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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絨兒怔住了。

    她沉默了很久。

    徐國鎮國公府五小姐蘇絨絨,並不是一個逃避責任的人,麵對著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被篡改人生的普通女孩蘇絨絨,她十分內疚,卻又無力挽回。

    早在被秘術奪去身體的時候,她就在死亡線上走了一圈後來蘇絨絨挺身阻擋烈火群箭符的那一瞬間,她已經在心中與這個世界告別。

    這樣的她,能夠給蘇絨絨最好的賠禮,似乎就是默默消逝、將自己的人生完全交付,既是對她的補償,也是給自己的懲罰。

    可是,或許,對方不願接受?

    “你不喜歡驛成和儒君哥嗎?”絨兒有些遲疑地問。說出這話的瞬間,心微微地痛了一下。

    蘇絨絨一秒都沒猶豫:“不喜歡。”

    “為什麽?”絨兒難得驚訝地脫口而出,“驛成和儒君哥是那麽優秀的人!”

    “啊?那關我什麽事?”蘇絨絨一臉的嫌棄,聳肩攤手道,“他們喜歡的是你,我要來幹嘛?重申一次,我不會繼承你的人生,更不會繼承你的姻緣!我可以試著緩和你們三人的關係,等你自己下決心,不過如果有一天你撒手人寰了,可千萬別指望我會代替你與你的青梅竹馬結婚!”

    這個事情很重要,必須提前說清楚。萬一絨兒聖母了,來個“不嫁給青梅竹馬之一就會死”,蘇絨絨可真的會吐血而亡的不要小看處女座少女的精神潔癖和強迫症啊!

    所以說趁著絨兒的願望還不明確,秘術的桎梏還不算重,趕緊先斷了這條絕路才行。

    然而絨兒似乎想不通了,她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事實上,蘇絨絨是真心相信,絨兒為她考慮了最好的結局。

    畢竟封建社會,女子大多盲婚啞嫁,依附丈夫而活,比起愛情,夫君的人品更為重要。與其寄望迷茫的未來,不如嫁給龍驛成或者信儒君這樣知根知底的優秀男子。

    隻可惜,蘇絨絨是從現代社會來的,還接觸了那麽多文學作品,她甚至可以站在上帝視角給絨兒作一個批語:“身在修仙,心靈卻還沒有從封建社會的思想枷鎖中走出來。”

    等了好一會,絨兒還是沒有回話。

    蘇絨絨擔心這姑娘沉默著沉默著又消失了,實在不能等了,幹脆放出一早想好的勸辭:“絨兒啊,你應該這麽想,破解秘術之事,對你也是有好處的哦。如果我能回家,你就能重新獲得身體的掌控權,回歸你的人生啦!到時候,由你親自與你的青梅竹馬和好如初,才算是真正完成心願,不是嗎?”

    絨兒愣了愣:“我,還能恢複?”

    蘇絨絨抿嘴,回以一個和藹的微笑。

    這種事嘛,她怎麽可能知道啊!不過現在不是要勵誌嘛,隻能委婉地轉移話題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絨兒,你能夠因為青梅竹馬的來信而蘇醒,說明你尚存一拚之力,全看意誌夠不夠堅定。而我相信,一個十二歲就敢上戰場建功立業的天才少將,必然有一顆堅韌不拔的心!”

    絨兒沒回話,她尚處在震驚中,腦子沒轉過來。

    蘇絨絨趁熱打鐵,使勁忽悠:“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不過是一時腦子短路了才會依賴秘術,重點是要切實取得改過後的大量獎勵和經驗值!一代偉人華盛頓,小時候一斧頭砍斷了爸爸的櫻桃樹,那又如何?老實認個錯,一樣舉高高!我們要搞清楚,沒有一點後悔的青春是多麽枯燥,然而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翻過這個泥潭,又是一條好漢!”

    絨兒有點懵:“華盛頓是誰?短路是什麽意思?”

    蘇絨絨卡殼了一下:“咳不要在意細節。總之我的意思就是,既然犯了錯,就要拿出比犯錯時更多十倍百倍的力氣去改正!要相信光明的明天在等待!”

    這一句,絨兒聽懂了,蘇絨絨能感覺到絨兒鬥誌猶存。

    是啊,如果能不死,誰願意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消逝啊!

    忽然,這個鬥誌下滑了一半。

    蘇絨絨的心也跟著往下掉了一截,不等絨兒出聲,她就關切詢問:“怎麽?有哪裏不妥?”

