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樓後院住滿人，井邊濕、漉、漉的，廚子大柱走得急，跌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幹脆坐在地上罵人。

    “嚎喪呢？”

    正房傳來一聲吼，大柱立刻閉嘴。

    陸源和婆娘在房裏說話，桌上攤一疊交子，他拿起又放下，煩躁地道：“真給這麽多，要回不了本，可咋辦？”

    婆娘不屑：“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不給這麽多，縣尊會來？”

    “不對，這事不對，我得好好想想。”陸源更加煩躁了，在屋裏走來走去。

    看牛樓後院冷冷清清，陸維嫌屋裏悶熱，父子倆在小小的院裏閑坐。

    “阿維，咱不跟他爭，你有做饅頭的手藝，咱就好好做饅頭，隻要到金明池遊玩的客人順道過來吃你做的饅頭，我們就打出名聲。”陸安猶豫再三，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陸維認可陸安的說法，如果他沒有係統，沒有源源不斷的菜譜和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食材，他也會這麽做，讓東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百姓，為了吃他做的饅頭，特地到金明池。

    可他有係統，有穿越千年的眼光，他的誌向遠遠不止做饅頭，係統也不允許他這麽做。他到這裏，終究是要活出人樣的。

    “爹不用擔心，不就做幾個菜嘛。”

    晚上吃的菜是陸安做的，很普通，一盤煮白菜，一盤白切鴨。是的，就是端給餘大夫，沒煮熟那隻。

    錢鍋已經出現，隻是質量很一般，又是奢侈品，隻有權貴人家的廚房才有，看牛樓自然是沒有的。

    “老六沒安好心。”

    陸維忽的一笑，道：“他覬覦看牛樓吧？”

    陸安道：“你怎麽知道？”他從來沒說過這個，兒子是怎麽看出來的？

    “又挖牆角，又截客人，不就為了把看牛樓擠垮嘛。他是不是提過要買看牛樓？爹拒絕了？”

    陸安震驚，然後激動，道：“觀音菩薩告訴你的麽？”

    “很難猜嗎？”

    陸安很失望：“哦。”

    “人做什麽事，都是有動機的。爹且等著，他一定還會再來，這次，就是提出要以看牛樓為賭注了。”

    像驗證陸維的話似的，拍門聲遠遠傳來，陸源來了。

    “阿維，我費大力氣請縣尊過來，這禮嘛，是一定要送的。送禮的錢由我一力承擔，可打出名聲，卻是我們兩家受益。這於我不公哪。”他一副吃了大虧的語氣，道：“不如我們把賭注下得大些，以看牛樓為賭注，如何？”

    “咳咳咳……”陸安被口水嗆著了。

    “是以望遠樓和看牛樓為賭注吧？我贏了，望遠樓歸我；你贏了，看牛樓歸你。”

    “我怎麽會輸？我手下有五個廚子，哪像你們，嘻嘻。”陸源奸笑，道：“老四，你年輕時學了一個月，學不會做一個菜，可沒少挨三伯打，還記得吧？你要下場，肯定輸。”

    對陸安的做菜天賦，在看到那隻沒煮熟的鴨子時，陸維就不抱幻想了。可便宜老爹被人當麵奚落，他還是很不爽，反唇相譏:“開口有五個廚子，閉口有五個廚子，有五個廚子了不起啊？我明天貼出告示，招他十個八個。你會做菜，讓廚子下場？一百步好意思笑話五十步？”

    這傻子說得貌似有理。陸源別過話頭，道：“以酒樓做賭注，你答不答應？”

    “答應呀，怎麽不答應。不過，口說無憑，立契書吧。”陸維答應得很爽快。知道你覬覦我家酒樓，我要是不以牙還牙，豈不讓你失望？

    “阿維……”陸安想阻攔，架不住陸源嘴快。

    “就這麽說定了。我明天請人寫契書，我們立字據。”陸源丟下一句，生怕陸安不同意，陸維反悔，飛快溜了。

    看著半開的大門，陸安心頭沉重：“阿維，這……這玩笑開大了。”

    二十貫的賭注輸得起，大不了把兒子孝敬的交子給陸源，看牛樓若是輸了，父子倆連安身之處都沒有。

    “沒事的爹。”陸維把門關上，道：“我可是有大造化的人，怎麽會輸？輸的是他，您老放心，我把他的望遠樓贏過來，改成看牛樓。”

    “老六就是覺得客人多，地方小，想買下我們的院子，並成一家。這兩年被他擠兌的，難得有客人上門，要不是祖業，我倒想賣他。唉。”陸安長籲短歎，賣好歹有幾個錢，輸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

    “爹，你覺得，我們的客人會少？”陸維很不理解，人家能在你門前截客，你就不能打斷人家的腿，再到前麵路口，把所有往這邊來的人都截了，一個也別留？陸源能拿你怎麽辦？

    再說說這挖牆角的事，人家提三成的工錢，你不會以情感人，用些小手段把人攏絡住？怎麽著也不會一挖一個準，人全跑光啊。

    被動挨打不還手，這是搞哪樣？陸維對便宜老爹著實無語。

    “如果輸了，就什麽都沒了。”現在陸安不擔心客人，擔心看牛樓，這可是祖業，丟了，他百年之後，黃泉之下，沒臉見死去的父親。

    “那就贏。誰說我們一定會輸？”陸維開始做戰前總動員：“把他的酒樓贏過來，讓他滾蛋，省得天天到我們門前截客，看著心煩。”

    “唉……”陸安歎氣，腳步沉重回後院。

    這一晚，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披衣起床，來到兒子房門前。

    清晨，睡了一個好覺的陸維打開門，見如雕像般站在門前的陸安，大奇道：“爹，你做什麽？”看你頭發上的水珠，似乎站了半宿？

    “阿維，我想把看牛樓買給老六，我們搬到城裏，開家小酒館，足以溫飽。”

    兒子有做饅頭的手藝，就算開一家小酒館，也能客似雲來吧？

    “爹，看牛樓終究是要傳給我的，現在由我做主，好不好？”陸維不想和便宜老爹廢話了，幹脆直擊要害。

    “當然傳給你啊。”陸安的五官扭曲成一團，可是你不能拿他去賭，還輸光光啊。

    “傳給我就行。”陸維一錘定音：“這事你別管了，以後我就是看牛樓的東家兼掌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