員?

    真是意想不到。

    “張銘鋼並不想讓柳線香做職業運動員。或許覺得線香太嬌小,不想讓她踏入這個競爭激烈又容易受傷的行業。”

    喬木猜測著他人的想法。

    【“他希望為線香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

    喬木說道。

    “……”

    我不知道該回應什麽,這也許就是有錢人的想法吧,還是極其傳統的那種想法。

    “他最近一直在張羅這件事,據說在英國相中了一個富商子弟,想讓線香去相親。”

    “也就是說……”

    【“他想送線香去英國生活。”】

    我仿佛聽到了偶像劇裏的劇情。

    “線香自然不願意,據理力爭。她已經半邊腳踏入了職業運動的道路,不能這麽輕易放棄。”

    “……”

    在我看來,其中可能還有線香父母的因素,畢竟運動員是父母對她的期望。

    “抗爭的結果就是,如果一個月內,線香沒有在千杉市找到合適的男友,就送她去英國相親。”

    喬木鄭重地說。

    “……你說什麽?”

    我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

    我居然在這個年代聽到如此讓人震驚的事情。

    我以為這種事情隻會發生在封建時代。

    “等,等一下,讓我靜靜,理一理思路。”

    我伸出手,按住額頭,接受不能。

    這是什麽套路,到底該從哪裏開始吐槽?

    “所以說……誒嘿嘿。”

    喬木完全不理會我,自顧自開始傻笑。

    【“那場長跑比賽,我僅以不到一個身位的差距輸給了她,以此為契機,我們開始了聯係。”】

    喬木敘述起自己的情感故事。

    【“漸漸地,她對我提起了這件事,想讓我做她的‘臨時男友’。”】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說了。”

    我感覺十分頭痛。

    【“昨天我還和她在悠木廣場約會呢,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約會。”】

    他笑嘻嘻地說,完全不聽我說話。

    我白了他一眼。

    現實真是充滿了各種可能性。

    不過這樣一來,就很讓人疑惑。

    明明線香已經告訴喬木這麽多的信息,卻對‘石頭神掛墜’的事閉口不談。看她的樣子,也不是想刻意隱瞞這件事,不然也不會把掛墜掛在書包上。

    “你有見過她的叔叔嗎?”

    我問向喬木。

    “還沒有,不過很快了,線香說近期就要回一趟港灣。”

    喬木看起來很自信,自信到有點自負。

    【“那你為什麽不勸說線香。”】

    我說。

    “什麽?”

    喬木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勸說她退出這次校運會的比賽,明明她的傷那麽嚴重。”】

    我小聲地隨口一提。

    “誒?傷?什麽傷?”

    喬木似乎覺得我的話莫名奇妙,皺起眉頭,不解地看著我。

    “……”

    我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額……”

    【一時不知如何開口,看喬木的樣子,他似乎真的不知道。】

    砰!

    400米比賽的槍聲響起,很快,上午的比賽就要告一段落。

    “沒什麽,我也該回去了。”

    我低頭轉身。

    和叔叔的爭執、身上的淤青、線香的表情、她試圖隱瞞的事情。

    似乎都指向一個結果。

    “進入富人的家庭,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我站在跑道的邊緣,線香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麵前,她為了某個目標奮力奔跑著,那是終點,也是起點。

    跑道內側的足球場草坪,風鈴舉著相機,聚精會神,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暗紅色的塑膠跑道,不完美的橢圓。在加油聲的助威下,各個運動員都牟足了勁,心中或多或少懷著某些期待,在這裏揮灑自己的汗水。湛藍的天空,冬日的暖風,似乎是神明對他們的嘉獎。他們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釋放著夢想的音符。年輕人特有的活力,掩蓋了一切青春的哀傷。

    城市,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

    在這裏,交錯交集的人們,因為各種契機而邂逅,因為各種理由而相遇。人們創造著,編織著,享受著屬於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