    絨兒有些沮喪道:“我沒有信心,我還是不知道怎麽與驛成和儒君哥相處哪怕再來一次,或許我也”

    是了,施展秘術的初心還沒有解決。天才少將也要談戀愛,本來絨兒就是邁不過這個坎,才會依賴秘術。

    不過現在可不是少女心泛濫的好時機,必須快刀斬亂麻:“絨兒,我們那邊有句話叫時間會解決一切。現在你們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在一起也不過是互相折磨,不妨給彼此一點時間,去獨立闖蕩,去受傷,去成長。等到有一天,經曆足夠多了,自然就有答案了。”

    絨兒沒有反駁,其實道理她都懂,隻是遲遲下不了決心。

    蘇絨絨歎氣,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今中外都一樣。

    “有一部日劇裏提到,在匈牙利有這麽一句諺語:逃避可恥卻有用。選擇後退不也很好嘛,即使逃避很可恥,但更重要的是活下去。我想這話送給你再合適不過了。”

    絨兒慢慢抬頭,忽地笑了:“絨絨你總是說一些我沒聽過的詞語。”

    蘇絨絨也笑,能笑就好,笑即正義。“沒聽過就好。秘密讓女人更有魅力。”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

    兩個人一起笑了一會,沒有什麽理由,氣氛卻很融洽。

    絨兒想了想,又提出一個問題:“絨絨,我不是膽怯,但你我都是五靈根資質,對修仙之事也不甚了解,背後又沒有師門依靠,這樣孤身闖蕩的女子,將來的路或許會十分艱難。”

    絨兒說得委婉,氣氛和諧,她不想過多打擊。

    蘇絨絨秒懂。

    絨兒的擔憂很正常,封建社會重男輕女,就算是修仙地界淡化了食色需求,也一樣有“爐鼎”這種存在。

    其實別說封建社會了,就算是現代社會,也還沒有擺脫輕視女權的枷鎖。男人們總是揪著個別女人說三道四,諷刺她們是“田園女權”,卻從未站在女性角度考慮過女人們的需求,高層位置幾乎不見女性身影,他們卻隻用一句女人能力不足輕描淡寫而女人們呢,甚至絲毫不以此為忤。

    也是啊,幾千年傳承下來,女強基因都被淘汰得不剩幾個了吧。喜歡看“女強文”的小妹妹們,有幾個不是柔弱到隻能靠而活?哪怕是女頻,再厲害的女主,最終也是嫁了男主就收官了,實在跳脫得不行的那些就會被質疑作者根本沒長大。

    沒辦法,這就是“現實”。

    這也是蘇絨絨一心“修仙”的原因。

    修仙這個詞啊,總讓人想到“強者為尊”,想到“天人合一”,似乎就能淡化性別和地位的差異。你看,那些個主角單身、絲逆襲的修仙文不是挺受歡迎麽?

    其實,修仙所打開的,不過是思想牢房中的一個小窗戶罷了。

    蘇絨絨笑了笑。

    本來就是不切實際的夢想,何必還要再壓上現實的框框呢?既然是做夢,就盡情地夢個夠好啦!

    “絨兒啊,我跟你說,我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哦。”蘇絨絨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笑道盡管這本來就是腦內對話,“我或許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不堪一擊哦?怎麽說,我大概也是個主角啊。”

    絨兒眨了眨眼:“主角?”

    “嘿嘿,就是不會輕易死掉的家夥啦,所以我一定會有驚無險的。”主角死了故事還怎麽寫?“不過呢,主角身邊通常會有很多助攻,我有能力,你有攻略,這樣才能輕鬆愉快地通關。”

    絨兒傻傻地跟著重複:“攻略?”

    蘇絨絨擺了擺手道:“你不用懂,你就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哦。”絨兒還有點找不著北。

    蘇絨絨忽然沉下臉,拿出了今天最嚴肅認真的語調:“老實跟你說吧,絨兒,我懷疑,有人在冥冥之中操控我們的人生。我們包括你,我,還有你的兩個青梅竹馬,或許還有更多的人。有人,暗中策劃了這一切,而我們,隻能按部就班。”

    即使看不到,蘇絨絨還是感覺到絨兒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蘇絨絨緩緩道:“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存在,我們卻不明確自己的位置,就很可能一不小心逾矩。而一旦逾矩,後果”

    蘇絨絨隱去了後半句,絨兒卻心如明鏡:“我明白。畢竟,我們不知道棋盤上還有多少顆可以替代的棋子。”

