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愣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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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到的那一屯的士兵頓時向炸了鍋一樣喧鬧起來,不住向屯將吳驍抱怨。

    吳驍自詡是吳懿的侄子,平日裏遲到早退,糜威並不敢處罰於他,不料今日卻被一個年紀輕輕的薑維輕視,當下大怒道:“平日都是辰時擂鼓,你今日提前一個時辰,又未提早通知我等,此時卻要做處罰,是何道理?”

    薑維冷道:“軍營之中,軍法最大,身為軍人,自當服從。本將不過提前一個時辰擂鼓,倘若換在戰時敵襲,你也這般懶懶散散的模樣嗎?”他轉過頭看著軍法官,又問道:“他當麵頂撞上官,又該當何罪?”

    “按照軍法,當杖責二十。”

    薑維望向吳驍,沉聲道:“兩罪並發,一共杖責三十。你是自己上來領受,還是要本將捉你上來?”

    吳驍聞言,既驚且怒,心道:“這個薑維難道是個愣頭青,不知道我的身份嗎?難道今日真的要受辱於他?”不過薑維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而且他自己確實理虧,再次頂撞隻怕落不得什麽好處,他一時無計可施,隻得呆立原地。

    糜威看得心中暗爽,他早就看吳驍那副囂張跋扈的模樣不順眼了,隻是看在其叔父的份上,不願撕破臉皮。此時陡見薑維發難,狠狠地挫了他的銳氣,心中不由大是解恨。

    這時,邊上一名士兵悄悄在吳驍耳邊說了幾句話。吳驍驚怒的表情頓時散去,他瞟了一眼在邊上暗自得意的糜威,麵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高聲問道:我“等遲到自然應當受罰。但敢問薑左丞,若其他人遲到,是否也應按照軍法處罰?”

    “這是自然。”

    “那好,方才有人親眼看見,糜中郎將也是遲到了。”

    糜全聞言,大聲嗬斥道:“胡說!我家將軍將身為主將,與你們能一樣嗎?”

    吳驍得意洋洋道:“方才也不知是誰說的,軍營之中,軍法最大。怎麽,這軍法管得了我等小卒,卻管不了糜中郎將嗎?”他一說完,他身後的那一屯士兵頓時發出一陣哄笑。

    糜威不發一言,臉色通紅。方才他前後腳踏進校場之時,第三通鼓確實已經擂完。吳驍說他遲到,並不算冤枉。他悄悄往薑維望去,卻見他緊皺眉頭,並無任何表示。

    句姓屯將所領的甲字屯是最早到的,他看這場上劍拔弩張的樣子,心道:“真是有趣,這位薑左丞上任第一天就鬧出這麽大的亂子,且看他如何收場。”台下不少人,都存著同樣的心思,此時皆是默不作聲,望向台上。

    場上的局麵對於薑維而言,可謂左右為難。若按照軍法處罰了糜威,那麽主將的威嚴則蕩然開一麵不做處罰,自然也沒辦法處罰吳驍那一屯人馬,軍法和他自己的權威也必定受損。

    糜威正站在薑維身後,看他身影依舊沉靜如水,仿佛此事與他毫無關係一般,心中忽有些失望。念頭閃爍間,他又想起昨日給予薑維的承諾,咬了咬牙,已是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正要上前自承錯誤,卻見薑維側身朝他微微搖頭,旋即麵相台下,朗聲道:“中郎將既然將練軍一事全權委托於我,他有失職之處,自然是我這個屬下沒有盡到規勸提醒的義務,此乃本將之疏忽。這十杖,就由本將來受。軍法官,你上台來罷。”

    他說話間,已是開始自行除甲。不一會兒,露出精壯結實的上身。徐文廷提著一條水火棍上前,薑武攔住他,對薑維急道:“少主,這十棍就由小人代為領受罷!”

    薑維笑了笑,小聲道:“你還不夠資格呢,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且退下。”他北向而跪,將後背露給台下眾人,向徐文廷道:“開始行刑罷。”

    徐文廷低聲道了句“得罪”,掄起手中哨棒,就向薑維後背砸去。

    “噗噗噗”,棍棒入肉之聲悶悶傳來。不過幾下,薑維後背就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一片。他卻咬緊牙關,一聲也不吭。

    糜威目睹薑維為了維護自己,竟然甘心代為受罰,忽生出一絲感動。

    句屯將也是見之動容。這位羽林左丞確實是個狠角色,對自己硬得起心腸。如此一來,不僅顧全了主將的顏麵,吳驍等人也再無話可說。最為要緊的是,他以身作則,嚴格執法,隻怕日後沒有誰敢當著他的麵違抗軍令了。

    軍中法度嚴謹,杖擊力度自然不比民間。十下軍杖打完,薑維已是麵色煞白,滿頭都是大汗。他顫顫巍巍站起身子,對吳驍道:“你還有何話說?”

    吳驍麵色鐵青,心道:“這人果然是個愣頭青,發起狠來,竟然連自己都打!”他本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不過仗著家世背景這才有恃無恐。此時已是有些服軟。但眾人正齊刷刷地看著他。他不願失了麵子,仍是傲立場中,並不除甲跪下。

    薑維眯起雙眼,忽從腰間抽出麟嘉,右臂用力,以刀作箭,飛也似地往吳驍擲去。這幾下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眾人還未來得及驚呼,隻見麟嘉破風而至,正中吳驍兜鍪,刀勢勁力強大,純鐵的兜鍪竟然被剖成兩段。

    吳驍隻覺腦袋受到重擊,頭皮一陣發涼,隻嚇得呆立原地,動彈不得。

    薑維緩緩踱步走到他麵前,拾刀在手,冷道:“若再不領罰,本將就以不聽約束之罪,用漢中王欽賜寶刀,斬你人頭!”

    糜威福至心靈,高聲道:“吳屯將,你就別再掙紮了。薑左丞武藝高強,方才若非他手下留情,你早已性命不保。前幾日在漢中王府,他與虎賁衛張苞將大戰三百回合,一招險勝,他要殺你,實易如反掌。”

    他話剛說完,場下頓時爆發出一陣陣驚呼。須知張苞可是號稱年輕一輩第一人,尤其在虎賁、羽林兩支年輕的禁衛軍中,名聲尤盛。眾人此時乍聽到如此豪傑竟然被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所敗,皆覺不可思議。

    但糜中郎將自然不會騙人,主公欽賜寶刀也鋒利異常,見此情狀,不免便信了三分。場中士卒望向薑維的眼神頓時便有些不同。

    吳驍陡見薑維這般強硬,隻怕他真的會下狠手,心中已是懼怕,隻得乖乖除下甲胄,跪地受罰。有他帶頭,他那屯的士卒也無話可說,紛紛跪地領罰。

    薑維看著糜威,心中暗讚,這廝倒是在關鍵時刻送出一計神助攻。

    場下百來人服服帖帖跪了一地,都脫了上衣,露出白花花的腱子肉。徐文廷點了十名同伴,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擊杖行刑。

    百來人一同受罰,場麵何其壯觀。隻見場內血沫翻飛,哀嚎之聲不絕於耳,羽林衛成軍以來,還尚未有此血腥震撼之景象。

    糜威此刻卻生出半縷明悟。他平日裏多以加餐、賞賜等方式維係同中層軍官的關係,看到士兵違反軍規,大多數時候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並不願處罰士兵。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性子寬和的緣故嗎?不,也許更多的還是自己不夠自信,怕彼此撕破臉皮後,將士們再不願意聽從自己了。唔,趙將軍常說帶兵須恩威並濟,我這是有恩而無威啊,以後還得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