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坑坑窪窪的鄉村公路盡頭，是個屹立於山腳的村子，很大，又很小。

    說很大是因為村子三麵環山，一眼望上去綿延起伏，似乎要延伸到天邊盡頭，與雨後初現的彩虹作伴。

    至於很小嘛，的確很小，滿打滿算不過幾十戶人家，一座座吊腳三層小樓，在青山秀水間升起人間煙火。

    這是一個連地圖上都不曾標注到的村子，很是偏僻荒涼，思思瞪大眼睛看著，亮晶晶的，不由轉頭問道：“爸爸，我們來這裏幹什麽呀？”

    李玄笑笑。

    “種地。”

    啊？

    思思不由呆住了。

    顧小愛也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是很明白李玄的意思。

    李玄擺擺手，沒有解答兩人的疑惑，走進了村子，回頭笑道：“跟上啊。”

    村口小賣鋪前的石桌上，有兩個老人正在下棋，沒有鶴發童顏，相反臉上全是歲月的痕跡，皺紋很深，星星點點的老人斑，拎著根大號煙袋，煙霧嫋嫋中飛象走馬，有種安靜恬淡的氣息。

    老人腳下臥著條黃狗，就是鄉村的土狗，大名中華田園犬，蓬鬆的尾巴輕輕拍打著地麵，眼睛微眯。

    倏然間，它耳朵直直的豎了起來，全身一激靈，目光如電的朝這邊看來，仿佛一頭被闖入領地的獅子，溫順變為狂野，露出了鋒利的白牙，狂吠不止。

    李玄淡淡一笑，走了過去。

    嗷嗚嗷嗚……

    看到李玄一步步靠近，感應到一些讓它極端恐懼的氣息，它眼睛猛地一縮，發出如同被門夾了尾巴的聲音，身體匍匐下來，尾巴搖成大風車。

    兩個老人也是轉頭看來。

    李玄和他們聊天。

    老人口音很重，不過勉強可以聽懂，他們說村子裏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後生仔和大姑娘越來越少，剩下的老的老少的少，看天吃飯，望地等死，村長都快沒人當了。

    外麵的靈氣複蘇，他們自然是不知道的，藍銀草的種植，也還遠遠沒有普及到這裏，就是個最原始的小村莊。

    李玄也是默然點頭。

    以前看過的統計數計，華夏每年有九萬個自然村消失，這是個很驚人的數字。

    畢竟全國也就二百七十萬個。

    正說著話……

    有個頭發斑白身體壯碩的男人，從旁邊的山道上走了下來，全身都被雨水打濕，不過臉上卻是笑容滿麵。

    手中提著個根土法造的標槍，槍身油光發亮，槍頭寒光鋒銳，另一隻手上，則是拎著一隻野兔一隻山雞，還有一塑料袋雞樅木耳之類的山珍。

    見到三個陌生人，一看就是城裏來的，於是他快步而來。

    “收山珍的老板麽？”

    大概是這種事幹過不少，他喊了一句，放下手裏的東西，率先給李玄遞過來一支皺巴巴的煙。

    李玄笑著搖頭，示意不抽煙，開口問道：“村裏有荒廢的熟田嗎？我們想承包一塊來種地。”

    啥？

    男人驚呆了。

    上下打量著李玄，一身衣服幹淨整潔，臉色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有體麵工作，不是老師就是當官的。

    得了失心瘋了？

    跑到這裏來種地？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詫異道：“有倒是有，你給多少錢？”

    所謂民風淳樸，大都是對自己人淳樸，這家殺了豬，街坊鄰居都能分一塊肉，為啥？因為以後用得著。

    跟外人，那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了。

    “你開個價？”

    李玄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我……我家就有田，有塊六分的，你要承包的話，一年，三千？”

    男人心裏小算盤扒拉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難怪今早喜鵲叫了，原來在這兒，活該自己發財。

    “可以。”

    李玄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這個數字在村民眼中或許就是一年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全部收入，但思思現在穿的這雙沾了泥點的鞋子，都不止三千，顧小愛買的。

    ……

    接下來，男人帶著李玄看了地，在半山腰處一塊凸起來的地方。

    站在地頭，能看到下麵村裏小學的紅旗迎風飄飄，還有十幾個孩子在操場上打籃球，沒有籃球架，粉筆在牆上畫了個圈。

    顧小愛和思思處於全程懵逼的狀態，完全不知道李玄想要幹什麽，既好奇又疑惑，坐在塊大石頭上，母女倆四目相對，發呆。

    將地的事情搞定，李玄給了男人錢，看他美滋滋的離開，這才朝母女倆走去。

    “我們在這裏呆半年。”

    顧小愛抬頭，看著一片山，半畝地，眼中浮現出古怪之色。

    “農夫山泉有點田？”

    以前兩人談戀愛時曾幻想過以後的生活，大城市太擠，太快，讓人很暴躁，詩與遠方才是理想生活，找一山清水秀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現在……

    顧小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隻是不能理解。

    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玄點點頭，沒有解釋，摸了摸思思的小腦袋，笑道：“思思有意見嗎？”

    小姑娘想了想，一時間有點呆住了，眼神懵懵的，額頭前的空氣劉海被風吹的有點亂。

    這兩個月的時間，思思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完全顛覆了她對世界的認知。

    之前見過一個豬圈，讓她大吃一驚。

    原來電視裏都是騙人的，豬一點都不可愛，反而是髒兮兮的，臭烘烘的，在蒼鷹和蚊子亂飛的地方睡覺，吃的也是豬食一樣的東西，難道我以前吃的豬肉都是這樣來的？

    這怎麽能吃？

    還有，土豆真的好好吃啊，尤其是薯條，可是你知道它是怎麽長出來的以後還會吃嗎？

    地裏挖個坑，把種子埋下去，還要澆上一勺糞，整片地都是臭烘烘的，路人走過都是腳步飛快的繞開。

    想到這些，思思仰頭看著爸爸，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忍不住開口問道：“爸爸是想給思思上課嗎？”

    她隱隱明白了什麽。

    雖然不知道爸爸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她很相信，爸爸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主宰，

    我崇拜，

    這就是法則。

    李玄也是笑著點頭。

    “對，這節課，叫做……萬物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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