    哪個世界都一樣,你不是造物主,就必須遵守“規則”,越是底層越是弱小,越要早早了解規則。

    絨兒作為少將,涉世多年,一點就通。

    在短暫的思索後,絨兒開口了,帶著前所未有的穩重與堅定:“我明白了。絨絨,蘇絨絨小姐,我不會再任性了,我任性夠了。從今天開始,隻要還有一線生機,我會盡全力配合你。”

    搞定了!蘇絨絨低頭曲臂握拳,做了個經典的“s”動作。

    恭喜玩家解鎖輔助型npnbsp;  她不是愛說教又多管閑事的聖母,收編絨兒自然是有所圖的。

    時間有限,蘇絨絨清咳一聲,端正臉色認真問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開始提問。絨兒,關於召喚我的秘術,事後我在施術的房間裏回收了一些材料,但沒有找到記載秘術的牛皮卷,你把它藏在哪裏了?”

    絨兒在腦海裏一點點拚湊過去的記憶碎片,慢慢說著:“在秘術動的瞬間,牛皮卷忽然起火,燒成了灰燼”

    蘇絨絨皺眉,這越像是一個陰謀了,她進一步詢問:“牛皮卷上的內容你記得多少?”

    絨兒黯然道:“實不相瞞,我失去身體的掌控權以後,不,或許從秘術動開始,我腦中關於施術方法的記憶就消失了不僅如此,就連給我這個牛皮卷的老人的形象也模糊了”

    一股濃濃的無力感籠罩了蘇絨絨,她隻得苦笑:“這個幕後黑手,辦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對不起”絨兒很內疚,但除了道歉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不是你的錯。”蘇絨絨擺了擺手,她早就猜到不會那麽順利,於是又提出第二個疑問,“絨兒,至今為止,一直是你在給我布主線任務吧?”

    說是疑問,語氣卻是肯定的。畢竟目前所有主線任務內容都是絨兒十分重視的事,說兩者沒有關係,鬼都不信!

    不料絨兒愣了愣,一臉坦誠地反問:“主線是什麽意思?”

    蘇絨絨瞪大眼,難道不是她?

    “主線,呃,就是我必須做的事”蘇絨絨念頭急轉,立刻有了另一種猜測,“絨兒,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仔細回憶,再回答我。”

    絨兒不明所以,但還是應聲:“好。”

    蘇絨絨便問了:“在徐王宮中,我被烈火群箭符重傷之後逃離,與龍驛成和信儒君失去了聯係,這事你知道嗎?”

    絨兒一派茫然:“被重傷之時,我就失去了意識,所以並不”

    然而“知道”二字還沒出口,她腦中就逐漸浮現了一些記憶碎片。絨兒愣住,猶疑不定道:“奇怪,我好像知道這件事”

    蘇絨絨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接著問:“逃離的時候,6泊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嗎?”

    這次絨兒仔細回想了一下,才回答:“6泊,是現在與你一路同行的男子嗎?在今天蘇醒之前,我幾乎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蘇絨絨又點點頭,繼續求證:“徐王宮被敵國奸細入侵,四王子被擄走,你知道嗎?”

    絨兒繼續回憶,語氣裏漸漸帶上了驚訝:“我知道。可是當時我正在沉睡,不應該有記憶呀”

    “祁淵明帶我進入萬藤溝的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隻知道祁淵明是徐王的第二個兒子。”

    “你還記得奕門鎮和弈城嗎?”

    “我沒有聽過這兩個地名。”

    “我在奕山捉過一隻小猴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

    “我曾從一個老人手中得到一塊安魂木牌,你知道嗎?”

    “這個有點印象對了,那塊木牌似乎跟我有些關係?”

    問到這裏,蘇絨絨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果然如此。

    絨兒的靈魂損耗過度後,陷入了沉睡,照理說應該就無法感知外界事物了,可是她卻不知為何擁有一部分記憶碎片。

    仔細辨析,她所記得的部分,都是主線任務的內容,是她所掛念的人事物而主線以外的人和事,包括支線任務和限時任務,她就一概不知曉。

    因此不難得出推論:召喚秘術為她與絨兒訂下了某種契約,絨兒的身體由她使用,可是若她遇到了與絨兒心願相關的人事物,其記憶就會共享給絨兒,絨兒則通過主線任務反饋自己的意願。

    這個反饋過程,完全是絨兒下意識的反應,連她自己都不能控製。

    而蘇絨絨,要想借助遊戲係統強化自身,就必須遵從絨兒的意願。

    由此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傀儡控製係統。

    不得不說,某種意義上,這個召喚秘術名副其實是個“幫人實現願望”的法術,隻不過手段實在奇葩,簡直是看多了獵奇漫畫的宅男的構思。

    她之前的玩笑一語成讖,她真的淪為了阿拉丁神燈中有求必應的精靈。

    到底是誰為了什麽明了這種秘術的?

