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老太後的精明與柳朝宗不依不饒的個性來看，今兒個宮裏麵肯定“熱鬧非凡”，東陽王的頭也會疼得厲害。

    然而，這兵部尚書也確實該換換人了。

    今天的事兒，還算差強人意，不過，凡事急不得，不是有一句俗語叫作“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嗎？......

    想到這裏，再看了看時辰已然不早，東陽曜隻留下一句：“讓媚娘最近一段時間低調些”，便閃身從秘道離開了。

    蘇文懿也看了看時辰，明白主子這是到了與左首輔紀大人下棋的時間了。

    最近，主子迷上了下棋，每日裏都要在這個時辰跑去紀老大人的府中，找老爺子下棋。

    紀西揚精明了一輩子，豈能不懂得要與太子保持距離，以免遭到當今聖上的猜忌？！

    於是，他三番五次地找借口，將太子殿下拒之於門外。

    不料，這東陽曜也是個脾氣倔的，竟然跑到東陽王麵前，自行提出要拜紀老大人為師。

    當皇上的，最怕皇子們結黨營私。

    東陽王立馬警醒起來，而紀老大人也嚇得一張老臉變了顏色，慌得直擺手：“要不得，要不得，臣學疏才淺，何德何能讓殿下拜下官為師？”

    東陽王再一看，太子的眼中，不知何時竟已泛起了淚光，隻是倔強著不肯讓它流下來。

    心中就是一軟：“別的皇子早早就進了尚書房，唯獨這個兒子一直流落在外。

    雖然有逍遙穀主的教導，但畢竟不是皇家的正統教育。

    罷了，罷了，隨他去吧，正好借此機會觀察一下曜兒的人品與野心。”

    這麽一想東陽王便答應了下來。

    嚇得紀老大人跪在地上，頭磕得“咣咣”直響。

    口中則一直在哀求著東陽王：“臣年事已高，還請皇上看在臣多年來忠心耿耿的份上，允許老臣告老還鄉。”

    東陽王的這顆心，便更放下了。

    想了一想，也是，這紀西揚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無論朝中如何拉幫結派，他永遠都保持著中立，這也是東陽王最為欣賞他的地方。

    東陽王的臉色便愈發地顯得和悅，親自將紀西揚紀老大人扶了起來。

    於是乎，人人都知道，太子東陽曜每日裏的這個時辰，都要跑去紀府與老大人下棋。

    這讓那些朝中大臣，以及對東陽曜虎視眈眈的人，難免暗自琢磨起太子殿下的用意。

    就連東陽王也曾派人暗中監視過，但回報無外乎就是兩個人默默地下棋罷了，就連話都很少說。

    東陽王暗笑，“紀西揚這個老狐狸在朝中中立了一輩子，又豈是少年太子所能拉攏的？嗬嗬”

    但他卻忽略了一點，再狡猾的人，也有他的弱點！

    而這個紀西揚的弱點，便是惜才！

    這是東陽曜在對他進行詳細調查過後，得出的結論。

    當東陽曜“匆匆忙忙”地趕到紀府，卻被告知紀老大人還沒下朝。

    東陽曜的心中自然有數，一個人在老大人的書房裏擺上棋盤，默默地等候著......

    中間，管家福伯過來換過幾次茶水。

    看到太子殿下麵色沉靜似水，自己在和自己下著棋，毫無焦躁之意，心中暗自點頭，此子必成大器！

    掌燈時分，老管家進來問過一次是否要先進些食物，太子這才抬起頭來，隻回了一個字：“等”，管家躬身退出，再不言語。

    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紀老大人才麵有疲色地走了進來，還未等他發話，東陽曜已搶先拱手施禮，並開口道：“老大人辛苦了，學生這就告辭！”

    紀西揚詫異地挑高了眉頭，看了東陽曜一眼，並沒言語，東陽曜起身告辭而去。

    這紀老大人，今天也確實是累得狠了，一想起宮中的那出“大戲”，心情便有些煩躁。

    順手拿起桌上的涼茶，瞟了一眼棋盤，頓時就是一愣，臉色稍霽，方才醒悟：這才是那個臭小子等到現在的原因！

    不著聲色地，一個個地撿起棋子，又重新擺了一盤，也是自己和自己對弈著。

    福伯親自端著食物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老手一抖，手中的食盤差一點兒就被打翻了。

    不緊不慢地將棋盤收拾好，紀老大人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老管家：“福伯，你打小便跟著我，也是時候該享享清福了，明兒個......”

    話還沒說完，福伯已跪了下來，老淚縱橫：“主子，常福哪兒也不去，主子在哪兒，哪兒就是常福的家！”

    老大人歎了一口氣，拍了拍福伯的肩膀，又道：“捎個信兒，叫衡兒回來吧，我們都老了，已經折騰不了幾年了。

    依老夫之見，這天下，早晚要變，不如就讓年輕人自己鬧騰去吧。”

    一把抹去臉上的老淚，福伯興奮得像個孩子，搓著手，在屋裏直打轉兒。

    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少爺快回來了！少爺快回來了！這麽多年來，這府裏終於有了人氣了！嗬嗬”

    紀老大人的老眼也閃過一絲淚光，是丫，自打紀老夫人去世，他就把衡兒送至應天府書院，算起來，也有五年之久了。

    如今，也是時候該讓他回來了！

    一直以來他自己都稟承著：“隻要與世無爭，便可置身事外”的信條。

    如今看來，這天下總有一天會大亂，誰人能獨善其身？！一直以來，倒是自己錯了。

    罷了，罷了，這天下，也該讓年輕人去闖一闖了。

    紀衡憑，也就是紀老大人口中的衡兒，是紀大人的老來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

    此子，打小就穎悟絕倫，與眾不同。

    一歲多即可識字，二歲多便開始跟著父親整日待在書房裏，趕都趕不走。

    紀老大人興起之時，隨手教與他的字，他竟全部記得。

    五歲時，紀衡憑就開始在書房裏撿自己讀得懂的書去讀，還時不時地向父親討教，思維敏捷，常常語出驚人。

    不是紀老大人自誇，衡兒不但聰明過人，而且敏而好學，這讓老來得子的紀大人常常欣慰不已。

    不過，看透了官場上爾虞我詐與機關算盡的荒唐，以及帝王無休止的猜忌與翻臉不認人的無情，自認“伴君如伴虎”的紀老大人，決定絕不讓兒子再走自己的老路。

    就這樣，兒子十一歲那年，在紀老夫人撒手人寰之後，不顧管家福伯的哀求，他仍是一狠心將衡兒送去了應天府書院。