    贈予絨兒秘術的那名“衣衫襤褸、須全白的邊疆老者”到底是誰?

    冥冥中安排這一切的,是不是就是給她遊戲係統金手指的人?而這個人是不是躲在暗處,以窺探她為樂?

    腦海中走馬觀花一般閃過無數的猜測,曾經當作娛樂看的文學作品一一回放,她到底是“主角”,還是炮灰?

    “啊嗚”蘇絨絨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使勁吐出。

    晃了晃頭找回冷靜,現在的她唯一能觸及的,隻有絨兒。

    必須從絨兒開始改變。

    “絨兒,你聽好,現在我需要你轉變身份來參與這件事情。我會把目前生的一切和關於秘術的猜測告訴你,希望你平心靜氣地聽完,再告訴我你的決定。”蘇絨絨自認情商不夠高,與其絞盡腦汁撒些圓不了的謊,不如開誠布公談一談。

    絨兒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沉穩回道:“請講。”

    蘇絨絨隨手拿起客房床頭的小冊子,快羅列了重點,保證沒有遺漏,之後簡短地講述了絨兒沉睡後生的幾件大事,介紹了幾個重要人物,闡述了關於秘法機製的猜測,最後提到了對未來的規劃,當然也提到了絨兒在其中的重大影響。

    絨兒細細地聽,從好奇,到震驚,到悲傷,到憤慨,到感動,最後歸於平靜。

    有些事情經曆時仿佛長久沒有盡頭,但回頭敘述,卻僅得隻言片語。很快,蘇絨絨就做了結語:

    “基本就是這些。接下去一段時間,我打算與6泊一同前往更繁華的修仙城市,尋找強化你的靈魂的方法,以及讓你的靈魂棲息於安魂木的方法。另外,關於你提到的靠山問題,我打算先加入奕琅門修煉,等到小有所成再下山遊曆。至於龍驛成和信儒君,我建議短期內還是不要見麵的好,給彼此一些成長的時間。

    “我與你說這些,一是讓你看清當前情勢,心裏有個底二是希望你好好探索內心,告訴我你真正期望的未來展方向,我可以在其基礎上早做規劃,少走彎路,將主線任務的收益揮到最大。”

    絨兒靜靜地思索著,這些事顛覆了她的認知,卻沒有令她迷茫。用蘇絨絨的話來說,擅長布陣的人,腦子都不會太笨,就算不懂原理,能夠活學活用就好了。

    許是動了真心的緣故,絨兒鈍化已久的意識逐漸清晰:“原來生了這麽多事呢。絨絨,你辛苦了,你的計劃,我沒有異議。我所期盼的,與你一致。”

    蘇絨絨笑了,她撕下小冊子上寫了字的幾頁紙,用火球術焚燒殆盡。“甚好。果然是有為少將,天下可與之謀。”

    絨兒有些羞赧,但百般情緒匯成一句話:“絨絨,非常感謝你。”

    蘇絨絨一放鬆下來,就笑得格外爽朗:“哈哈沒什麽啦,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何況我也想早點讓你住進安魂木,畢竟跟人共用身體這種事,有點侵犯了,那什麽,我還是有點精神潔癖的哈當然,等我能回家了,這個身體還是要還給你的,你放心!”

    絨兒不禁跟著笑起來,她現自己很喜歡蘇絨絨這種大咧咧坦蕩蕩的性格,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覺意識漸漸模糊了。“我似乎又要沉睡了絨絨,你是個好人,無論結果如何,我會永遠感激你”

    帶著輕輕的微笑聲,絨兒的意識再次消失了。

    “叮叮當!”

    伴隨著熟悉的音效,空中浮現一行大字:“主線修煉至築基期”。

    “叮叮當!”

    第二個任務接踵而至:“主線掌握安魂木的用法”。

    “哇,雙主線,很上道嘛!真是一點就通。”蘇絨絨笑著,抬手點開任務麵板查看。

    兩條主線,一條能保她生存,一條能助她回家。

    果然,絨兒的意願就是觸主線的基礎,她的猜測沒有錯。

    蘇絨絨向空中張開雙手,片刻,又一點點握緊。

    證實這個小現,隻是邁出了回家的第一步,不過或許她已經窺見了真相棋盤的一角。

    “其實原主不死,也有好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